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但凡是珊瑚礁的水域,海水就是格外清澈的,只是咸苦还是一般,在水下也没法睁眼,船上看看就得了,下水还是免了。不说遭鲨鱼咬一口,就是被水母刺了一下,那也够疼的了。
“庄大侠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正午下水,被晒爆皮可就知道厉害了,没看我们这会儿都不敢摘头巾吗?”
“你就不该这会儿提醒,你看,他这不就是把帽子带上了,我还想看看,这寸头晒了太阳,是会晒黑还是脱发,或者,那黑色素会被毛囊吸收了,长出来的头发变得格外黑亮!”
“呸,一听就是生物学不及格的。”
两个水手,一个姓伍,一个姓曾,年纪都不算大,都是活泼好弄之辈,平素里和庄长寿算是很谈得来的,这一次也是他们叫着庄长寿额外早起,和他们一起领了出海打渔的差使,凌晨两点多就起来放了舢板,摇橹划到了这片海域里。等到鱼捕得差不多了,天色刚好大亮,可以欣赏这珊瑚礁上的海中日出。
两点多就要起来,的确是很折腾人,眼下见庄长寿对这景致赞不绝口,两人也很得意,彼此嬉笑着,把船往回摇去,也不要庄长寿帮忙,而是让他坐在船尾,尽情欣赏着日洒金波的美景。
等到那片珊瑚礁离得远了,庄长寿也主动坐回来,帮他们分拣鱼获,两人这才说起了发现这个观景点的始末。“这个纬度,珊瑚礁很多,都说赤道就像是咱们这个地球的腰带,那这些礁石,大概就是腰带上星星点点的宝石装饰了,之前我们在西面搁浅的那一会,纬度也是一样的,但珊瑚礁的颜色没有这么丰富。
而且,那边的相对水深比较有迷惑性,涨潮的时候可以过大船,珊瑚礁藏在水下很深的地方,你也知道,光线在海水里损失得很快,可能其实拿到水上来看的时候,颜色是一样的,但深处的礁石,你人下去到那儿了,哪怕是配备了橡胶潜水镜那,看到的颜色也不会有那么丰富。所以,还是这珊瑚海里的礁石好看,这里海中地势更高,水自然浅,虽然对行船是很大的不便,但景色真是绝了!”
“横竖我们要在这停留几日,庄大侠你要是喜欢,回去不妨和船长求个情,让她把橡胶潜水镜借给你用用,再把祖将军、少主都带来,若还是让我们划船,那就更好了!”
小伍也是对自己的目的直言不讳,“等你们都用完了,我们也把潜水镜拿来一使,在海里到处看看,没准还能摸点什么珍珠、鲍鱼、海参之类的上来,又好吃,又好玩!看得清清楚楚,比眼下这般光靠双眼要好得多了。”
他说的橡胶潜水镜,庄长寿之前根本听都没有听过,也完全没有在实用中流行开来,望文生义,一听就知道是为了探险特制,有价无市的仿造仙器,果然,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橡胶潜水镜,是利用了橡胶比较柔软贴面的原理,把镜片镶嵌在有弧度的橡胶套里,在后脑勺上捆绑起来。
同时这镜片也是特制的,是双层镜片,而且做了放大设计,这样在水中视物时,抵消了光线的折射效应,如此,在水下视物就清楚多了。不像是如今,入水后,尤其是在海水中,大多数人都只能紧闭双眼,睁眼时,眼珠子被盐水‘沙’得厉害,看出去也是模糊一片,感觉视野中充满了颗粒物,很难看清。只有那些受过相关训练的水兵,或者是自小在海上长大的疍民,才能勉强在水下视物,但看得也不会有带了镜片那样清楚。
当然了,这东西因为应用的场合很有限,而且橡胶也贵,耐用的镜片也贵,迄今为止都没有量产,一副用坏了,要申请新的也很麻烦。因此在船上也不是能任意领用的,小伍、小曾上一次也是蹭着体验了一番,因此才念念不忘:
上次也是在这珊瑚海这里,船上的科学家崇虞山,外号老虫、虫老,到珊瑚礁这里来做生物观察,记录本地的海产、珊瑚种类,为了观察方便,黄秀妹把潜水镜发下,小伍小曾因而蹭着也耍弄了几次。
这一次他们热心地把庄长寿拉来,大概也是打着这儿主意——庄长寿还好,说话或许没那么有分量,可要是回去这么一谈,激起了少主的兴趣,想来船长也不至于就如此不近人情,连这么一趟游玩的行程,都不安排吧。
“也没准黄船长真就这么铁面无私呢?”
他们没把自己的想法瞒着庄长寿,庄长寿当然也不会生气,只是笑着说,“或者大木根本就不会开口,反正我回去一定好好提提,他们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了。要我说,哪怕不下水,这珊瑚礁的日出日落也够瞧的了,当真是美不胜收——这自古以来估计都没有人迹,鱼也是真多!”
“可不是!”小伍踢了踢沉甸甸的水桶,“就光靠手抄网也有这些!这里的鱼根本不知道怕人,你在水面上大声说话都没事。这要是在老家内河,说话声音大一点就早跑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还在做事,把抓到的每一条鱼都拿出来看看,认识的扔到一处,嘴里念着:“鲱鱼、鲭鱼,鲷鱼,这是什么?珊瑚鱼吧?这个花色见过没?”
“见过的,见过吗?等等,见过的好像……再等等,见过吗?”
“我问你还不如不问!”小伍把手里的另一条鲭鱼啪地一声甩在小曾腿上,抓起色泽鲜艳,呈现黄黑条纹的鱼儿扔到一个小桶里。庄长寿也是好奇地看着,“这种鱼在南洋好像都没有见过。”
“这是远海鱼——也不能这么说,这是避人鱼,这种鱼对水质要求高,在珊瑚礁里是多的,而且水还要干净,我们华夏本土不说了,水温冷,珊瑚礁很少,就是南洋,近大陆的海域也很少有珊瑚礁,都是在南洋岛上,而且要人少,水干净才有这种珊瑚鱼——这鱼在珊瑚礁里长,而且花色也斑斓,就这么叫了。”
小曾解释道,“也就是因为花色每条或许都不同,这种鱼的种属很难分,只有虫老知道有几种,我们反正都叫珊瑚鱼,每次出来捕鱼,认识的就直接吃了,有不认识的鱼,都给虫老看看,让他拍个照片,留下文字记录什么的,回去也好上大图书馆,或者是仙库进行对照。这也是虫老的工作内容么。这次是他来过了,就没跟,不然,如果是第一次正式捕鱼,他都要在旁边的。”
大木号上的职位,的确颇有一些是比较特异的,和一般的客船不同——船医什么的,对于大船来说其实算是标准配置了,尤其是远洋客船,都是有设置的,往往还兼任船舶教师,有病治病,没病的时候就组织客人、水手继续学习扫盲。
大木号上除了拥有医学知识的水手之外,还有两名在医院工作过,有水兵经验的船医,在船上地位很高,能住双人间——这基本就是最高礼遇了,大木号能住单间的按道理只有船长,其余如郑大木和祖天寿等,都要和人共住,水手更是都住多人间,只是比那种铺位少于船员人数,必须采用‘热铺’制度,也就是按当班时段来分配船位的船只要好一些。
除此之外,大木号上还有动物学家和地理学家两个学者职位,地理学家由领航员中的一人兼任,黄秀妹也算一个,这都是船员多面手的体现,而动物学家崇虞山则是昆虫专家,在动物和鱼类这块的学问也很广博,不靠岸还好,一靠岸基本很少见到他的人影,总是在捕捉昆虫的路上。
他也是少见的不分担船务工作的船员,在船上时他一直在制作标本,屋内全是瓶瓶罐罐,黄秀妹还特批他能住一个单间,也没有什么人抱怨,因为谁也不想和各种罐装的昆虫住在一起,尤其是在吉亨城他还捕了一些蜘蛛,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要不是黄秀妹严禁他喂养,只接受死蜘蛛上船,崇虞山没准还会在船上养起蜘蛛来呢!
经过了土著和鲸豚捕鱼的波折,之后再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故,几日航程下来,大木号已经越过了危险峡,正式进入珊瑚海,并且调整航向,到达了计划中的下一个补给点:这些补给点在航海计划中都是做好的,它们最开始也是黄秀妹船队确定下来的。
在第一次拓展航行中,船队是沿着海岸线行驶,过一段时间就会寻找靠岸点,如果成功地在靠岸点附近寻找到了水源,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这个地方的坐标和附近的地形就会被记录到航线书中。前段时间,探索船队出发的时候,也已经在这些初步的补给点坐标中,选择了几个坐标来做自己的考察点。
他们每到一个考察点,都会向吉亨城报平安,并且报上坐标。这样,大木号追着它们走的同时,也就很明确地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坐标点上,能够看到探索队留下来的信息,以及自己和探索队之间,还差了多远。如果是探险船队,彼此走散了的话,也会知道可以在什么坐标点上汇合。
别看双方出发的时间,隔了很久,但探索队要勘察地理,记录水文、物产信息等等,速度当然不快,眼下探索队大概是到达了袋鼠地东南面,还没有折角,仍旧在考察一个气候适合建城的海湾,大木号如果一路扬帆,要追上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也暂时不在大木号的目的地中了,大木号现在停泊的三号补给点,附近就是之前勘察出的露天煤矿,大概从上岸处再走一天多的功夫就可以到达地头,之后顶多再往前走一段路,到达四号补给点,考察在那里建立定居点的可能,也是带着祖天寿来认认门,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能选择的最远定居点也就是在彼处了。
但凡是大船,在近海的航线也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有礁石的海域,有时候根本无法真正靠近岸边,只能在浅海抛锚之后,依靠小木船来和岸边交流。这个补给点就是这样,大木号抛锚之后,就靠平时悬吊在船边两侧的随行小船来交通。
部分人员上岸,部分人员留在船上,随时准备启航——这也是黄秀妹定下的规矩,任何时候船上都不能没人留守,全员上岸,把不设防的船只留给潜在的敌人,在她看来是非常愚蠢的行为,这也是买地水军被教导过的行船第一大忌。
当然,靠岸之后,饮食也会有所变化,伙食就不那么依靠罐头了,在海产丰富的地区,不但会派出船员捕鱼,而且那些上岸的船员,也有很多人会在退潮时去赶海。
庄长寿一行三人回到岸边时,就见到不少人蹲着身子,腰间挂着小篓,蹲在那里掘沙,就连郑大木也不例外,甚至居然连这几日都有些精神不振的祖将军,都早早起身了,蹲在沙滩边上在那里捡贝壳呢——他也不知道怎么挖蛏子,怎么钓虾蛄,但这里海边有极多蛤蜊,俯拾皆是,捡点回来,养个一天半天的,等沙子吐尽了,拿来做汤都很好喝。
罐头吃久了,新鲜的海味总能让人胃口大开,庄长寿见自己的室友似乎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了,也是精神一振,走到他身边笑道,“祖将军快来看,这珊瑚海的鱼获真是丰富,那鱼简直就是自己往网子里跳那,在这里建个定居点,我看就光靠打渔都能吃饱喝足了!”
光吃鱼其实并不能饱腹,但对于主食不成问题的人来说,海鲜就是很好的佐餐佳肴了。大家看到那桶里手臂长的大鲈鱼,都是赞叹道,“这是手抄网捕的?这能抓到?”
“就和自己往网子里跳一个意思!”小曾拎着桶向大家炫耀着,“下午要是没别的活,我都想再去钓点虾了,这里有一种大鳌虾,肉质很紧实,不如河虾鲜美,可吃起来也满顶饱!把肉剥出来,切段放点辣椒爆炒,想起来让人流口水!”
庄长寿道,“怎么能爆炒海鲜呢!这刚出水的海味,清蒸了点蒜蓉酱油就足够啦!哟,祖将军,你挖了好多牡蛎!”
“是吧,这海蛎子黄怪大的,这东西要能挂了面糊,炸起来,外头酥脆,里头还是吸溜吸溜的,鲜灵着,俺们前些年在庄子上都这么吃。”
尽管除了清蒸汆水之外,其余做法一时间不易实现,但南腔北调,这么多人说到家乡的吃法,还是令人口水直流,祖天寿脸上,似乎早已没有任何惆怅彷徨了,乐呵呵的指着篓子里一个个大牡蛎壳向庄长寿炫耀,“这我自己亲手挖上来的,指定能好吃!”
自己钓的海鲜、采的山珍,那就是好吃,这是没什么可质疑的道理,一时间郑大木也提了自己钓的虾蛄过来炫耀,这种钓虾的办法,也就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孩子能熟练掌握了,首先要能在退潮后的沙滩上,发现虾蛄留下来的小气孔,随后再将一根细细的木签子,插进去微微搅动,激起虾姑捕猎的兴趣,等它咬上签子,往上一提,虾蛄就被钓出来了。
郑大木拿来的虾蛄中,大的有庄长寿半边手臂长,让祖天寿大为赞叹,庄长寿倒是司空见惯,笑道,“南洋也有,这种条纹的虾蛄,肉很好吃!”
小的也就手掌长,但尾巴带彩,这是庄长寿也没有见过的,郑大木道,“还有一种尾部带绿的,好像都是本土沿海没有的,我们也挑出来养着,先不吃,等虫老回来了给他看一眼再说。”
崇虞山却是一大早就出门去捕虫了,因此不在,船是昨晚到的,黄秀妹已经把任务分下去了,也不用大家一起来来回回,今早小木船来回运人,赶海的赶海,捕鱼的捕鱼,还有一些人,则去补给点那里取水洒扫,等一会大家直接去吃饭。
这边几人站在这嶙峋的沙滩上,正在盘点鱼获,筹谋着怎么把海鲜运去补给点厨房,庄长寿又提到了珊瑚日出的美景,以及潜水镜的事情,祖天寿和郑大木都有些意动,但他们明天是要去考察煤矿的,时间上不好安排,正在商议时,突然有人从远处林中跑了出来,有些气喘地叫道,
“公子,公子——补给点的木棚被人动过了,翻得一团乱!留下的航海日志也不见啦,缸里水都空了——种种迹象来看,不像是袋鼠,倒像是被土著来光顾过了!大副让我们先别过去,回船上找船长汇报商议再说呢!”
“土著?!”
几人都是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彼此对视了几眼:原来不止东南,在这东北部,也有土著痕迹?前些时候,竟没有发现么?
这些土著,和之前在危险峡见到的那些凶猛生番,可有联系没有?他们对吉亨城或者说探险队,又有几分了解呢?
诸多问题,随着这个发现都涌了上来,本来明朗的煤矿前景,似乎也陷入了一定的疑虑之中,郑大木和祖天寿对视了一眼,把手往下一挥,果断地道,“生番危险,小心为上,走!先回船上再说!”
第1180章 袋鼠生番
“袋鼠地的生番, 看起来遍布得也很广啊,不是,按照课本上所说, 应该就算有,也是在东南部吗?”
“课本上毕竟是另一世了, 也不是什么事都一样的,至于这不一样,到底是世界的不同, 还是书本的不实, 这就不好说了。”
原本忙碌的搬运工作,现在立刻告一段落了, 当然, 本来预计的登陆行动也并没有完全终止, 黄秀妹并没有下令收回已经搬入补给点的物资, 而是改换人手, 派出了身手矫健, 而且持有火铳的水手, 前往补给点附近勘测周围的情况,寻找土著的踪迹:
这些水手, 不但当过水兵, 而且好几个都是大山里走出来的猎人, 这也是他们被郑家高薪聘来的原因。大木号上身份最单纯的,就是庄长寿了,其余人基本都是多面手, 上船能拉帆, 下船就能操起火铳、匕首, 追踪敌人的踪迹, 和他们拼杀起来也有很高的胜算。
像是郑大木、庄长寿、祖天寿这样身份特殊的客人,以及崇虞山这种战斗力较次的船员,则全都听从吩咐,退回船上,也没有人逞英雄——这种时候逞英雄,就是添乱。船长是真的会关禁闭室的,或者说罚去洗刷备用马桶,因此大家都非常的听话,直到会议开始,黄秀妹让大家畅所欲言,他们才纷纷发表起自己的见解来。
比如说崇虞山吧,他说起书本不实,忍不住就跑题了,“别的不说,南洋和袋鼠地的生物种类,和教科书的出入、谬误,就不止一处两处了,甚至可以说是很普遍的。且不去追究这里头的原因,这动物都是如此了,更何况人?
教科书上说,土著集中居住在东南,很可能就是乱讲,到珊瑚海这一侧之后,气候有很大变化,比吉亨那边要温和太多了,渔获丰富,植被也充足,土著为什么不会搬迁到这里来呢?甚至于,今早我去抓苍蝇的时候,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袋鼠的痕迹,说不定就是被土著给猎得少了,这才没被碰见。”
他从自己的专业角度,推测土著的行踪,居然还相当有理有据。郑大木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探险队前两次都没有发现人迹呢?前两次探索得不够充分?”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他们是游猎部族,本身就在不断的迁移。”
崇虞山推了推眼镜,“这也是我推测出来的,我在大图书馆看过一篇《玉米和红薯的环球旅行》,这篇文章有一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它说这两种作物进入南方大陆之后,让自古以来缺乏主食的南方大陆,在拥有了小麦之后,迎来了另一种选择。”
“这句话虽然短,但可推测出两个信息,那就是袋鼠地这里似乎是不存在主食作物的,另一个就是,最后在那个世界中,被选择的主要粮食作物是小麦——但小麦必然是欧罗巴人带进来的。所以最后,袋鼠地的人口聚居区肯定是气候合适于种小麦的地方,至于别的地方,只能靠其余资源来滋养城市,但主粮自给甚至反输出这也是别想的了。”
这是个语速很快的年轻人,别看大家都叫他虫老,但崇虞山年纪并不大,只是因为他习惯性猫着腰,眯着眼,贴近地面去寻找昆虫,所以大家都戏谑地这么叫他罢了。
他看起来十足是有些古怪的,动作的速度很慢,但语速却快,而且总有一种和大家格格不入的,蔑视般的神色,因为他看人的眼神是有点儿斜睨着的,而且,平时他不爱和人谈闲话,对于衣食住行这些事情,一概不感兴趣,但提到自己的专业,又格外的滔滔不绝,根本不管旁人能不能跟上,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所以,在吉亨,我一看那气候,就断定那里是没法发展农业的。几次来到南面,我也到处寻访,抓虫的同时很留心有没有粳草的痕迹——粳草是水稻的祖先,一无所获,我退而求其次,又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寻找果实含有淀粉的野草——也就是有潜力被培育为主食作物的种类,也没有发现。”
崇虞山撇了一下嘴,“这就说明,由于赤道无风带和四面环海等等这些不利的条件,外来作物根本没有流入袋鼠地的可能,或者说可以倒过来吧,因为这里当时在地理上和其余大陆隔绝开来的时候,运气不好,没有能培育挑选出主食作物的野草,那么本地就发展不了农耕。
既然发展不了农耕,那大家就得不断的游猎——游猎的环境又会限制人口的增加,这个循环一旦形成,文明就无法向前发展,他们就会和道统教科书一样,因为缺少交流和刺激,始终徘徊在文明和野蛮之间。
所以当时我就想,如果本地有土著的话,那他们肯定在不断的游猎,日子要过得比东岛那些据说经常作战的土著还要更原始,甚至,连危险峡我们看到的那些捕鱼的土著,他们的协作水平都无法达到,始终处在一个非常低下的水平,而哪怕危险峡对岸、东岛一带,陆续会有一些部族上岛,但很可能上岛之后,他们的文明也会很快倒退到和本地土著差不多的水准。毕竟,文明这东西就像是酒精,一旦离开了保存环境,它还是很容易挥发的。”
如果说在‘吉亨无法发展农业’那里,大家还都能跟上的话,等崇虞山说到这里,祖将军就已经完全犹如是在听天书了,庄长寿也是听得很吃力,很多知识点都是他完全不知道的,崇虞山跳掉的推论,他得思索好一阵呢。
不过,结论他倒是能明白,“你的意思是,袋鼠地这里的土著,一般都是一些落后的小部落,常年游猎迁徙,我们前两次来没有见到他们,纯属巧合,甚至现在他们也未必就在,可能游猎到这附近的时候,发现了我们的窝棚,就过去好奇地搜索了一番,然后又离开了?”
至少在崇虞山看来,极大可能是如此,而且他进一步地认为这些土著可能还处在石器时代,不需要特别高估战力。但黄秀妹在这点上就不赞成了,“不能小看土人,就算有些地方非常野蛮,但这里矿产丰富,露天铁矿不会那么难找的,从原铁矿打磨出一些铁器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另外,就算是石器,磨得锐利杀伤力也很强。还是不能轻视,在我发话之前,你不能再脱离队伍独自出去采集标本了。”
崇虞山立刻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怏怏地塌下了肩膀,看得出来,他虽然对其余的生物也感兴趣,但最喜欢的好像还是虫子,毕竟,独自离队采集的多数都是昆虫,其余野兽崇虞山也没能力独自去抓。庄长寿也是暗暗纳罕,心想:“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居然真的有这样对虫子着迷的人!”
对于他的这种怪癖,黄秀妹是不予置评的,不过她对崇虞山的专业判断还算信任,显然放松了几分紧张,又征询郑大木,“如果老虫这边推测的情况大差不差,我们怎么和这样的土著打交道呢?其余定居点,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参考?”
郑大木明显从刚才起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对于崇虞山的‘主食论’,他的兴趣不大,明显对他来说,这种历史进程的可能性,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买活军来到袋鼠地之后,这里的主粮种子就根本不是问题了。更重要的当然是如何把这些种子给散播出去——一般来说,在所有其余定居点的经验来看,种子的扩散,就是定居点影响力的扩散,以及土著生活水平的飞速提高,乃至于华夏逐渐获取声望民心的过程。
但是,这个逻辑,在袋鼠地这里好像是有点不管用了。因为,如果按崇虞山的推测来说,这里的土著连种地是什么恐怕都不知道那,理所当然他们也绝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余国家——不,他们连国家这个概念都不会有的。
就这点来说,他们比黄金地的土著还要更落后太多了,哪怕是非洲那些饱经磨难的部落,其实也都至少有了初步的家国观念,至少,最次最次,会有一些本就认识的,拥有威望的人来告诉他们,什么是外来人,和他们合作能有什么好处或者坏处。
“不论是立志城还是黄金地,又或者是南洋,好像第一步都是寻找能够翻译两种语言的通译。”
差不多就是在庄长寿意识到,其余定居点的经验无法参考的时候,郑大木也苦笑起来,“或者也能和头人尝试着初步商贸,互相示好,再慢慢地学习对方的语言。但是……如果按老虫的推测的话,那我怀疑,可能袋鼠地的土著,和危险峡那边的土著差不多,都还没有商贸的概念,也不知道什么是示好,可能除了交战之外,他们彼此之间友好的表现就是远远的避开?”
为什么默认是避开而不是合作交流呢?庄长寿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想疑问,崇虞山就开了口,“有道理,这点我也注意到了——袋鼠地没有大型猛兽,本地战斗力最高的动物大概就是袋鼠,但说实话,破坏力也有限,比起合作狩猎,部族更在意的可能是圈定游猎区,互相避开,及时分家,大家才能都吃饱。”
“甚至于,他们在这个时期来到海边,可能也和北部正处于旱季有关,食物减少,狩猎变得困难,他们只能来到海边靠海产维生——海产的味道当然很鲜美,但并不管饱,对于没有主食储备的他们来说,来到海边其实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估计如果我们晚来半个月,他们就已经走很远了,因为旱季已经快要结束了,他们可以迁徙回水源丰沛,猎物充足的草原去了。”
“这么推测的话,吉亨附近其实也可能是某些土著的猎场喽?”
“是的,而且他们可能看到我们数量众多,就悄然放弃了那片地方,我们基本上是发现不了的。”
崇虞山对土著的现状做了很多推测,但对于怎么和他们打交道,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这一次发现踪迹,下一次要遇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能说以后补给点不能留太多吸引他们的物资,别让他们养成习惯,年年都来查看,甚至当成是理所当然的收获了。不然,下回要是撞见我们在补给点附近活动,而他们又得不到吃的,没准会以为我们是来抢夺猎物的,对我们产生敌意呢。”
这种数量少,而且行踪不定的土著,短期来看似乎也只能如此置之不理了,也没别的办法,要找人,这个肯定是找不到的,一旦发展出定居点了,其实也就不怕他们来骚扰,在人数和武器上都占据绝对的优势。但补给点这种间断性来人的建筑,不可能杜绝被搜掠的危险,其实,就算不是土著,也有可能吸引到一些好奇的野兽,只是袋鼠地的动物比较单调,据说也没有吃人猛兽如虎熊等等,大家无形间放松了警惕而已。
几人商议时,上岸查看的突击队员,也回船复命了:由于船上水手训练有素,纪律性很好,发现异状之后没有破坏现场。所以他们采集到了几枚足印,以及含糊不清的一些手印,确定了的确是人类来查看过补给点的窝棚。
从痕迹的积尘程度来看,这些人类土著最后登门拜访的时间大概是在两周前,这之后大概是迁徙离去,往南进入了沿岸的密林之中。突击队员也没有追得太深,因为气候在这一带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恰好是一个交界点,往南去,植被逐渐从草原变为密林,更往东走一点,林中便很多雨潮湿了,留下的痕迹一场雨就能洗刷干净,就是进林子也大概率追不到什么,倘若迷途那就糟糕了。
“既然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了,那计划照旧,我们还是按我们的,先在补给点住一晚,然后去查看煤矿,收集附近的信息。不过把警戒等级提一提,大家都是二级警戒。”
二级警戒,就是出入要结伴,不能落单行动,而且每个人身上都要携带武器,无法自保者不能登岸——这样庄长寿很不幸就必须留在船上了,郑大木、祖天寿的身手就不必说了,连崇虞山,武力都比他强得多。崇虞山是经常要野外考察的人,在别的地方是可能会遇狼的,就算没有警戒等级,他下船时也随身带了一把快刀,打斗起来还非常心狠,等闲小兽可奈何他不得。
虽然遗憾,但也是无法,庄长寿只得和夏湖、毛佳辉一起留守了——测量员和瞭望员的岗位太重要了,他们也不能轻易下船登岸。只好在船上无聊地打发时间,庄长寿因此倒是多了许多闲空,经常有机会摇橹去珊瑚礁石处玩耍,每天都钓不少海鱼回来加餐。
有一次更是被他得到了用橡胶潜水镜下水的机会,虽然晒伤了背,但所见者令他大受震撼,推为生平绝景,立刻就写了一长篇文章进行赞美,认为哪怕是要坐大半个月的船,但只要能来到这样的珊瑚礁中潜水观光一次,也算是值得了这番折腾。
如此忽忽便是几日过去,庄长寿把这篇好文,反复看了好几遍,又再润色了一番,这才喜滋滋地誊抄了起来,决心回到买地本土之后,立刻亲自去买活周报的编辑部,央求调期刊载。他这里正是心满意足之时,船舱外又响起了一阵喧腾——这是上岸考察的那帮人回来了。
算算时间也在计划之内,庄长寿便开门出去,准备迎接慰劳一下舍友,探探祖将军的口风,看他对这块定居地是否满意。不过,他很快被小船上那个五花大绑,正被缒上大船的人形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这不是我们的人吧,这头发——不是吧,他们居然抓住了一个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