感觉自己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的江宁侯,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竟能做出为谋害自己的亲姐姐,不惜害了自己母亲性命的恶行。
“大嫂,我真的不想的,母亲的病情恶化,真的只是意外,我没有动任何手脚,我觉得我前段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一般,我现在清醒过来了,何况就算论罪,亭哥儿他们也是无辜的啊。”
说起这些,江宁侯一个男人就心慌不已,他在礼部任职多年,当然知道何为’孝‘,他不敢想,也不愿承认自己能做出害母亲性命的行为。
柳五夫人不惜抛出自家最大底牌,“大嫂,只要你能帮忙在三妹面前美言几句,将亭哥儿他们留下来,侯爷可以上奏表,将侯爵之位交给大房。”
听到自家这个妯娌的话,柳大夫人忍不住失笑。
开国之初,皇上给柳家拟的这个爵位,本是给长房的侯爵。
只是这个消息被当时的皇后娘娘,提前告诉她与婆婆后,婆婆坚持认为长子已早逝,柳家是五房当家,爵位应当给五房。
见皇后娘娘不肯听她的吩咐,劝先帝将爵位给五房,她婆婆便以孝道,强压着她进宫求皇后、求皇上,将本属长房的爵位给了五房。
先帝显然对这件事很不满,也很看不上柳敏杰这个小舅子,更对柳老夫人十分不喜,便将原定的侯爵降为伯爵。
五房不知这里面的内幕,心安理得的收下爵位,还为从此能压大房一头而沾沾自喜,处处秀优越感。
却没料到,十余年后,五房竟然试图拿这个爵位当筹码,求他们大房的这一幕,想想就让人感到可笑。
“就凭你们做下的那些事,陛下没有直接要你们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虽然很同情五房侄子侄女们的遭遇,但是我们长房能够不受牵连,没上那个名单,已经是陛下大度,又有何脸面去为你们求情?”
江宁侯看着自家大嫂道,“大哥在世时,最重视家中兄弟姐妹的团结,如今我们五房遭此难,大嫂就这么袖手旁观,就不担心大哥的在天之灵,会对你感到失望吗?”
柳大夫人冷着脸回视对方道,“父亲与你大哥若真有在天之灵,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何况,你们做下那等恶行前,可曾想过自己死后有何颜面再见他们?”
柳敏杰闻言,不禁沮丧不已,眼看柳大夫人坚决不松口,他也只能与抹着眼泪的妻子无奈离开。
看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柳大夫人的心情很平静,没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的欣慰与喜悦,也没有什么后悔与自责。
身为稽查司的大统领,对于在自家府上发生的一切,她当然能够做到了如指掌,不可能真的等事到临头,才发现这些人的谋划。
她是在实时关注着对方的实施进度的情况下,才赶在江宁侯进宫请那位来看望自家婆婆时,掐着点的让人将在消息及时送到。
不管是眼睁睁的看着婆婆被其最疼爱的儿女糊弄,答应拖延病情,还是看着他们给婆婆喂下会加重病情的药物,都让柳大夫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可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而且她还知道,宫中那位对此肯定也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只是有些事能做,却不能宣之于口,甚至不能说开,这是她与宫中那位之间的默契。
少了她婆婆这座在孝道上占据大义的存在,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宫中那位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趁此机会,将那些杀又杀不得,不杀又总不消停的碍眼之人,都给远远的送走,十分符合宫中那位的利益需要。
只是柳大夫人并没料到,宫中那位比她原以为的更加果决一些,竟然选择直接将人都发配到海外。
不过柳大夫人不仅不会同情这些人,还认为这是他们应有的下场,毕竟就凭这些人所做下的事,直接杀了他们都不冤。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答应替这些人求情?
五房的那些小辈确实没有参与这次的事,可是这些年来,他们仗着自家从了柳氏的嫡系主枝,又是宫中那位的嫡亲侄子侄女,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骄傲得不行。
将他们留在京中,他们迟早也会惹出大祸,毕竟宫中那位虽是以徐家媳的身份继位,但是谁也无法否认她身为柳家女的出身。
如此一来,那些怀着各种心思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接近与利用那些人的机会。
任由那些人再怎么不甘心,不愿意离京,他们还是在柳明月亲自派出的一支御林卫的’护送‘下,按时起程前往集庆。
柳明月没有见那一双便宜儿女,却给出了一份圣旨,在一行人将要上船之前,当众宣读,表达她对自家儿女与亲戚的期望。
希望这些人能在那座归安岛上发扬并传承炎黄文化,将海岛经营好,能让归安岛上百姓皆能安居乐业的厚望,
安王一脸阴沉的接过圣旨,心中充满屈辱,却又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在敷衍的说了几句不负圣望在场面话后,径直转身登船。
懒得搭理那些知道消息后,前来为他送行的当地官员。
周围的这些名为护送,实则是奉旨押送他们的御林卫将士,丝毫不顾从前的旧交情,虎视耽耽的盯着他们,没给他留下半点可挣扎的余地。
让安王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竟在这艘船上,看到了一个早从他记忆中消失了的故人。
在他刚进入提前为他安排的船舱不久,就接到海军指挥使前来拜见的通报。
“海军指挥使左子兴,奉令率海军第三舰队护送安王殿下前往归安岛,拜见安王殿下。”
左子兴前几次进京,这位都处在禁足中,先帝驾崩这次,他因状态太过憔悴,没怎么打理自己,有胡须有遮面,即便两人曾有过短时间的会面,安王却没怎么注意过他。
毕竟在安王心中,海军的最大作用,就是给商队护航,根本不值得他的重视。
这次再见,安王首先注意到眼前这位是平国公长子徐清平,随后才发现对方竟然作二品武将打扮。
“徐清平?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成了左子兴?”
左子兴态度恭敬的回道,“回禀殿下,臣当年遭遇追杀,只能隐姓埋名流亡海外,侥幸活了下来,偶然遇到并加入大安的海上作战队后,才有幸得以重回大安。”
安王看着他道,“父皇知道……父皇肯定早就知道了,难怪你能年纪轻轻,就能执掌海军,父皇对你,倒是比对我们这些儿子信任多了。”
说完,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精光,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后,看向对方,语气骤然变得亲近了许多。
“都是一家人,堂兄不必客气,不过凭父皇对你的重视,怎么没有公开堂兄的身份?也没给堂兄一个宗室爵位?甚至没将堂兄调进京中任职,莫非是母后不同意?”
听到这番有些酸,还透着挑拨之意的话,左子兴总算是明白,这位为何会从堂堂一国太子,沦落到被发配到海外的凄惨下场。
“殿下多虑了,是臣已经习惯了左子兴的身份,也喜欢上了海上的生活,这才选择拒绝先帝与陛下的好意,不想回京,也不愿承爵,只想打理好海军,不辜负先帝和陛下的期望。”
安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如今世人都知道海上生活艰苦,还要面对诸多风险,堂兄是真心愿意留在海上,不愿享受京中繁华吗?”
既然对方一口一个堂兄叫得亲热,左子兴也就抛开君臣身份,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道。
“当然是真心的,伯父生前对臣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唯愿能为大安镇守海域,守护一方安宁。”
安王皱眉看着这个堂兄,实在不相信对方真的宁愿留在海上过苦日子,而不愿回京。
“父皇已经驾崩,堂兄不用在孤面前说这些表忠心的话,而且堂兄身为徐家人,如何甘心看着皇位落入母后一介妇道人家之手?”
听到这话,左子兴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算是明白了,他这位堂弟之所以会被发配到海外,势必是因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原来这不是他那位伯母为巩固自己的皇位,排除潜在威胁而做出的决定,而是他那位伯母已经认为这位的秉性,不得已而为之。
“伯父一生英明睿智,既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肯定是因为伯母是大安最合适的人选,他既然信任伯母,我这个当侄儿的,当然只会支持。”
安王闻言,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怒意,若非他现在处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境地,他才没有耐心跟对方套近乎。
可是想到这位是手握十万将士的海军指挥使,哪怕这十万人是海军,陆地上的作战能力有限,也是一支令人不敢小觑的势力,他还是强自按捺下心中的火气。
“堂兄可不要忘了,这天下是徐家人的天下,现在却落入外姓人手中,堂兄的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左子兴语气不变的淡淡回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外姓人,正是生养殿下之人,天下人都有资格有想法,唯有殿下没这个资格,可是如今天下人都支持陛下,殿下却如此反对,是不是有些太过滑天下之大稽了?”
眼看左子兴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说是不接招,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船脱身的安王,有些恼羞成怒的盯着他道。
“你若真还记得父皇对你的恩情,你就帮我一次,我不能就这么出海。”
来见这位奉旨护送的对象时,左子兴的心情还有些复杂,如今他已彻底坚定了态度,抛开了一切多余的情绪,回以坚定的目光。
“我当然记得伯父的恩情,所以我会坚定的支持伯母继位,也会将你平安送到归安岛,然后请旨,令海军在归安岛附近设驻点,确保殿下能一直安心的呆在自己的封地内。”
听到他的话,安王顿时勃然大怒。
“徐清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了父皇的偏爱和信任,你以为你这个海军指挥使的位置,能坐多长时间?”
左子兴神色不变的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恼怒不已的堂弟。
“臣的未来前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何况我能当这个海军指挥使,靠的从来都不是伯父的偏爱,而是先凭本事取得了当今陛下的信任与重用。”
听他这么一说,安王才回想起海军的由来,海军的前身海上作战队,先是由他母后亲自招人组建的私人武装,后来才改制成海军,改制成海军后,依旧由宫中实际掌控。
也就是说,海军从一开始,就是效忠于他母后的私军,左子兴能执掌海军,肯定也是深得他母后信任的心腹。
“你……难道你甘心这辈子都留在海上,当这个无足轻重的海军指挥使,不想为儿孙谋取一个更好的将来?”
左子兴洒然一笑,毫不犹豫的回道,“甘心!”
他的妻子是曾是在京中任职的七品女官,两人成亲后,宫中开恩,将他的妻子被调入海军任文职。
而他的妻子之所以会选择当女官,是因她曾受过重伤,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不愿嫁人,也不想留在家中遭受白眼,所以他们这辈子注定没有子女缘,也就不用考虑什么儿孙将来。
安王听了不由得气结,他实在无法理解左子兴的想法,就像左子兴也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一样。
话不投机的两个堂兄弟,就此不欢而散,左子兴走出安王的舱房后,立刻招来得力手下,令其加派人手,对安王加强看管,以确保不会给安王留下逃跑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230
第230章
战报
远在宫中的柳明月当然不知道,她那个便宜儿子都被发配到海外了,还没死心,想要撺掇左子兴帮他摆脱被迫前往海外的命运。
结果却落得个适得其反的下场,让左子兴彻底看清自己这位堂弟有多么的不堪。
所以他不仅不会再同情他的下场,还深刻理解了自家伯母的良苦用心,从而决定要在接下来,对安王施以严加看顾,以确保对方不会有机会再重返大安内陆。
对柳明月而言,能将原主的儿女和这些亲戚远远的送走,算是让她解决了这桩心头大患。
即便她察觉到了柳大夫人的私心,知道她没有即时禀报安王等人利用原主母亲的命作局,是有意让事情恶化到后来这无可挽回的地步,她也没想过要计较。
因为这确实符合她的利益需要,以前的她就知道,人们在掌握一定的权力与地位后,往往都会图名,如今当她真正拿到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后,才有切身感受,不得不更加图名。
所以即便那些人起谋逆之心在先,她不仅不能将他们的罪名公布出去,还杀不得他们,先帝不顾朝臣的劝诫,坚持杀了二皇子的行为,就让他的名声有所受损。
柳明月倒也没想过要追求什么完美名声,但她不想因对原主的儿女与至亲举起屠刀的事,落得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名声,那样会让人打心里惧怕她,从而疏远她,不愿意信任她。
有个好名声,会更方便她做事,为她减少很多麻烦,何况柳明月自己来自后世,对生命的敬畏,可谓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对于当下这个时代的这种,但凡牵涉上谋逆二字,就动辄灭族的事儿,她可以理解,但她自己做起来有负担。
所以除非到迫不得已,要不然她并不想那么做。
原主母亲的去逝,并未给柳明月带来多大影响,当然,在表面上,她还是要表现出应有的悲伤,且在悲伤之余,还不能耽误朝廷的政务处理。
郭锦秋虽然早已察觉到婆婆与娘家人不怎么亲近的事实,但她仍有些担心自家婆婆会伤心,便在柳明月处理完当天的政务后,让两个孩子过来给祖母逗乐子,说是彩衣娱亲也不为过。
看着相貌跟郭锦昭有几分想似的徐廷君,柳明月忍不住感慨道。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锦昭当年进宫时,就是廷君这般年纪,都说外甥像舅,希望咱们廷君将来也能像他舅舅一样出色。”
说起这个话题,郭锦秋也觉感慨不已,不过她还是谦虚道。
“锦昭仗着有父皇和母后能包容他,太活泼调皮了些,儿臣希望廷君和廷康都能沉稳踏实些,少让人操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