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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571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还好,或许是忌惮如铁城的追究,这些马匪多数都是挑着村里人不多的时候来,抢了财物就走,但光是这样,也给村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三家村的百姓们发觉,他们本来尊敬信赖,也的确在艰难的岁月中保护过他们的族中耆宿,在黄金地这里,却显出了自己的弱点来了-

  架子依旧很大,也依旧很会讲道理,甚至雄心勃勃,对军事的浓烈兴趣,让人很容易就误以为他具备了和兴趣相符合的过人天赋,然而,实际上呢?一遇到事情,急得抓耳挠腮,却偏偏张口结舌,一个主意也出不了,根本就不顶用!

  大家跟随你,是相信你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至少不能比在老家的将来更差吧?不是说大家不能吃苦,而是看不到希望,这下心思想不浮动都难了,村里的矛盾,因此逐渐增加:既有农户和管事、族长之间隐晦的矛盾,也有几个族长互相埋怨,都嫌弃对方不顶用,也是在担忧将来,想着是否要把三家村的事权归于一统......

  只要大家都起了这个心思,那纷争就是早晚的事。就这么几百个人,人人心思都不同,也有对自家族里忠心耿耿,不想那么多,埋头只顾着傻种田的,也有想从族长嫡出的年轻一代中找人拥戴,还是继续那套‘扶助幼主’的,还有些人,直接就把眼神转向了柳十一这样,并非族长嫡系,只是依附来此的支系。

  这些支持者,认为柳十一在几次村里出事的关头,沉稳有主意,能够指挥村里人,不管措施是否完全得当,光是这份禀赋就胜过同辈,而且学问也好,又知道种田,打仗也有胆色,几次在村外发现野兽,他都参与去追捕,便是这样的天资,才够资格带领三家村在黄金地挣扎立足。

  自然了,光靠这些,也难让村里其余人,尤其是那些长辈耆老,愿意低头听他的分派。这些村民有些自诩智多星的,也是很热心地给柳十一出主意:如果柳十一能和如铁城搭上线,那就好了,有如铁城的助力,再加上他们帮着吆喝,村里人就算不情愿,压力摆在这里,相信也会服气听话的。

  “其实,到了这里,一看是这样的情况,就该对如铁城服软了-且不说每年的种子,就是撒药喷药,防虫的方子,也是靠如铁城给,甚至要去如铁城买,有什么事情是不被如铁城拿捏的?就说这马匪,来了又来,还不伤性命,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柳十一思忖此事也有许久了,只是念头始终不得通达,今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便对家里人吐露了心声,“固然都是本地的土番.....但如铁城麾下土番很多,谁知道这和如铁城有没有关系呢?也没准,一旦我们顺服于如铁城,这些马匪就不敢来了?”

  “其实,要得到如铁城的支持,最简单的莫过于去如铁城请求扫盲教师了,族长只知道写信哀求,却不肯让渡丝毫权力,如铁城当然是三推四推,绝不会把我们想要的东西给过来的。只是......最反对请扫盲教师的就是大伯......”

  柳十一的大伯,也是柳家族长,是他们的堂亲,也是原本在京中做到刑部员外郎,人称一声大官人的柳老爷,他的亲哥哥。柳老爷毫无疑问是柳家的大伞,那么柳大伯的地位当然也就稳如泰山了-实际上,传承十数代的大族,能有这样旺盛的嫡支,也是足够让人骄傲的了。

  不说别的,就是柳大伯自己,也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平日里虽然怜弱悯下,在族里人望很高,但也最是老八板儿,对买活军的那套,非常反感,也很忌讳对如铁城献媚的提议,认为这种想法‘有失风骨’,没了骨气,违背了千年来极有盛名的柳氏家训,柳家子弟必然会逐渐离心散落,不如选择坚守,只要能熬过最艰难的数年,等到站稳脚跟,成了气候,也就真正有了和如铁城分庭抗礼的底气了。

  想得是很好,但在柳十一看来,这想法也就只剩个想字了,固然大伯是可以在饭也吃不上的时候继续坚守的,可族人如何能有这份高洁?就算族人有,其余村民呢?

  ‘宁可枝头抱香死’,或许大伯是愿意以身殉道,证明柳氏子弟的风骨,可柳十一并不愿意,事实上他早已在筹划着,倘若三家村零落,该去如铁城谋个什么职务了,也是因此才对农务异常的热心,如今黄金地这里,农业还是最为重要,种田种得好的汉人,一口饭总是有得吃,出身并不要紧。

  至于他哥哥,虽然读书上没有天分,但心灵手巧,喜欢捣鼓农具,摆弄机器,去了如铁城,如鱼得水,柳十一倒觉得比在三家村种田要强。他们家不比族长家里,没带来几个佃户,也要自家耕种,这且不说,食量还大,母亲手中又松,照这样计算,不几年,就要把带到黄金地来的那些家底吃光了,不想个出路,着实愁人。

  本来想得好好的计划,因为这些热心佃户,又生出些枝丫来-倘若能做得了三家村的主,那也不失为一条很好的出路,柳十一毕竟少年,难免也有些心动,所虑者,无非是他并非孤身在此,倘若事败,父母兄长受了连累,过意不去。

  再者,自家离村还好说,倘若要依着这帮村民的鼓动,那就难免要和族长正面放对了,以族长的根基来说,这并非易事,柳十一知道,至少有十余家亲眷,都是唯族长马首是瞻的,自己这边一出头,柳家内部,顷刻就是分崩离析,倒不好说还能不能斗得过张家和王家呢。

  把自己的心事,这么和盘托出之后,柳十一倒轻松了不少,观察着家人的脸色,斟酌道,“毕竟都是骨肉至亲,手足相残,只能让外人称愿,也不知道今日的遭遇,是否有张、王两家背地里挑唆鼓动的痕迹在,依我说,或者还是求稳也好......”

  他大哥柳老九,是个没主意的,柳母听了,咕嘟着嘴,且不说话,只是拿眼睛去瞟柳父,柳父道,“这事我晓得了。”

  他自来话少,说了这么一句,柳十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再问,因柳父多年在外闯荡行商,在家中时日很少,权威甚重,两个儿子都有些怕他,柳十一离乡时不过十一二岁,说来也是刚刚长成没有多久,别看在外行事沉稳,在家中却是还不敢挑衅父母的权威。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出去探探风色,再下定论?这事儿父亲是揽过去自己做主了,还是留待他来决策?

  这天晚上,柳十一不免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一时想着父亲的意思,一时想着自家人的行止,一时又想着今年过冬要储多少柴火,能不能设法给家里的保暖再加强一些,去年冬天着实有些难熬,又有一阵好像听到远方悉悉索索的动静,警醒着是不是狐狸进村了,如此,直到后半夜才恍惚睡熟了过去。

  因着此事,第二日难免就起得迟了一些,还是被村中异样的动静给吵醒的,只听得远方似乎有号哭之声,柳十一忙披衣下炕,出门探看,只见来回村民口中都是叹息道,“也是走得年轻了,天不假年,还没到花甲那!不能算是喜丧!”

  “倒也没受什么苦!”

  这一听就是村里有老人去了,柳十一拦了人细问底里-却是张家族长,昨夜睡梦中过身了,他太太醒来时,人就没了气息,一推,都发硬了!

  无疾而终,也不算是受苦,毕竟也是上了年纪,这样的事也是有的,大家虽然唏嘘,却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张家族里肯定忙着要办丧了,其余人家也都派人过去帮忙,如此扰乱了数日,村里又传噩耗-这一次是柳家的族长,也是睡梦中过身,和张家族长一模一样! ?甚而连族长之弟,柳大官人也一并同日在睡梦中亡去,这一下,村里便哗然起来了:这其中怎可能没有蹊跷?

  而且,村民彼此议论之间,矛头都指向了王家-要说这事儿和王家无关,那谁能相信?一时间,村中气氛也紧张至极,愤怒哀痛的柳家村民,和张家隐隐有联手之势,都把仇恨的眼神,看向了王家!

第1188章 三家村械斗

  “虽说族长也是有了春秋, 但焉有一夜之间,两人都是无疾而终的!这事儿决不能善罢甘休!依我说,该去如铁城请来仵作和更士, 把张家大老爷也请出来,一起验尸!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是邪法也好, 什么人暗下毒手也好, 总是要有个说法!不然,以后谁还敢安心种田呢!这日子竟是过不下去了!”

  “快别说了!验尸这是大事,我们族里倒也罢了, 毕竟是自家的长辈, 可张家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多嘴。人家老人都入土为安了,家里子女不发话,我们说这话是要惹来仇恨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讲究这些!比起什么入土为安,让老人家含恨九泉,岂不更是大罪了?这王家虎视眈眈的,如今大有趁着我们两家群龙无首的时候,夺取村中大权的意思, 我们此刻若还不能联手,去把如铁城的大人物请来撑腰,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王家打上门来了, 你才能悔悟吗?”

  “但……但和如铁城划清界限, 这是老族长……老族长的夙愿啊……”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 但语调也逐渐减弱了, 这汉子的神色, 逐渐地也在旁人的注视中浮现了悟:这老族长的意思, 大家没有不清楚的。可现在人不是已经去了吗,虽然感情仍在,为他报仇的决心,也是无人可以阻止,可也不是说什么事都要还和老族长在生时一般了。

  他老人家要还在,发句话大家就算不解也会听从,哪怕二老爷还活着呢,振臂一呼,人心汇聚,也一样可以压制住不服气的声音,可人已经去了,大家也要为将来的日子考量。现在不找如铁城的人来,柳姓少了领头人,便只有被王家人欺压的份儿了!到时候,那可就是活不下去的大危机啦。

  “罢了,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这说话的汉子,面色数变,最终也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只是大郎那边,头戴重孝还要主持丧事,也不便奔波……”

  他所说的大郎,就是族长之子,当然也是下一任族长,如今倒也有三十多岁了,是稳重的年纪,只是能力、人望,和他父亲都不可同日而语,平日沉默温顺,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也是把他三魂七魄,一概震到了九霄云外去。

  除了操办丧事之外,这几日甚而连私下找人谈谈村中诸事,乃至族长、二老爷之死背后真凶都没有,身处异国他乡,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就算是最死板的族人都知道,这个大郎,那是不可托付的,族里还要推举出一个能人来——至少要可以代表柳家和张家勾兑联手,对抗那可恶的王家吧!

  “依我看,十一郎可以!”

  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让柳大郎来决定出使人选的事情,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推举了起来,“十一郎虽然年少,但胆大心细,做事扎实,我看是个少年英雄,这几天看他居中奔走,主持丧事,也是有模有样。”

  “十一郎很好,在村里交友广阔,于张家也颇有几个好友。”

  “只是过于年少了一些……”

  “虽然年岁小,但他父亲也还算是沉稳,再有咱们这些叔伯兄弟帮衬着,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就是因为十一郎年岁小,且又把那买地的学问也还是学得好,如铁城的上人,见了才能生喜,我们的事也好办一些!”

  会说这话的人,很显然就是那一日私下拥戴柳十一,很希望他能成为三家主事的一员,也只有是早就期盼如铁城介入,才会把这里的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这话不再是违背族长吩咐的大逆不道了,反而令很多人眼前一亮,感觉在这突如其来的厄运前,见到了一丝希望:对于族长之死,到底能不能调查出结果,其实大家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关键是,现在张家、柳家都接二连三地损失了首脑,必须要迅速引入另一方势力,遏制住王家的势头,至少不能让凶手得了意!

  “那就十一郎吧,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我这就去找他父亲说道去!”

  三言两语间,此事就定了下来,虽然说话从头到尾只有那么五六人,但其余人也都在,只是阴沉着脸不吭声而已,在这种时候,不出声也多少能表明态度了。于是这其中比较积极热心的几人,便去寻了柳十一之父来——柳父本在族长院子里,披麻戴孝地陪着哭灵呢。

  他们家和族长是没出五服的近亲,本来也要轮班来陪跪祭祀的,虽然现在棺材、灵堂都只能从简,但礼仪上因此就更不能将就,族人自己排班轮跪,哭声震天,柳父过来的时候,犹自还在拭泪,双目也是熬得通红,身上一股子死葱烂蒜的味儿,倒有点子真心悲痛以至于不顾仪容的味道了。

  黄金地这里,不比京畿道那样干旱,水是有的,但燃料宝贵,不可能每天洗漱,而且现在很多人家要开始干农活了,身上味儿不好,也很正常,大家并不在意,把话给柳父一说,柳父哪里能够答应?只是摇手,偏偏他又寡言,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憋得脸通红。被几个族亲强压着劝道,“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了,十一虽然年幼,偏他资质人望都是最好,只能推他出来,你且放心,他肯站出来,我柳四/柳八——”

  这几个人,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拿眼睛去看没出声的那些人,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发了话,表示会支持柳十一管事,柳十一代表柳家和如铁城达成的约定,他们一定顺从。如此,柳父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此事,危险很大,但这样,还可做得。”

  如果不给这个保证,柳十一到如铁城不就只有空口哀求的份了?他这里许诺的事情,族里人不认账的话,那可就里外不是人了。因此,柳父要为儿子索要这个保证,也在情理之中。闻言也都是苦中作乐地笑骂道,“你这三棍打不出个屁的,话怎么少,出门怎么做生意?还好十一郎不像你!”

  如此强着柳父去把柳十一找来,柳十一也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见到这么多叔伯在此,先吓了一跳,听他们道明来意,方才爽快地道,“这也是应当的,大伯、二伯走得这么突然,背后怕有蹊跷,我愿去如铁城报信,若是能在张家找个伴儿,那就更好了。我倒是认识几个张家的族人,虽然不是族长一家,但也颇为伶俐,待我去问上一问。”

  这就是他的好处了,交游广阔,哪怕在张家族人这里,也有不少拥趸,对他是真心钦服,很多人都想起在村口见到的画面——柳十一身边围着各姓族人,请教种田上的事情。当时见了,也就一笑而过,此时却唤起了不少人的心思,教他们面色一动,彼此对起眼色,默默沉思起来。

  柳十一这里,只做未觉,当真就是把此事操办起来了,很快就找了张家的一个年轻人来,介绍过他的身份:也是张家的近支,和嫡系关系亲近,这次张家族长过身之后,族人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等到柳家出事,这才叨咕起来,也是个个都动了疑心。

  但族老等人,为何一直没有吭声呢?理由却也和大家猜的差不多,这和柳家不同,张家族长是已经入土为安的,去如铁城报官,那说不得可能就要把棺材从土里挖出来,张家大郎是没有这个魄力的,可他这个孝子不开口,难道还要别家来劝说么?

  柳家人开不了这个口,张家人也怕被张大郎记恨,因而这才没有和柳家这里商议对策。不过,他们也深以为王家此举堪称疯狂,的确村中需要如铁城出面了,因此,柳十一才刚一开口,这张十五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且从族长家里借了一匹马来——如此一来,柳家也不好不给柳十一出马了。

  两个少年略做准备,便从村后头绕了出去,托词查看坟地,由族人暗地里把马牵来,策马而去。这也是害怕王家收到消息,心急难耐,借势发难的意思。

  不过,即便如此小心,但三家村也就这样大,如何真的能瞒过王家?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王家老爷宅子里有动静了,他们家的老管家,头一日是来吊唁过的,王老爷都没敢露面——老管家也险些被柳家人给打出去,这次过来,还一瘸一拐的,拄着一根树枝,瞧着额外有几分可怜。

  见到众人,先唱了一个喏,又讨了白麻布来系上,去给柳家两个往生人上了香,出来叹道,“这一阵子,村里是真不吉利,似乎有邪灵作祟,不瞒诸位说,我们家老爷,也是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甚至不敢出门,唯恐也被取了性命去!”

  “对两家友邻之事,我们家也是悲痛焦切,此事恐怕还要如铁城的老爷们来做主才好,家中也备了一些粮草,给使者吃用,老爷遣我送来,只盼着如铁城仵作快到,也免得鬼神之说,愈演愈烈,大家人心惶惶,村子都待不住了,那今年冬天可不好过!”

  听他言辞,也算恳切,最关键的是表达了对于如铁城的欢迎——王家未必不清楚,使者已经出村了,送来东西,只是为了表明态度而已。大家看着老管家带来的那么一袋米、一袋红薯干,脸上都不好看。

  有些人半信半疑,态度有所松动,但认为王家的礼物太薄了些,不够诚心,但也有些人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认为王家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时间血涌上头,甚至想把这米撒到老管家头上去,只奈何那柳大郎大概是跪久了,昏昏沉沉,丝毫没有多想,只是依礼节收下,还了礼,便又回去磕头嚎哭了:这地儿甚至没有黄纸可烧,除了多磕头,多哭之外,竟也没有什么表达孝心的办法了。

  这样的族长,如何可当大事?众人对他也是更加失望,方才推举出柳十一的那帮人,不免又要借口离场,私下商议了:对于王家的说法,他们倒也不是完全不买账,毕竟王老爷对如铁城使者的到来似乎是持欢迎态度。众人都道,“静观其变,且看仵作验尸结果如何,便知道了。”

  在此之前,他们也不愿和王家火并起来,免得被搅混了水,在如铁城面前,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于是匆匆达成定论之后,便分头去安抚族里那些气血方刚的小年轻:这些年轻人头脑简单,比较好斗,却是还没有弄懂王家遣人来送礼要表白的意思,兀自认定了族长就是被王家所害,这会儿嚷着要去讨公道呢。

  好说歹说,连哄带骂的,终于是把场子给镇压下来了,大家也是煞费苦心,又不能把这股子火并的血气完全浇灭,又不能领着人现在就打上王家去,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分寸,也是叫人头疼,这一晚回家,个人都是浑身发疼,早早地歇下了。可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四更天光景,一声救火,锣鼓响起,大家又都醒了过来,唬得顾不上穿外衣,纷纷往火光冲天之处跑去——却不是别地,而是柳家族长停灵的孝棚!

  眼看那熊熊火焰中,两口树皮薄棺,不断散出黑烟,已经烧成残骸,众人都是目眦欲裂,不少人发出大喊,想要冲入火海,被身边人一把抱住,却是忍不住哀哭起来,在那黑夜中,哭声犹如兽吼,透着说不尽的凄凉。令人心头酸痛,也是禁不住质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着火了!”

  按道理,灵棚这里日夜都是有人哭灵守灵的,这一夜是柳二老爷之子守夜,他拭泪道,“我也不知道!火突然间就着起来了!势头猛烈,不像是失火!好像是棺木背后,火光一闪,有人丢了个火团进来——这树皮棺材,又不防火——”

  说到这里,再说下去了,忍不住也是放声大哭起来。但其余人听了,这一怒却是非同小可,不止一个人叫道,“必定是王家!”

  “对——听说我们要去如铁城,故作大方,实在是已经心虚了!暗地里便来烧罪证!”

  “果然是他们!和他们拼了!”

  “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他们这样欺压!”

  根本无需动员,也阻止不了,柳家这数十男丁,早已是怒发冲冠,操起家伙便往王家所在的住宅区蜂拥了过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一次,要他们尝到厉害!割了王八老贼的头,为族长报仇!”

第1189章 三家村的新村长

  “所以, 不但族长家烧没了,倘若没有张家人,以及其余村民来组织救火, 只怕火势蔓延开来,整个村子都会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万大人放缓了声调, 似乎是心平气和地问着, 仿佛只是在梳理眼下的局势,他的眼神在眼前众村人面前,一一扫过, 大家——尤其是柳家诸人, 也纷纷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在昨晚的乱象火并中,几家大概都是触犯了不少规矩,不过, 万大人提出的这一点,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们也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死几个人,其实不算什么,但如果整个村子都烧了, 在黄金地也不算是多温和的气候中,后续可就棘手了, 这一年冬天, 或许会带来更多的减员。

  和这样影响整个村子的大危机比起来, 昨晚的火并都不算什么了。当然, 如果要细究起来, 后果也依然是严重的, 因为昨晚王家也死了不少人, 在村中械斗上,本来他们或许可以和柳家战个平手的,但偏偏昨晚火起是夜里的事,王家人并未防备,各自熟睡,而柳家又有后来加入混战的张家助拳,如此变生突然,王家也就落入绝对的下风。

  王家族长被绑缚起来,在盘问拷打中晕厥过去,而他的嫡系宗房损失也很惨重,在混战中死了四五个,都是嫡系有威望的族老,可以接过族长权柄的,很难说张家、柳家是否有意要除去王家的骨干,否则,这拳头怎么就和长了眼似的呢?

  除此之外,柳、张两家,也有人在械斗中受了重伤,没能抢救过来的。总之,也算是柳十一和张十五手脚快,催马把两日的路程缩减到了一日,又很快请动了在立志城也有很高威望的万大人,及时回来控制住了局势——他们到三家村的时候,这几家人甚至已经都在村里开始挖壕沟了,有把械斗打成村庄内战的趋势。再来几天,恐怕死伤人数得冲着五十人去了。

  眼下这般,死了二三十人的情况,还不算是最棘手的,万大人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先把柳家人敲打了一番,叫他们收敛了那种苦主特有的,无法无天的悲愤,眼神无悲无喜地掠过了众人,在柳十一之父身上停了一下,很快又移开了,公事公办地问道,“一切都因为几个族长去世而起,现在,柳家两位老人家的遗骨——都烧没了?”

  他很快从大家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又把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张家,张大郎慌忙前进了几步,跪倒在地,小心地看了看万大人身后的更士几眼,“大人容禀,家父固然是安然下葬,可前数日清早,听说柳家惨事之后,我们去坟地查看,却发觉坟头被掘开,棺木不知去向,恐怕……恐怕是贼人心虚,畏惧验尸,所以漏夜把棺木窃走了。”

  “那树皮棺材,太过简薄,两人便可担负着离开,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什么踪迹,也是因此,我们族人方才大怒,也和柳家一起,去找王家想要讨个说法——”

  这算是为张家加入械斗而辩解了,却令王家族人异常愤怒,大声辩驳喊冤起来,“如何能说这就是我们家做的,只是因为我们家还没有死人么!未必就是还没有死到我们家这里——这不是,我们族长也死了么!现在三家都死了人,凭什么说凶手就是我们家!”

  这话听起来,又荒谬又说不出的合理,甚至还不合时宜地令人发笑,张家还有人反唇相讥,道,“这要不是我们动手,你们家族长可未必会死!”

  此言一出,简直更是逗人发笑了,万大人身后已传来了隐隐的咳嗽声,他犹如未闻,依旧淡定地道,“如此,我明白了,大家都稍安勿躁——这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族长之死,或许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应了劫数,真凶也未必就在村民之中,背后或有玄奇力量在巫蛊诅咒,这事儿要慢慢调查,不可操之过急。”

  “什么?劫数?”

  “诅咒?”

  本来剑拔弩张,彼此对峙,一言不合还要开干的气氛,瞬间就冷却下来了,人们脸上立刻便冒出了半信半疑的忧虑,恐惧中又参杂了一点兴奋——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是族长,倒不愁被诅咒的关系,只是对于村落的未来,难免也有忧虑。“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们三家村立足荒野,和旁人也无愁无怨,只有被欺负的份——”

  “难道是本地的土蕃,心有不甘,暗中作祟?那群贼秧子——”

  “正是!说到此事,那些马匪——万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

  三家村这里,难得来一个如铁城的大官,大家都很激动,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万大人一言不发,等大家慢慢冷静下来,都收了口,这才举起手里的铁皮喇叭,道,“好了,不要胡乱编排本地的土蕃,那都是渐服王化的华夏百姓,按照华夏百姓的认定标准,或许比你们还要更纯正些——你们连如何算是华夏百姓,这标准恐怕都没学过罢?他们就知道,而且奉行得很好!”

  “啊?”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说笑吗!他们一辈子可曾去过华夏,怎么就比我们更纯正了?”

  听到这话,大家一个是不服,一个也是疑惑,万大人也不解释,又道,“不论如何,我们彼此友好相处,互相帮助,这是不假的,他们闲来无事诅咒我们做什么呢?”

  “唯有南方四大总督区的洋番,记恨我们到达黄金地之后,造福土著,教化生番,阻止他们鱼肉当地百姓,又阻断了他们剥削壕镜、南洋,他们对我们非常记恨,听闻,其在黄金地南面,一个被他们所灭的古国,流传下来的祭祀之地,举行了一场当地生番土著的多年来奉行的血祭,为的就是要诅咒我们买地乃至华夏的国运。”

  说到这件事,万大人乃至身后的更士们,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让人意识到此事的真实性和严肃性,而什么灭亡故国,祭祀之地、血祭等等的词汇,也令人心惊肉跳的,结合了这些年来流行的玄秘小说,立刻便让很多年轻时也曾私下沉迷于话本的宗家子孙,惊呼了起来,“六姐相隔万里,他们的魔力无法触及,因而这股力量,就来到华夏在黄金地的这些首领头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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