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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605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几人这才恍然,也不由得感慨道,“这个小黎,虽然文采大概平平,但是个灵活人物,不可小瞧了。能从琼州童奴,来到羊城港安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事情。”

  “确实,主要她学历也是普通,纯粹靠的是本人会来事,会钻营,虽然没有做生意的才能,但如今接连搞了两个大新闻出来,也可见到她的胆魄了。”

  董惜白也是好奇道,“就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琼州岛挣扎到羊城港来的,琼州那边应该也有报纸,一般人就算再有野心,能在琼州挣扎出一份前程来,大概也就心满意足了,她竟还来了羊城港,说她心大,敢想敢拼,当真是半点不假。”

  “她们黎族的女娘,素来便是如此的——你们或许不知道,毕竟那是个穷地方,现在也只是务农,也就是这些年大迁徙的时候,被安顿了许多流民过去,这才有了点开发起来的势头。”

  几姐妹各有专精,也都是见闻广博之辈,坐在一起聊天,彼此都经常有查缺补漏、增长见闻的感觉,这不是,说到琼州岛,顾眉生就有话说了,因为她亲自去游历过。

  “其实,琼州是整个江南乃至南洋,移风易俗做得最好的地区,而且虽然是土番,但融入我们买地风俗的速度非常快。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大范围崇拜知识教的土番地聚居区,知识教在琼州几乎没有什么人信,这一点甚至要胜过彩云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琼州的土番女娘,几乎都是天生按着我们买地女娘的标准长的,除了身高实在没办法之外,别的什么都是几乎一样——本来就是短发,也不裹足,女子地位高,不落夫家,死后归葬回娘家去,很多五指山腹地的部族,首领都是女子,乃至是归家的寡妇,遇到事情,都先请妇女出面调解……除了平时的迷信禁忌也比较多之外,你说这些风俗,是否和买地提倡的有很多近似之处?”

  “甚至,就是买地这里,一切土地都由六姐所有,六姐来分配租赁给个人,收取地租,不允许转租的规矩,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因为这种一部分公有,一部分私人耕种的制度,就正是土番黎人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在五指山内,依然也还是按着这个规矩行事的。

  只有那些沿海的州县,有了汉人杂居,这才和敏朝一样,有地主、渔主等等,利用生产资料来收取高额租金,压榨佃户。血统纯正的黎人,对于这种行生产形式,都是深恶痛绝,因而,我们买活军收下了广府道之后,只是用很少一部分力量,便轻易得到了黎人的信任。

  本来对汉人非常防备的五指山黎人,一旦下到县城里来,见到了我们在县城里推行的种种规矩,所有头人,都再没有提防、敌对的,全都当场跪拜,认买活军为主,和所有别处的番族都是不同,可说是兵不血刃,就把买地的规矩,推行到了最犄角旮旯的山区里去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就是在如今,经过了客户之乱后的清洗,对闽西广北山区番族的笼络等等……这些地方按道理已经没有什么旧式风俗的残余了吧?可你在一些经过打散混居的汉人村落,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种旧式文化,相当顽固的残留,以及我们统治那种很无奈的没法下沉的感觉。

  还是有很多人不会说官话,也不怎么认可买地的规矩,你会有一种感觉,这些人,是拿他们没有办法的,只能等着他们死绝了,旧式的影响才会结束。”

  但在琼州,事情就不一样了,琼州的黎人,从五指山内到海边,全都是把自己当成了买地黎人,对六姐忠心耿耿,甚至不屑于去信仰知识教。他们也自诩为六姐最眷顾的番族之一,和外界的交往,一反从前,非常的活跃。这一切都是因为彼此之间,不但利益完全一致,而且风俗极其相似,连生产制度都很一样,买活军推广的那一套,恰恰代表了黎人正在逐渐失落的,同时也非常向往的‘祖上’。

  如此,在最初血洗了沿海州县中,那些罪行累累、压迫勒索的汉、黎二族地主,对这些人加以残酷的惩戒之后,黎人便以非常强烈的热情,拥抱了买活军给予的一切。如今,哪怕是五指山最深处的部落,也都有人会说汉话,而且对买人相当的友好——见到束发汉人,黎人把他们当成是负隅顽抗的敏人余孽的话,立刻就是另一番脸色,但倘若是买人,走到哪里,都会被当成贵客,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自然,他们的生活也有了极大的改观,因为官民、汉番之间,彼此信任,黎女学得非常的用心,而且她们本来也是心灵手巧,善于纺织的,也有种棉花的经验——你们可知道,南松时,有个出名的织女黄道婆,我们从小也曾听过她的传说,都叫她‘织女星’的,那就是从黎人这里学来的手艺。

  松江一地的纺织业,就是黄道婆归乡后,得到点化而繁荣起来的。这些黎人,尤其是在崖州一带的老熟黎部落,也还有很多老人,记得黄道婆的名字。我们买地这里,松江县衙特意每年馈赠物资,送来‘谢师礼’,表示松江人没有忘却黎人授艺之恩。

  而黎人对此也非常高兴自豪,也以特产回赠,更是在崖州为黄道婆立了香火祠,并且把城内的主干道叫做‘黄道婆路’,当做是对此事的纪念。汉番之间,能在短短十几年内,相互友好融合成这个地步,这是很不容易的。”

  融合得这样好,黎人的生活水平之提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因他们学得下力,而且非常听话,官府说种什么就种什么,怎么种就怎么种,等几年就等几年,因而,不单是棉花,什么橡胶园、棕榈园、漆树园,十年内,陆续都进入了收成期,如今五指山的黎族也纷纷下山出外,开辟起这些经济林来了。

  这琼州岛虽然因为常遭台风的关系,种水稻也不能很丰产,但这些经济树木是真的适合,又有丰富的果子出产,可以制造水果罐头。有了这些丰厚的产出,何愁岛上的日子不好过?按顾眉生的说法,“本来住吊脚楼,住竹屋,别说砖房,连土胚房都觉得奢侈,可如今呢?时兴是修水泥房,连砖房都不看在眼里了!”

  “仓促迁居过来的汉人北民,能够得到妥善安置,徐徐被我们消化,移风易俗融入买地活死人之中,也是多亏了黎人的配合和劝说。虽然黎人中有不少也跑到南洋去了闯荡发财了,但留下来的这些,真是没话说,在土番中要争个第一,没有丝毫问题。

  要说这黎蔷,大概也是在这样的风俗之中,才会如此大胆吧——倘我不说这些,你们大概也以为这是个天生异数了,很少有第一代平民番女,表现得如此自然,就好似在我们买地长大的汉女一般的。”

  的确,入买时已成年的汉人,以及入买还是孩子的新一代买地百姓,性格上都有明显区别。更别说是番人了,番人融入汉俗其实都至少需要十年,而且即便融入之后,和汉人来往时,也难免还是羞怯紧张,有一种很典型的心态,便是小富即安——

  洋番便是如此,哪怕富户众多,想的也多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即可,在政治上,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沾染的兴趣。如黎蔷这样,虽是番人,但一俟成年,便跑到汉人这里来厮混,而且还很敢于搅和进政治事件的番女,如果不是出身黎人,那就真是让人非常费解,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

  本来因为她的籍贯出身,万分诧异的几人,听顾眉生这么一说,方才释然,董惜白若有所思道,“她是番女,出身番族还如此忠心,又积极参与政治,胆子大不说,善于拿捏分寸,更有心机,抬了个傻子当老板,出事有个顶锅的。

  还耐得住寂寞,这蔡金儿,全靠她来带动销量,却苛待于她,不肯在钱财上多做表示,大概也是因为轻视她番女的身份,她也若无其事,只做不知……休看此女其貌不扬,目前也暂且没什么名声,但只怕日后的政治前景,比我们都还要光明得多呢。”

  “那还得看,她接连跑出来的这两个新闻,到底是心中有理想,有路线呢,还是只是纯粹为了满足蔡金儿多卖报纸的愿望,善于权术而不择手段,胆子又天生狂野而已。”

  顾眉生有些不以为然,多少带了些保留,她催促董惜白,“别卖关子了,说说看,这人,让你想到了政坛、文坛的哪一位大人物?”

  不是血缘,那自然就是行事作风了,董惜白抿嘴一笑,从善如流道,“说来,此人也是姑苏人士,距离吴江也很近,而且也一样非常的有名,在报刊界曾掀起极大的风波,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天一君子张天如,或者也有人叫他张犬的,姐姐们觉得,其年少时那胆大包天的做派,和此女是否也有几分相似呢?”

第1254章 各有反应

  “天一君子, 居然是他!”

  “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没话讲了,我们虽然生得晚些, 未能躬逢其盛,但翻看当年报刊,又或者听人说起, 昔年天一君子屡掀论战, 胆大包天,舌战群儒,闹出来的动静,和如今相比倒也不小呢!只是, 当时天一君子的刀锋是朝着外头的, 而如今——”

  “而如今, 华夏一统,儒门早已式微,至少在明面上, 已经没有什么传承了, 再有这样的人想搞事, 岂不就只有冲着内部来了?”

  在董惜白看来,这世上人有许多种, 大多数人, 自然都是循规蹈矩, 关心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在那些愿意把政治钻研得深入一些人群中, 动机分为几种:

  有些人,如同顾眉生和吴香儿, 都是因为自身的际遇见闻, 激发了政治上的理想, 因此想要有所建树;有些人则是愿意为自身和背后的利益代言,对这些事情也有兴趣,故而表现得活跃;但也有些人,他/她天生就是喜欢搅弄是非、火上浇油,引发潜藏的矛盾,甚至不是为了获取什么利益,而是乱子越大,乐子越大。

  “这种天生喜欢搞事的人,我把他叫做精神纵火癖——我们在大学时,经常去大图书馆,博览群书,其乐无穷。当时我就读过这样一本书,讲了常见的,易引发犯罪的心理疾病,纵火癖便是其中一种。我还给你们看过,不知姐妹们记不记得。”

  虽然都是要好的姐妹,学识也广博,但个人兴趣也是不一,董惜白天生就喜欢看这些刑侦探案的东西,其实大学里都没有开设这个专业,但在大图书馆,她经常一看就是一宿。“当时我看到纵火癖的介绍时,其实就想到了张君子,我以为张君子的表现,就像是一种精神上纵火的爱好。

  他固然也有一定的理想,也从这些四处搦战的行为中,得到了许多利益,但这都不是根本,根本上,他就是喜欢找事,从这种放火的行为中,能获取极大的心理满足。这些人虽然往往也有一个不甚幸福的童年,但很多时候也是胎里带来的,天生如此,和常人迥异。

  是以,也经常令他人费解,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抛开康庄大道,非得选择这样一条危险而崎岖的小路来走。但其实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本性驱使,自然而为,他们还经常奇怪,为什么他人没有如此强烈的一种冲动呢。”

  董惜白这番话,众人听了,也都不由得想到了如今文坛上许多有名的人物。吴香儿若有所思地道,“或许这些人,便是天然在某一方面,有特别浓烈的兴趣,难以自制。这天一君子,是在挑拨政治风云上,而徐侠客、张宗子这些前辈,他们便是喜爱四处游历,其实在前朝看来,这些人都是不务正业。也就是如今我们买地不说这些,他们也就个个都成贤能了——也正是瞧见了他们都有好前程,如黎蔷也好,我们也好,这些后辈,也就更加大胆,争先恐后都跳进来了。”

  “鼓励个性的社会,必然会酝酿更丰富的冲突。”

  窦湄也是点头道,“黎蔷不会是个例的,只是她恰好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为我们所见,彼此又有合作的可能,故此一拍即合罢了。她喜欢找事儿,用纷争滋养自己的精神,却又少了才华,自己写不出文章来。这文章我们有——而我们则少个能发文章的报纸,她又可以撮合,还能为我们通风报信,提供民间的热点。偏偏,天作之合,《羊城小报》的主编,又是个只要有钱,他事根本不管的蠢材,最适合做这种报纸的老板……我们这三方,是缺一不可,少了谁都不能形成合作呢。”

  “这么说,这个黎蔷,虽然因本心和我等不同,不需要过于交心,但却也能合作。”吴香儿道,“志同而道合者,太少,眼下能同行,便一起走一段路,将来或许遇到契机,两下分手,也可体面作别,留个善缘。”

  至于说蔡金儿,那两边就纯粹是工作关系,谈不上什么恩义了,拿钱办事而已。几人如此看重《羊城小报》,也是因为眼下胆子这么大的报纸,只有一家,再过一段时间,等文章多发一些,那么无非是两个结果——第一,沈家反击了,那第一个承受压力的,除了窦湄就是蔡金儿,事件随之升级,闹起来之后自然有更多人会来站队,这反对派多起来了,能提供的发声渠道也多,也就无所谓《羊城小报》这么一家了。

  第二,沈主编不反击,忍下来了。那结果其实也还是一样,吴江才女盘踞周报主编的位置,长达二十余年,不可能没有人想把她们拉下来,眼看窦湄如此没有根基的伎女之后,直接攻讦沈主编,居然都毫无后果,其余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必然也会纷纷出手,到那时候,敢刊这种文章的报纸也会越来越多,窦湄等人,也就不止于非《小报》不可,蔡金儿和她们关系如何倒也就无所谓了。

  董惜白的话本连载,本来放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能为窦湄和吴香儿争取来这最早也最宝贵的发声时间,岂不是相当划算?大家计议下来,都觉得这顿饭吃得令人满意,不过顾眉生还是嘱咐董惜白道,“姊妹之中,你是最善于经济财务的,我在玉照那里,为你们留了一笔产业,你要时常过问经营,恰当的时候,可以把它卖了,买下一张报纸来,作为备用——报纸是向民间发声的渠道,既然人人能有,为何我们不能有?有了它,即便用不上,心理底气也更足一些。”

  至于为何不是现在就买,那理由也很显然,现在买下,无人能够运营,毕竟经验都是不足,而且局势也并不急切。留在李玉照手中经营增殖,也是好的。等到将来设若有一天局势比较紧急,找不到别的报纸来刊发文章的时候,有一张自己的报纸,至少还算是一个筹码,有最后一博的机会。

  吴香儿在衙门中照应,窦湄、董惜白等人,在野发声,卞赛儿、杨爱、邢沅,眼下还没有完全入场,但顾眉生对她们的表态也有信心,现在不出声,不过是时机不到,风波还不是太大而已,想要扳倒沈主编,再入主买活周报,或者推一个立场一致的编辑上去,这可不是一事、一日之争。

  不但要让沈主编丢失权威,不能再安其位,而且要通过不断的论战和出色的文章,向上头展现自己的能力——沈主编去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她下去之后,谁上?谁能挑起她的担子之余,还能把她做不好的事做好?这就要看日积月累的能力和资历,能否给六姐信心了。

  顾眉生留下这笔钱,而不是直接买来报纸,也有这个考虑,姊妹数人,最后是谁来筹措张罗此事,谁来主编报纸,眼下都没有定论,就看她们各自的表现以及各人的志趣了。以她看来,窦湄文章写得好,董惜白却或许更适合主编报纸些。不过,她既然无能参与,顷刻就要远走,在这些事上也不会多舌。

  以顾眉生自己来说,不能留在羊城港参与这场不知胜负的鏖战,她不但遗憾,心中也是有愧,但吴香儿等人却自然不会这样看待,见她不但多方奔走,而且居然还慨然赠金,哪怕已是至交,仍不由得深受感动,都道,“眉生姐,便是亲姐也不过如此了!你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叫我们怎么舍得你!”

  窦湄心思最细,感动之余,又轻声问道,“你将此事嘱咐给我们,而不是玉照姐,是否——”

  顾眉生问道,“玉照那里,你们这篇文章发出去之后,她有什么话没有?”

  “使人送信过来,说我们有什么难处就给她写信,若是察觉有人跟踪,立刻告诉她,她们家商铺多的是镖师伙计,别的不说,保个出入平安还是可以的。”

  窦湄说到这里,也明白了过来。顾眉生也是点头道,“那这就是她的态度了,你们也不要责怪她,她和我们,出身始终不同,而且是有家的人,她哥哥的生意也做得很大,她也有商铺主持,这样有家有业的人,是经不起衙门的盘查针对的。我是把手里的生意都结束了,不然,我也有和她一般的顾虑。”

  此文发出去,就犹如一篇宣战的檄文,一块石头掉进水里,怎么会没有涟漪?哪怕是泛泛之交如张卿子,也要追着车跑几步,对顾眉生发出警告。更何况是亲友了?

  就算杨爱等人,之前也不知情,但文章见报之后,都是立刻赶来寻找窦湄,询问底里、出谋划策,李玉照派人送信而不是亲自过来,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也不能说她不够朋友——她的态度是明确的,倘若沈家要危害诸女的安全了,那她也不会坐视,定然为朋友奔走声张。但倘若还没到这一步,只是政治上的互相攻讦,那么,她是没有兴趣掺和进来的。

  就算是青梅竹马的至交好友,一旦说到利益和理想,也还是会轻易分出参差,一致者自然越走越近,参差者,情分还在,但交集就没那么多了。顾眉生想的,还是尽可能地把每份力量都用上:李玉照不愿掺和进来也很能理解,那就请她代为运转几家生意,侧面提供经济上的支持,为她把钱袋子交给董惜白,这不算什么难事,李玉照当还是能做到的。

  有了笔杆子、钱袋子,印刷机印出来的报纸,用话本的口气说起来,一间宗门的底子这就搭起来了。如此,才是个做正事的样子。今时今日,已经没有人能凭一根笔就斗倒一个家族乃至一党了,想要对抗一个枝繁叶茂通天彻地的大家族大势力,就得把自己的台子也搭起来——也唯有你自己有点样子出来了,旁人才会把你当个人物,正眼看待,和你谈联手,结盟的事情。

  而等到盟约缔结,大家呼应发力,动摇沈主编的权威,到她最后下台,乃至于当时因她而从此业的人,逐渐淡出,被一批新人填上……连头带尾不得小十年的功夫?那还都是快的!

  顾眉生预计之中,窦湄发文,不过是走出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董惜白发话本子,把《羊城小报》的销量往上提一提,之后再来谈谈《买活周报》之落伍的地方,这大概就要间隔了两三个月,这篇文章,如果能在民间激起一定的回响,而不像是头篇战书一样寂然无声,这就算是极大的进步了。半年之后,如果《衣食住行》的张利青主编,能和她们见上一面,一切才算是走上了正轨呢。

  她这里,预计一个月之后,就要出发去欧罗巴了,注定无法见到进展,这种事也不可能通过电报传递,因而一旦离港,就只能等回来再见真章。便是这一个月,其实也还相当忙碌,有很多课程要继续上,行囊也需要打点。这才是她的正事,余下的事情,便是再关心也只能排在后头。

  她回到羊城港的消息,一旦传出,又有很多原来名士朋友,借着给她践行,明里暗里都在打听窦湄的事情,有些人,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似乎是极热心地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这些人固然也是一时之选,但在顾眉生看来,文艺上的才华,和政治上的眼光这完全是两回事。以政治上来说,能做盟友而不是拖后腿的,实在没有几个,因此,不论是什么冒辟疆、侯朝宗等人,不论他们搞的新道德运动,有多少声浪,顾眉生也只做不知,砌词敷衍,众人见不能从她这里得到口风,也只得悻悻散去,至于他们见了沈编辑的亲眷又是什么说辞,顾眉生也就懒得过问了。

  虽然择友挑剔,但要说她目无余子,那也不至于,只是能入她的法眼者不多罢了。这一日顾眉生去老师家中赴宴时,却也见到了让她肃然起敬的老前辈——这宴席的主人龚半亩,是买活大学美术系的教师,顾眉生曾师从他学过一段时日的画,这位老师是一向不过问任何政治的,这几年来,钻研折衷油画,赚得盆满钵满,整个人都富态起来,乐呵呵地把她引到席前,笑道,“眉生,你好大的面子,连一向事务繁忙的张君子,一说要给你送行,都被我请来了!”

  “张大师!”顾眉生哪怕自视甚高,此时一见到张天如,也不由得立时站直了身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由衷地道,“有幸请了您的大驾,眉生不胜惶恐,心中实在有极多的疑问,想要向您请教呢!”

  她和眼前这短发壮汉对视了一眼,心道,“张大师是越来越健壮了,瞧着简直不像书生,有……有孔子之风。”

  她的一点腹诽,张天如自然不知,他倒也不装傻,声若洪钟地笑了起来,“客气,客气,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下一代人才济济,也令老夫自愧不如,今日,一个是给你送行,另一个也是心痒难耐,忍不住出关来凑一凑这个热闹!”

  这话说得,有点儿驴唇不对马嘴的意思,两人仿佛是对着打哑谜,对时事略不关心的人,难免摸不着头脑。可当事人却是有会于心,彼此相视一笑,默契自生。

  顾眉生忖道,“此老近年来专注于立法,我还当他是转了性子,却没想到还是这样喜事……这惜白所说的精神纵火犯重出江湖,似乎已经有点儿想下场了——事情,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255章 张天如老而弥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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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顾眉生等人的年纪, 这张天如纵横捭阖,舌战群儒,大出风头,树敌无数, 乃至于居处常年备着石锁、木棍等物事, 防备着哪一天自己被人套了麻袋痛打的时候,她们都还尚且不晓事呢, 对这位前辈的轶事, 多是长大后听人转述。那时候,张天如早就转移重心, 往立法方向去发展了, 其人也因此深居简出, 很少在文人交际的场所露面,竟有些神秘起来——

  这立法会议,二十年来, 一个接着一个,竟是没有停歇过的,各个领域的专家,流水一样地换, 却唯独只有法律专家, 是一个会议也缺不了,必须位列其中,而且, 立法期间, 纪律上也有严格的管制, 是不允许随便外出的。

  据说无聊的时候, 除了看书、健身之外, 竟无别的娱乐,也因此,张君子每每在一部新法草稿递交之后,再次露面,身上的腱子肉都会更加醒目——这也让他于交际场上,更加是一呼百应,几乎没有人敢于和他顶嘴。

  甚至很多从前在儒、买论战时,和他结仇的儒生,见了真人之后,先看看那体格子,再看看那行走间不经意跳动着的肌肉,却也都是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天一先生’,平时口里议论着的‘张犬’,竟像是不知不觉被他们给吞到了肚子里去,要等到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安顿了惊魂之后,才会重新再吐出来呢。

  顾眉生见到张天如的次数,不算是很多,也就是在几次茶话会上,远远地见到人,并被长辈带着去打个招呼而已,虽然都是文士,但各自擅长的方向不同,顾眉生肯定是和钱受之这样,诗画双绝的大才子走得更近一些,张天如这样的刑名大家,和她这个画家,也没有什么多的话说——且此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几乎从不为美色所动,顾眉生几个好处,都和他没有关系,从前相逢陌路,也是正常,也就是如今,她背后有了一支惹事的势力,张天如这才和她亲近了起来。

  ——要说起来,张大师这一点,也是异数,他今年都是望五十的年纪了,却依旧没有成亲。在买地的头面人物中,这是很少见的。和他同一批的名士,比如张宗子等人,虽然也是晚婚,但在朝廷发布文章,给立了一个模子之后,却也立刻响应号召。物色了一个典型的妻子,缔结了一个典型的婚约——

  张宗子是采风使,传媒口的人,在这件事上,自然是非常注意的。

  而他们之后的又一代名士,如冒辟疆、侯朝宗,这些‘新道德’的倡导者,也是如此,但凡是政治人物,不论身上有没有领着实职,肯定都要用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否则,对景儿就是严重的把柄。

  可张天如呢,却是始终形单影只,哪怕也不乏有友人为他热心介绍,但都被张天如回绝了,此人身边,既没有红袖添香,也没有娈童契弟,居然就是特立独行,独身到了现在。

  有很多人都暗中编排,说他对六姐一见钟情,既然不能被选为王夫,就干脆终身不娶……这传闻的真假,顾眉生是不知道的,但她听龚半亩说过,张天如始终不成亲,是因为平时非常忙碌,经年累月的出差在外开立法会议,有家没家,区别不大,再加上他是个倔驴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既然人人都跟着衙门的指引成亲,他就觉得这样做格外庸俗,也和六姐斗上气了——你有本事就别提升我,下回立法也别找我了,那我还多些时间,重新写点什么政论时评文章呢!

  只能说,这有本事的人,行事就是硬气。顾眉生隐约听说,不单单是张天如一人这么杠着,便是买地的高官中,也有若干是始终没有成亲,置六姐表率于不顾的。譬如——这也只是传闻,情报局长王无名,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不过,到了他们那个份上,提无可提,是否符合规范,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按顾眉生的年纪来说,除非她在去欧罗巴的路上成婚,否则注定也是被耽搁了的,原本,无心仕途的时候,她可不会管这么多,自以为成亲生子,并非她一生必做的事情,若是遇到可心的,起了兴致倒也无妨,若是没有缘分,也不急于一时。

  可没想到,在青春的尾巴上,突然改了念头,却又来不及弥补这个软肋了,因此,便不说吴香儿等人之事,她也是有疑惑想向张天如讨教的,这席间耐着性子,陪老师和一群师兄妹,寒暄赏画,又说起了近日在东区大礼堂新兴的一副大壁画:这也是这些年来,城里的一个新风潮。概因现在买地是不作兴寺庙的,原来的一些寺庙,就算没有完全荒废,因为不得接纳信众捐款,僧人的生活都成问题,也逐渐式微,于是每个区乃至每个街道内,戏台、考试堂、礼堂,也就成为了百姓无事聚集的所在了。

  这些建筑,在小地方,往往合而为一,一个大院子,考试的时候桌子一搬,现成的大考场,到了吃团年饭的时候,邻里之间,圆桌围坐,热闹非凡。而大院子里往往也有三面凸出的戏台,平时戏班子来唱新戏,说相声,读报纸,免费的扫盲班等等,都在上头完成——也就只有在羊城港这样的大城市,会按照功能,细分为不同的建筑。

  而且,常年在此的居民,也愿意出一点钱财来,又有商家乐捐,本里坊的富户补足差额——请画师来做上五彩斑斓的壁画,似乎是用来弥补一种审美上的遗憾:本来么,这种金碧辉煌的建筑,都是在寺庙里见到的。不论是描金壁画、名家泥塑,还是那生动的壁画故事,也都是平时小民们闲下来了,东游西逛时,很难得亲眼所见的视觉享受。

  只是,如今寺庙式微,也有数十年没见到这些东西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有些怀念,倘若是出一点钱,能在自己里坊里搞出一点动静来,他们也觉得是很合适的:从前把钱给姑子和尚,也就是图个心安,算是做了功德,那时候还是大把大把的给钱呢。

  现在,捐是又少一点,也影响不了生活。而如果是装饰学校、戏台什么的,大家也有一种做了功德的满足感,毕竟,帮衬读书这自古以来都是大好事,甚至比装修寺庙,在旧道德上还更要占有一些优势呢。

  也是因此,里坊但凡有这个念头,都是会先装潢学校,因此,油画师在羊城港就格外受到欢迎了,毕竟,他们的作画,栩栩如生看起来特别逼真,尤其是人面,要比以前画壁上那神佛的模样,要好认得多了。每回出钱格外多的人,还能在壁画里混上一两张面孔——那看那路人里有几个描绘得特别细致清秀的就知道了,这准是都给画师嘱咐过的。

  平时小里坊的壁画,找的画师也是良莠不齐,当然也请不动龚半亩和他的学生们,但大礼堂就不同了,所谓的东区,就是如今人们叫做钱区的钱街周围,以及城东一道划并的一个区。理所当然,本区的所有建筑都是气派非凡,那大礼堂几乎赶得上小县城的整个衙门了,其中的壁画,由各住户慷慨解囊,也是请了龚半亩本人前去主持打底,好几个已经毕业了的画师,也被聘去绘制,已经画了有一年多了,才堪堪画到一半,龚半亩这里每每聚会,自然少不得谈论此事了。

  顾眉生倘若不是去做了生意,恐怕也会参与到这壁画的绘制中来——这个壁画,是以第一届大博览会为主题,要以《清明上河图》作为模范,画出当日的盛况来,以连幅壁画,展现大博览会若干为人称道的展区。

  其中很多人脸,都是采用的仙画照片打样——全是有缘分拍下仙画的住户,以各种途径求来了彩色照片,要求在画中呈现出自己的脸来,最次也都是拍过那土制相片的,虽然是黑白,但用来给油画参照也足够了。

  “师姐你是不知道,为了在这油画内,能占个醒目的位置,穿一身华服,不但加倍捐钱,还要给我们塞银子,我们都说了,每个人画什么脸,都是老师定的……”

  “这些捐献,再画两个大礼堂都够了!居委会说要拿这笔钱翻修一下河边的清水漫道和栏杆……这东区就是好啊,钱街有钱,其余住户也跟着沾光,就不知道,被别区百姓知道,是不是又要弄出个劳什子油画宣言了……”

  既然是她的送行宴,大家也都争相和她闲聊,顾眉生含笑应着,见张天如只听不说,隐隐有些无聊,便觑了个空,给他使了个眼色,托故走到院子里一株盆景罗汉松旁,过了不久,见张天如行来,便又行一礼,口称先生,说有事想向他请教,可否隔日携姐妹登门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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