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首辅,他一开口,众臣都一道称是,皇帝也道,“老大人素来有计量,请讲。”
“臣请先问,陛下对于二妃去处,意下如何?”
皇帝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子性轻浮者,见异思迁,岂非常情?她们要走,我本是无可无不可,只是此事,天家颜面须不好看。”
也算是大实话了,众人听了都不禁点头,叶首辅道,“是,若无备案之举,她二人沐浴皇恩,却不思回报反而大放厥词,本该严加惩治。但却偏偏二妃和买活军是搭上线了,以臣所见,只怕买地是有意用二妃做筏子,进一步推行他们‘女子做工做官’的思想,要吸纳更多女子去买,试想若连皇妃都去买地了,各地民众知晓之后,又会掀起何等的逃买高峰?”
这猜测合情合理,众臣听闻,面色不由更加凝重,不过并没有人说什么严加看管城防,不使百姓亡买的天真话语:敏地流民成风都百多年了,从前国家还兴旺的时候都管不住,更何况如今了!
“女子流失,对我敏地影响,不必多说了,若说要严加处置二位皇妃,强硬对买,甚至问责买活军使团,此为自取其辱之策,就不必多加解释了,只一句话足矣——便是买地的船不来,人不闹,报纸不发声,使团一言不发,就此离去,老臣只请问诸位同僚,明年起若他们不送高产种来,这天下又将如何?”
这句话,起到绝杀效果,让意识到叶首辅态度而有些嘀咕的重臣群体,刹那间门陷入死寂。在众人凝重的面色中,叶首辅转身对炕上面色端凝的皇帝欠了欠身,缓缓道。
“如今之计,臣只能请陛下为天下念,忍辱负重——二妃要离婚,便让她们离婚!不但如此,臣还请陛下颁令表彰,许可二妃思想得时代之先声,并开女特科,请二妃应试,并朝中重臣勋贵人家,无不踊跃参考,中试者于朝中出任官职——”
“如此,方可平息城中民意,并堵住买活军的后手,暂缓我敏地女子流失之势,虽为天下前所未有之先事,亦是形格势禁,大局所迫,不得以而为之。请陛下看在百姓份上,忍一时之气,全万民疾苦!”
他起身慎重一礼,众臣虽然各有顾虑,但叶首辅已经把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这是唯一一条最好的道路,当下便都起身应和道,“请陛下为天下念!”
皇帝沉默良久,环顾四周,神色复杂至极,似乎心中之意委决不下,只是,环顾四周,田任丘一语不发,而文武众臣都已达成一致,似乎已没有了他回绝的余地!
“如此……”
犹豫反复了好一会,他忽而举袖掩面,似乎是难以承受这样的屈辱——家有逃妾,毕竟是颜面上极不好看的事情,这一点众人也能理解,尤其是不但要让她们走,还要反过来重用二女,这对于皇帝来说,确实是极大的牺牲!
但是,在重臣们强大的压力下,他还是把态度逐渐放软了下来,“如此,朕当思……”
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也就是找个下台阶而已,之后再上几封奏折,在《邸报》、《国朝旬报》上造造势,渲染一下气氛,也便就坡下驴了。叶首辅和几个尚书交换了几个眼色,都是不动声色,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件突如其来的大新闻,可总算是有了一点破局解题的思路了!
第483章 军第一次亏了
“敏朝已经发下通讯文章,公布了女特科的开放时间,明年四月就会进行第一次女特科考试,中试者被赋予女特进士的名号,并不进入宫中服役,而是和特进士一样,主管工部‘奇技’科,礼部‘名教’科诸事,也会负责对买事宜。听说皇帝有意设立一个‘对买办公室’,可能未必是这个名字,但是大体上是这个意思。”
“同样的,给敏朝衙门的回文我们也发出去了,得到了云县衙门的认可,这一次二妃离婚案的直接影响,算是逐渐告一段落,从即日起,使馆的安保等级降低,通宵执勤人数可以回落到往常的两人,大家认为有没有问题?”
“我认为可以。”
“可以。”
“同时进行发煤工作时,也要注意规范辅助者的言论,这些本地女娘现在都很支持二妃离婚,其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关心二妃的命运,事实上,相当一部分人之所以卖力宣扬二妃离婚有理,完全是因为害怕我们使团被二妃连累,所以,要做好解释工作,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没有这种危险,可以停止相关的议论,还是回落到女子外出做工的道理上。”
谢向上笑了笑,“不能说咱们出煤,最后好处全给敏朝皇室得了去,是吧。虽然这有点困难——”
“确实困难,主要是女特科对百姓的影响是更大的,女特科一旦落实开放,这些京城女娘的愿景,肯定会跟着改变,比起千里南下,如果在本地也有出路的话,她们肯定也更倾向于留在本地。本地的竞争更小,还在老家,她们更有优势,所以她们最近肯定愿意谈这些,这是百姓们自己的倾向,要说管束、制止的确困难。”
说话的张小凤,可以说是使团中的‘京城妇女专家’,因为她就是负责扫盲班教育的,也时不时能进别宫给妃嫔们上课,上到皇家女眷,下到贫民少女,都曾做过张小凤的学生,当然也就是她的调研对象。
“我的意见是,要么就不做约束,让她们去说,要么,让那些有意女特科的人,回家去安心备考,我们从前阵子收了我们家的煤,因此得以安身立命,南下意愿又较为强烈的孩子中,挑选一些好苗子,继续做我们的帮手,这些人就不拘男女了,喊的口号也不必是女子做工——现在女特科都开了,女子做工的好处敏朝衙门自然会去宣扬的,我们可以继续宣扬一些敏朝官府所缺乏的东西。”
“比如说?”与会的几人都有点眼睛一亮的感觉。张小凤的这个思路,确实能让使团从现在的尴尬处境中解脱出来,至少是重新获取一部分的主动权。
“比如说,我们南方丰富的做工机会,这是如今的京城很缺乏的。”张小凤说,“还有我们便宜的教育,发达的福利,这都可以当作是一个宣传的点,只要舍得卖力气,就能吃饱饭,这是买地的好处,围绕它编一些歌谣,多少可以填充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尴尬——煤至少要发到明年二月份吧,算算还有一个多月两个月的,也就是大年下歇几天,这不能白发了,什么歌谣都不再唱,那也太明显了,倒显得我们小肚鸡肠,见不得敏地的社会发展似的。”
但是,如果继续宣扬女子做工,不就等于为敏朝做舆论宣传工作了吗?这也太让敏朝君臣占便宜了,倒显得使馆有些傻似的,坐在长桌上首的谢七姐谢双吉有些脸红,她坐不住了,一下站起身。
“今天我在此要做个自我检讨。”
“这次事件中,使团乃至买地的尴尬地位,是因为我政治上随意表态,办事上程序不严谨,让敏朝抓住了把柄,因势利导,他们得利,我们这里却添了太多麻烦,太多工作量,这一切全因为我过于幼稚。我已经给云县写了检讨书,此次事件不论是什么处置,我都希望一切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谢双吉深深地鞠了一躬,维持了十数秒才站直了,“过去半个月内,使团内的兄弟姐妹因为我夜不能寐,连日奔走,原本大好的局面突然风云变幻,写了太多报告,于我个人而言,我很惭愧,我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哎,这——知错能改嘛,本身对方也算是有备而来——”
“好了好了,七姐起来吧,何必这么严肃呢。”
到底是军主的亲妹妹,要说使团众人对此没有意见,这是假话,大冬天里组织发煤这不是什么轻省活计,大家做得用心,除了扶老怜幼,这人类本能的同情心之外,还因为这是统战工作,关系到买活军力推的民间新风气,通过发煤组织起城中的进步女娘,进行一场出色的舆论战,不但能把慈善煤的效益最大化,写在报告里这也是他们的工作成绩——买活军对于使团人员,是采取定期调职的政策,轮岗回去之后,是升是降,还是平调,不就都得看轮值期间做出的成绩吗?
本来一桩很亮眼的好事儿,就因为谢七姐越权行事,反倒让买活军被敏朝狠狠地利用了一把,好事变坏事了,这叫人心里怎么没情绪?此事的真相,瞒得过朝中群臣,瞒不过买活军使团——不但揭贴是厂卫去箔子胡同印的,而且就连所谓的内.幕,也就是王良妃买通隆长寺阉人的说法,也是厂卫一手炮制,操办此事的就是辅佐买活军发煤的大汉将军们,他们都是锦衣卫系统里的,带来的帮手的女娘,许多也都是自己相熟的亲友中比较进步的存在,消息岂不是随意就传递出去了?
再经由这些女娘,向她们街坊中巴结着盼煤的百姓一传递,民心可不就挑拨起来了?使团虽然永远也不会和张子赞把酒交心,但有一个认识却是共通的,那就是百姓根本就不具备对政治的关心和认识,更没有这么强的组织性,背后如果没有主心骨,根本不可能营造出走街串巷的声势——
就算在买地,一般的百姓也压根不关心《周报》前几版呢,买报只为了看社会新闻和话本、笑话的读者才最常见,更别说京城这些文盲百姓了,同情王妃?笑话,倘若王妃被推出菜市口斩头,他们拿馒头去蘸血治病还差不多。
真正组织百姓,营造舆论压力的是厂卫,买活军背了这个黑锅,却又根本无法澄清,因为他们的确给王良妃做了备案,而且是违规做的备案,事后,敏朝仪宾司行文过来,只问了两件事:第一,人不去买地,也可以在使团备案吗?使团是买活军衙门的分支?若如此,我敏地使团可否在买地断买地百姓的案?
第二,事未生,也可来使团备案吗?若如此,我这里千百桩事体都可来备案,就等你使团一个准话了。
这两个问题,当然,也可以不讲理的回答,我能接备案那是因为我有实力,你有实力你也能办到——那这就是耍流氓了,这个流氓,六姐可以耍得,使团这狐假虎威的代理人是耍不得的,他们来此必须在规则范围内行事,谢六姐根本就没有耍流氓的意思时,怎么能容得了她的家奴自作主张,破坏了她事先想好的节奏?
若是不耍流氓的话,那这两个问题都很难回答,谢七姐在京城使馆外,接了王良妃的预告型备案——尤其是预告型备案这一点,使得使团极其被动,在情理之间,陷入了两难,又要面对敏朝的愤怒和质询,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又不能否认备案的存在:做了就要认,人无信不立,吕不韦一字千金,商鞅徙木立信,战国策千金市马骨,讲的都是这个道理,谢七姐既然在当时,本着支持《妇女召集令》这个政策的思路,担保了王良妃的人身安全,那么使馆就必须把这个立场坚持到底!
甚至于,在这个困局中,就连最常见和稀泥的办法——严处谢七姐,都并不适用,毕竟她身份特殊,她是谢六姐的妹妹!就算谢七姐愿意受罚都不行,罚谢七姐,下的是六姐的脸面,她即便被罚,也当是有理有据,而不是为了平息敏朝的愤怒而额外重罚!
如此为难的情况,在使团上京以来,是非常罕见的,使团只能提高安保等级,同时写下大量情况说明的文书,汇总成调查报告,向云县发出,同时还不能耽搁发煤——善事一做,就要有始有终,否则会招致受恩者更深的怨恨,这是一。
二来,倘若他们不发煤了,百姓更加恐慌动荡,倘若真酿成民变,厂卫这里脸一翻,巴不得镇压一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死了一些亲近买活军的百姓而已,一举两得的好事,但对买活军来说,他们就是损失了十分珍贵的,‘亲近买活军的百姓’,这都是异日他们统治的种子!
使团的人手,本就有限,事发之后谢向上还要和各方人马周旋,谢七姐不宜再出面,少了两个干员,余下的人只有蜡烛两头烧,一个个奔波来去,累得眼下青黑,好容易此事了结,落得却是这样的结果。买活军被皇帝当成虎皮,好生狐假虎威了一番,还帮敏朝推动了女特科,放出了宫妃,又拉拢了一批对皇帝必然忠心耿耿的女官、女特进士——
这些女子本就是京城人士,现在肯定是不会走了,而皇帝既然还支持宫妃考女特进士,在她们的认知中,自然而然会围绕宫妃团结在皇帝周围,才能在敏朝官场立足。买活军等于又亏损了一批聪慧大胆,南下后略加消化就可以大放光彩的好苗子!
这且不说,还担上了政治上轻佻放纵,处事不谨的民声,在民间的舆论中,一向专业、友善而且讲信用,靠谱的买活军吏目,如今竟成了挑事者的形象,挑拨皇妃离婚闹事不成,反而促进女特科开设,这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大傻瓜了吗?
自从买地崛起,不说军事上连战连胜,舆论战、政治战上,也从来没有亏得这么惨过,这一切原委,使团大家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要说是王良妃有心算计那肯定不是,巧合接巧合,只能说是赶寸了,局势营造成这个样子,她也有她的难处,她的诉求,并非是阴谋算计,只能说是搏命之举——当时局势走到那里,不论谢七姐接不接她的备案,良妃都会成为敏朝对付买活军的利器。
“其实就结局来说,当时情况走到那,怎么发展都是一样的,你接了备案,良妃活着,离婚了,就如现在这样,我们被利用得很惨。”
在会上,大家能说谢双吉什么?肯定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也说了‘如果是我们或许也会接’这样苍白虚弱的言语,但谢七姐情绪依然十分低落,这个篓子捅得实在太大,她也知道自己是给六姐出难题了,而且不论怎么说都连累了这批同事。她的情绪,谢向上看在眼里,会后特意把她找来,开导她的心情——无可讳言,这确实是因为她的血缘关系,不过,这也是谢七姐在这个团队中,能得到为数不多的特权了。
“但你想,按照她当时的说法,如果你不接她的备案呢?你猜会如何?”
“她……她会死?”这的确是谢双吉决定接下备案的主要原因,按照她的判断,王良妃的确有可能被私下处死。
“不,她未必会死,甚至仍有可能被放出宫离婚考特科,但是报纸就不会这样写了,《国朝旬报》会用赞赏的口气提到你不接备案的事情,你按照和议,回绝了良妃备案的请求——你觉得这是正面的报道吗?”
谢双吉只是太年轻,但人并不傻,她很快明白过来了,“不……这等于是离间了使团和京城进步女娘的关系,吓阻了一些受到限制的女娘向我们靠拢求助,也影响了我们的形象……”
“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你的天分并不输给良妃了,她当时用《妇女召集令》来请你帮助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不论你答应不答应,她都有活下去的可能。你答应了她直接借用买地的威慑力,你不答应,她也可以通过敏地抹黑《妇女召集令》的需要,成为朝廷展示宽仁的例子而活下来。只要闹出事情,她活下去的可能都会比什么也不做大。”
“今日使团的窘境,看似是因为你的一念之差,但其实,真正有政治素养,能够回到当时情境的吏目,都能明白,使团的问题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那就是六姐的《妇女召集令》,在一定程度上和我们买地的政治利益是有冲突的。这个冲突,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使团和私盐队的开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使得私盐队队员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不必要的威胁。”
谢向上有些深沉地说,“当然了,这种威胁可以用报酬来弥补,所以凡是参与在外运送人口的吏目,报酬都是吓人的高,证明六姐能够看到其中存在的矛盾。”
“但是,这样裱糊的做法,只能缓解一时,当矛盾来到极其尖锐的地步,譬如在你面对的情境之时,你会发现,不论你怎么选都是错的,因为矛盾本身就在这里,只要有人利用这破绽来挑事,那么我们买地就一定会吃亏。”
“六姐对于女娘的关怀,并不是完全从买地的利益出发,而是有她个人的兴致在里面——她是把这东西叫做她的情怀。这种广泛的情怀,和买地的利益并不完全重合,因为一个人除了性别之外,显然还有籍贯、阶级、家族等等复杂的属性,敏地只要在属性中找到一二共通的利益,便可以让妇女们留在本地,如果他们还对女娘的权益做出一定的让步,即便给的不如买地给的多,综合衡量之下,也一定会有很多人选择站在敏朝这边。”
谢向上是唯一一个在京城使馆没有调任的团长,而且他的职位比谢双吉高,视角也就更广,对于买地政策的自相矛盾之处,他也一定有更深的体会,这番话是在宽慰谢七姐,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其实这一次事件,长远看未必不是好事,且不说有你解释,同事们的前程或许不会被影响,如果能让六姐意识到影响的严重程度,在政策上做出补救、调整,那么,反而还是因祸得福了。别往心里去了,啊?能看明白的都不会怪你的。”
谢双吉神色有些怔忡,似乎对于谢向上的话,她还有些消化不能,但仔细品味之下,谢向上的话又的确精准地总结了京中百姓们的行动逻辑。女娘们会留在京中考女特科也是谢双吉能认可的判断,但是,但是……
“这么说,那天我最好的做法,其实就是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就让她在失望中回去,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突然下了这个结论。
谢向上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或许固然是如此,但已经发生的事,不必想那么多了,任谁也不会连一句话都不让人说的。”
“是的,大雪天的,那么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满脸写着无助,任谁不想帮一把呢?”
谢双吉喃喃地说,“但是,她利用的就是我的恻隐之心,她是一个政治生物——王良妃,她求的不止是她的生命权,还有她的政治利益。”
“而政治,”她有些失落地说,“政治只是利益之选,向上大哥,是不是?当我们占据优势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引入新的变化,因为新的变化并不会增加我们的优势,反而会增加局势变化的风险?”
“政治容不得丝毫人情——我是不是真的不该让她开口,就让她迎接她原本的下场,虽然反人性,但对买地来说,在政治上才是最有利的结果?”
即便是刚才起身做自我检讨时,谢双吉都没有此刻这样失落而沮丧,她低声问,“向上大哥,你说……那天如果是姐……”
“她会怎么做呢?她一定比我聪明,比我更看得明白,那一刻,她会冒这么大的政治风险,让王良妃说话,还是……”
“还是会视而不见,让王良妃去死呢?”
第484章 橡胶生产线
???“怎么样,老宋,硫化胶上遇到的小问题是不是已经有进展了?”
????“承蒙军主垂问,这一阵子我们小组合力研读《橡胶工程师手册》,还有《现代橡胶技术丛书》,把什么杂事都放下了,又通过攻关小组请来了化学专门学校的几位高材生,这几位学生的学问好,化学实验比我们老人做得精细,原理反应来得到位,都是实验的一把好手!
????有他们帮忙,总算是确定了适当的硫磺品质标准,还有配比反应公式,解决了生胶的脆性问题,这样总算可以用熟胶制成软管,并且经过多次蒸煮消毒,都没有变性,技术上是突破了一个难关,不过,如今的做法,对硫磺的品质有需求,成本要降下来并不容易。况且如今本地的硫磺产量本就不足,只怕,还是要催促硫矿进口,才能在明年此时初步搭建起一条橡胶生产线那。”
????“硫矿——现在本地的硫矿都是从何处进口的?”
????“以山阳道来的硫铁居多!都是从莱芜港口过来的。鸡笼岛也有硫矿,但开采难度大,品质不佳,恐怕不敷使用。南洋方面目前已经探明的硫矿,产量都不高,主要是在安南一带,那处现在战乱频仍,几年内想要开采都有困难。”
????“那就只能是先指望山阳道,示意他们增产了,你们去开个会,明天起大宗商品交易所挂牌求购。”谢双瑶转头吩咐秘书组,又亲切地拍了拍身边这个中年人的肩膀,“干得不错!老宋,依你所见,橡胶和杜仲胶的物性究竟有多相似,杜仲胶作为橡胶的代用品,值不值得先为它发展出一套生产工艺,之后再调整为橡胶的生产线,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老宋——也就是橡胶攻关小组专家宋长庚,被谢六姐夸奖,已经不止一次了,周围人免不得都用艳羡的眼神看了过来。而宋长庚则满面红光,顾盼自豪,骄傲中又透着一股受宠若惊的谦卑感。
????一听到谢六姐的赞词,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要谦逊一番,再发自肺腑地赞颂谢六姐的恩德,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谢六姐并不喜欢说废话,于是便止住了话头,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杜仲胶和橡胶这东西,虽然按照天书著作所言,分子式是相同的,但结构不同。”
????“表现在物性实验上,二者的加工也是截然不同,目前来说,杜仲胶只能用溶油法制取,而且性子十分活泼,很容易和空气进行反应,变得脆化,固然要比橡胶更加坚固,但要说把杜仲胶制成软管、轮胎等,现在的工艺还达不到,倒是可以制成一些轻便坚固的容器,用以盛物不错。”
????“盛物的话,那就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功夫了,马口铁比杜仲胶做盛物说不定还更合适些。”
????“倒也未必如此,如果能够验证此物在极寒环境下的物性,或可取代马口铁,成为北方储物的器皿,现产的马口铁,在极寒之地表现并不理想,主要是锡在低温下分子结构会发生改变,受寒后不复光亮,甚至掉渣都是有可能的。”
????马口铁在北方不耐用,这是这几年陆续有的反馈,谢双瑶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是有前景的,杜仲胶可能是如今塑料制品最好的本土化生产材料了……”
????他们二人边说边谈,在宋长庚的陪伴下,谢双瑶饶有兴致地把两间宽敞的厂房转悠了个遍,查看过了蒸汽机、大釜、加压器、蒸煮器等等在外人看来不知所谓的大铁疙瘩,又拿起目前制成的少量成品,比如那厚实的橡胶软管,橡胶雨衣、胶鞋等等,还有实验室试制的橡胶轮胎,谢双瑶还上脚踢踹了一下,实验强度,“嗯,偏硬!有没有装橡胶轮胎的马车?”
????这自然有,而且是早准备好的,谢双瑶立刻登上马车,捂好帽子,戴上手套。“去外头马路上跑一跑!正好看看在寒冷环境下会不会脆化!”
????虽然云县地处东南,但腊月里近年下,依然也下了几场雪,早起会结霜,这样的天气里,坐在奔驰的露天马车上并不是什么美差,不过也正因此,可以更好地感觉到一般人乘坐马车的体验,谢双瑶坐车体验了小一刻钟时间,便让马车返回了,她没有吝惜自己的赞许,“说实话,要和仙器比自然还难,不过这强在是我们自产,仙器用完了就没有了,自产的东西,却是千秋万代,永远都可以用,而且还会越做越好!”
????“军主说得是!”宋长庚带头拍掌叫好,小组成员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激动不已。谢双瑶微微一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让随行人等也都去体验一下,“走,我们吃饭去,看看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还有什么要求,什么困难,都尽管可以和我说说。”
????吃上当然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攻关小组的专家,待遇还能低了去?买活军本来就吃得不差,要说有什么意见,宋长庚反而觉得小组是不是吃得有点太好了。“天天不是鱼就是肉的,荤菜还有三道!是不是过于靡费了,叫人心底不安——就连军主,也不过餐二荤,我们小组上下都不敢领用太过,免得折了福分,要小人说,能保证日日有蛋便已很足够了!大荤过多,实无必要,还不如折钱多做些实验,多买些硫磺呢!”
????“这倒没什么,你们花的也是自己的钱——前期投入有些要折算到后期成本里去,再计算分红的。”谢双瑶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的,大几十人吃饭呢,只要不浪费,准备三个荤菜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那更要为自己省点钱了。”宋长庚立刻说。倒把谢双瑶和身边人都逗笑了,“这个我可就不好管了,哪有我来巡视一趟还降待遇的,这不是招人埋怨吗?”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已进了食堂,食堂的准备很充足,荤菜还是三个:红烧肉卤豆干鸡蛋、海带排骨煲、干煎带鱼——红烧肉、排骨这不多说了,年下都是要杀年猪的,这一阵子云县的屠宰场加班加点,市场上猪肉的供应是往日的三五倍,就这样还是一扫而空,绝没有滞销的忧虑,新鲜的骟猪,放血、焯水,浓油赤酱一番料理,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红烧肉用的是三层五花,油汪汪的惹人眼馋,有些从农家子弟中冒出头来的专门学校研究员,还没吃几年饱饭,又是做惯体力活的,胃口非常健旺,最喜大荤,每每都要一大碗肉,再来两个鸡蛋,一咬一大口油,瞧着让人胃口大开。而宋长庚这样,在敏地便有学识的中年人,多数一向还是能吃的饱饭的,再说年纪也上去了,胃口渐弱,没那么喜好油腻,便专爱吃里头的卤豆干,吸饱了油,一咬就是一大口咸中带了豆香的汤汁,配饭也好,白口吃也好,都很相宜。
????海带排骨煲,是扎扎实实一个个的小墩子在锅里码着温着,全是人头大小的砂锅,锅里整齐地码着排骨、香菇干、海带、金钩虾米,料足汤少,滋味便浓,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样的汤有些浪费了,完全应该多加水,煮得淡一些,或者再煮一道水来下面吃。很多研究员有吃夜宵的习惯,便把自己吃完的排骨煲存在厨房,加班之后,请师傅加水加面,再加几滴醋就是极妥当的夜宵。
????再说这带鱼,这是有讲究的,带鱼赶冬汛,每年冬天都是大吃带鱼的好时候,云县又靠海,是以这个时节便有新鲜的海鱼吃,不像是夏日多吃鱼鲞、鱼饭,这带鱼只只都有手掌宽,肉厚无比,煎得火候也好,表层的皮肉发焦微紧,内里却又细嫩,拿筷子一扒,拌在饭里鲜美异常,若是红烧了,锅边贴饼子,便是最受北方人欢迎的冬日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