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羊城小报》上的统计口径,也是有所偏顾,有意地用日式文人’,来和'吴江同乡“进行混淆,把两者统一在一起呈现了,笔者这里也有类似的统计图奉上,却是区别了吴江和其余乡籍,如是便可以看出,吴江同乡的积分,也不过是刚刚过了两干而已,在万余积分中,不算显眼,其中更有沈主绵多年主管报纸的贡献,这样看来,炅江乡籍的编辑,谈何把持了《买活周报》的大权呢?
伪若是要说起,其余乡辑和沈象的关系,那就更要看到一个确实的数学问题了—一诸位年轻的读者,或许对于旧日朝的日子,已经淡忘了,不知道从前敏朝统管天下时,借大的国象,识字率不超过10%,而这其中多数还是相当于如今初级班、扫而班毕业的文化水准,有资格参考科举的人群,那就更少了,绝不会超过1%。
想来读书人也要互相交流,才能进步,因而,彼此联络有旧日,实在是人之常情。按照此前报纸上曾提到过的'六人定理'来说,忍怕旧朝的任意渎书人之间,都不需要六人,只需要一人、两人便可中转联系上。若是按照买地如今的标准,去别断I日朝读书人象的交情,那么,哪怕是天南海北,任意两个人,都可以算得上是「人放I了。
用现在的标准,来审判过去的人情,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虽然不敢说发出这样文章的人,是否包藏祸心,但至少其立论的基础并不牢靠,还要盼着诸多百姓同仁,主持公道,否則,岂不是令多年来兢兢业业、竞己奉公的诸多编辑寒心么?
我虽然不是《周报》乡辑,但自幼开蒙,也少不了《周报》的诸多文章启蒙,《周报》开阔了我的见识,也親培了我对买地诸多规矩的认可,敢问诸位,这些年来,我们关于买地新的接受,难道没有《周报》的浮淳教化之功么..”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这会儿,简直已经看不出敌友,分不出好赖话了。”
灵香儿随手把这份报纸扔到一边,“前头说得倒挺好的,算是为沈滚好好地辩白了一番,也揪住了咱们的破绽,可后来这话,我就看不懂了,到底是在吹嘘周报編辑的功劳,还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把整个移风易俗工作的功劳,都归给周报绵辑部了,那把衙门,把六姐置于何处?倘若绵辑在民间真有这样的成望,那六姐不动他们就径了,就是六姐容得,衙门也不容得!”
“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是本来就包含了深意,倒是把这份小报的主编部给迷怒了,现在也是分不清。”
顾眉生也是摇了摇头,“现在么,风浪大起来了,水中泥沙俱下,大滚的心思都如同雾里看花,除了王而农那么寥寥几个和我们有联络的,其余人,实在看不清。这是知道大厦将倾,都迫不及待地来亮一亮嗓子,挂个号,为格来瓜分遇产来打个基础了。”
“不论如何,声势已起,如今终于也不是我们一边亮嗓子了,讨论已经形成,我等还当继续发声才对,我们本来就是后起之秀,想要扩张影响力,便不能指光絕時,而是要主动換战,更是要亮明自己的观点,观点鲜明,才能聚拢我们的拥趸,逐渐形成一方势力。”
“的确,我得在这方面的基础,甚至还不如卢马姬,盖因卢马姬身为洋番,天然就拥有洋番的支持,可我们姐妹出身的群体,如今日子过得也是各自不同,又都以过去为耻,这需求不同,也没有自我认同怒,就不容易形成合力。
我们的起步必然比旁人要慢些—一但这般也好,因身份而成的群体,往往难以扩大,只能走鼓励生育,扩张身份群体的路子,这条路,见效得太慢了。我们虽然只能输出观点,但因为认可观点而拥护我们的群体,素质却往往要高些,且若是有同感的人多,那么,扩张的速度也快。”
这一次的茶话会上,人到得齐了,非但是员音儿、董惜白、窦滑三人,便连杨爱、卞赛儿以及校为边缘的李玉照,都有份出席,虽然并非是为此事而聚,但此确系大事,象常说了几句,话题也还是很自然地回到了如今逐渐形成规模的论战上。
一经过产马姬唱的这么一出双簧,随着《羊城小报》,发表了回应文章,把《买活周报》的文章分值给算出来,做出了饼状图、条状图,《买活周报》编辑的出身问题,终于逐渐成为了城中上下共同的关心了。正所谓,民有所思,报有所言,这一阵子,各方都陆续发声,也有为《买活周报》辩护的,也有认为周报乡辑部的确垄断富路、提拔乡党,乡辑的出身无法让人放心的。
各方面的言论都有,褒贬不一,一时间《羊城小报》倒是显不出来了,也因为这一阵子,《羊城小报》和薑惜白等人都安然无恶,李玉照才敢放心参加小聚,她持身虽然小心,但对此事其实也很关心,见解颇为深刻,此时因道,
“话虽如此,但天下没有新鲜话,尤其是如今,报业竞争已经非常激烈,议论图是、政策,更是一时的潮流,还有什么观点是前人末提的?又要和如今周报編辑部的观点不同,又要和新道德者产生区别,不然,不知不觉便被他们同化,成为他们的一党了,还要顺应民心,能够激起共哆,我愚钝,居然想不出什么主张来!”
顾眉生也是苦笑道,“谁说不是?光是周报编辑部和新道德党,就已经站住了正反两面,我们立论的起心,又太自私自利了—一只是为了扬眉吐气,不弱于人塞了,这样的主张不是说不对,但太小了,很难激起共吗,却是少了一份公心。”
她所说的正反两面,也是如今的共识了—一如王而农所说,周报编辑部如今的方针,是把自己当成了衙门的传声简,衙门提倡什么,乡辑部就鼓吹什么,跟在衙门背后,“没有自己的东西’。虽然也有一些版面,会刊我民间的投稿,但刊登反而论点,最终仍然是为了驳斥,一切目的是为了给衙门弘扬新风而服务。而逐渐由王而农接过旗帜的新道德党,提倡的却是琢磨道统,在與论上走在衙门前头,他们既承认现实的局限性,理解衙门许多举措的妥协,但强调的是在接受妥协时,必须看到的理想,即理想情况下,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紧如说地主土地的赎买,新道德党并不反对赎买土地以和平纳土,但他们认为,衙门如此行事的同时,报纸应当宣扬理想情况下的做法—这些占据土地,剥削佃农的地主,视其情
节,应当逐一论罪。
眼下的低价赎买土地,只是无奈之举,等到条件成熟,对于地主,举措便应当回归严厉:别看现在华夏故士内,已经没有什么地主了,但他们着眼的是将来买地的海外定居点,就聚如说如今的欧罗巴,将来倘若有一天纳入华夏之治,而其实又有相当的条件,那便应该严格贯彻道统的精神,对于每个地主都严格论罪,不能和从前一样宽纵。
一方面是绝对的消极,把报纸视为衙门的工具,另一方面又是绝对的主动,把报纸当成了鞭策衙门前进的号角,这双方不是把正反两面都给占全了么?以至于现在云县诸女,也感到自己很难找到一个立足地了。
如孝玉照所言,她们的主张,即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下,当消灭旧朝延绵下来的身份意识,令平民出身的英杰,可以扬眉吐气,拥有和道统相配的高自尊,反而是沈、叶这些旧日朝传承下来的象庭,应当反而惴伴不安—这样的主张绝不算错,但却的确太小了一些。仅限于和出身相似,也感到被排挤的精英人群,大概会有同照。
至于普罗大众,他们哪有这样的敏思?那些旧日朝的权贵,伪若如今败落,也谈不上看不起他们,伪若也还过的好,那对他们来说,也依然是难以接触、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谁会去计较他们的态度,是否会特别矜贵,特别看不起百姓呢?
想要在政治上成就一番势力,在某些方面出人意表的简单,可有时候困难又往往来自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难以解决。诸女入局,也是受到了顾眉生的激动,纯属一时兴起,开局之后,如今才渐渐感觉到了其中的艰难。
想要在百案争吗,众人都已经占据深耕的舆论场中,寻找到适合她们的一片领土,不但不容易,而且总有一些勉强,因为她们并不真正信奉这些论点,总的说来,诸女还是以自身为主,没有为某一理念不计得失的热情。如果真要说的话,比起王而农方,对于《买活周报》的期许,她们反而更倾向于如今编辑部奉行的“报纸工具化”理念,认为报纸的观点,当以六姐和衙门为先,主见太强似乎也不是好事,至少对这份第一官报来说,是不该的。
“这就形成悖论了,倘若我们的目的是取代沈主编来做新的工具,那么就要先证明我们有这样的能力。可倘若我们没有标新立异的观点,又如何能吸引拥强,证明我们有足够的驾驭與论的能力?和这么多竞争者相比,根本就显不出我们来了。”
这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哪怕众女均非凡俗,仓促间也很难拿出解决方累,这无形间又给顾眉生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远行之日越来越近,她能给姐妹们的帮助是越来越少了,而此事却又算是因她而起,她是有心无力,恨不得能分做两半,留下一半来襄助众姐妹,另一半去欧罗巴建功立业。却又实在是办不到—有这桩心事牵挂着,只怕去了欧罗巴,也是昼夜都难以安寝了!
便是今日,也是显示出了她两边牵挂,难以兼顾的窘境来了,这早起便开的茶话会,时间很长,因为大深都有话没说,很自然便延续为午饭,但顾眉生身为东道主,却只能缺席,因为她下午要去参加使团培训班,这可是一次课也不敢逃的,尤其这节课更加重要,因为要针对欧罗巴各国的语言、势力进行考察,以便让使团内所有成员,都了解欧罗巴的具体局势,即便落单也可以相机而动,尽量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顾眉生虽然在语言上有长才—不敢和洋番那边,近年来涌现的一个语言才女华丽姿相比,但她学过的语言不少,而且掌握得也不错,对欧罗巴如今的四五门语言都是通晓,但对这一
次考察,也不敢说是十拿九稳。
因为欧罗巴那里,庙小妖风大,各国内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复杂幼口,要结合地理图全部背诵记忆,还要懂得辨认其服饰、徽章,这考察难度不低。因而也是半点都不敢耽搁,这边匆匆和姐妹们话别,那边象上人力车,往培训班过去时,也是尽力收摄心神,不勇去想报纸那边的泥潭,从怀里掏出笔记来重新翻看,全神贯注地准备起下午的考察来了—
第1261章 得道者多助…
“小顾来了—一这小顾真不得了,培训到现在三个多月了,回回都是最准时的!没有一次迟到过,我和你们说啊,她可博学了,别看如今只是暂领了一个通译,可你们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去问她!”
“过奖,过奖了,张叔,这几位是——”
“哦,他们是新加进来的,昨天刚报道,出发前肯定赶不上培训的,我估计在股上你们还得给开课,不管到时候谁教吧,我先把这几个人托付给你了,到时候你语言多上点心,要是不争气,打骂随便—一倒也都是聪明孩子,算是我们海军的后生了。这不是又多编了一艘船进来么,上头少不得要人驻守的,原定船上的那些兵丁,就得分过去了,这几个是临时抽调来你们船的。”
“这又多添船只了?”
“可不是嘛—“张叔也是微了微咯,把声音拖得长长的,“这帮洋晋商人,可没有什么家国之思,深怕占不到这个便宜呢,可不是争先恐后,要为王前驱了?”
屈指算来,顾眉生应了征召,加入使团,也有数月功夫了,先后在吕宋和羊城港多次学习、考察,对于使团的内.情,也自然了解,人头都已经摸得很熟了,因此,很多话外人费解,但她却是一提就通:这所谓的‘多编一艘船’,结合了张叔的提法,倒也不难理解,就是又有外商人的船只,志愿加入买地的使团,“以壮行色’了。
买地这里,原定的使团规模,其实不算太大,除了团长之外,还有谈、地理、人文、教派之类的活死人专才,这其中洋器的人员很少,只有一两人,也都是充分证明过自己的忠诚的,在出身上,完全揚弃了欧罗巴责族出身的活死人。
—从这一点来看,‘不以出身论英杰”’,完全就是屁话,这种高调也就是平时唱唱,一到要紧关头,那是“全以出身论英杰’,不但要考察出身,还要考察性别、教育,一重重排查下来只有一切都可信任者,才能被信任,这才是如今的现实。
除了这些负责政治斡旋的核心人员之外,支持人员,无非就是通译、后勤、安保,再加上拥有海战、远航经验的船员,以及火力充足,足够自保的大型船只,这就是买地使团的全部了。
算上翼船、小舟、快艇这些,一个舰队大概是十来根船,而核心的大福船,则是只有三般,其实如此也是足够了,不客气地说,倘若是南洋那里的小国,如此的实力,已经足够叩关而入,在当地行废立之事了。
不过,这也并不是整个队的全部:即便以买地的海洋实力,这样一支精英舰队,进行跨洲际,前往欧罗巴的远航,这也是难得的盛事,任何人都可以想到,倘若可以尾随舰队前往欧罗巴,那么,自身船只的安危,无疑就得到了进一步的保证。
倘若说,此前除了拥有传音法螺的官船之外,商船既没有前往欧罗巴的动力,也没有绕过非洲,前往西非的勇气的话,如今,许多海商也都意识到了,哪怕没有做成什么生意,这也是自家的船只,积累远航经验,探索航路的绝佳机会。
也是因此,许多海商千方百计地托关系、走门路,宁可缴纳高额的培训费,也想要参与到使团培训中来,并志愿捐助物资,只为了能尾随而行—一当然了,航海期间,一切听从团长的指示,这都是不用说的事情,倘若遇到海匪,更是愿意殊死作战,充当前线船只,哪怕船毁人亡也是在所不惜。
这样的漂亮话,听听也就罢了,以这个舰队的体量,难以想象还有什么海匪敢于上前找事,要说的话,武力冲突的最大可能,估摸着也就是到欧罗巴之后,倘若和某国发生摩擦,炮轰港口什么的,背井离乡,在万里之外,难以获得补给,还要和若干国家为敌,这才是对舰队来说,略有一些危险的可能。除此之外,在海上那不是一路平推?最大的危险,也就是海上的天灾洋流,以及有些暗礁布的危险航道了。
不过,船总是不嫌多的,买地的衙门,一贯也不是那等崖岸自高、系顸迟钝的做派,既然这是彼此两便的好事,也就从善如流,在审憤考核之后,接纳了一批各方面资质—包括政治和船舶、水手本身—都没有问题的船只随行。
因而,培训班的规模也是一再扩大,几乎每批都有新船加入,当然这也意味着有大批水手、船员要来接受培训,因为他们虽然或许会说一两门欧罗巴的语言,但对欧罗巴的了解必然片面短浅,为了不拖使团的后腿,接受培训是极有必要的。
就顾眉生所知道的,这些水手,比起她们随行人员,还要增加一些海战方面的考核,考核不通过的,还要临时入营进行严格训练,确保能够领会旗舰的旗号,可以如臂使指一般地使唤。
而负责此事的就是和她领为熟络的张叔—一这张叔呢,对她一向也很客气,因为他和手下的小伙子虽然也拥有无人能够比拟的专业特长,但毫无疑问在语宫上,需要借重顾眉生这些通译的地方也有很多,试想买地最喜的招降滚雷球战略,岂不是就需要兵丁拥有和当地人沟通的能力?因此水兵的语宫也是一定要过关的,至少要掌规欧罗巴强势的几门语宫,这就需要通译在一路上额外加意地教导了。
数月以来,顾眉生私底下只要有时间,就会给军官开小灶,每每封闭培训时,大家也都争着和她同宿—一在此事上,海兵中的女军官便有优势了,也让她多结交了不少朋友,一般的水兵,就只能等她上船启航后再开课了。
这也是因为使团的人员构成中,通译比铰稀缺,这会说多门欧罗巴语言的汉人,肯定比会说汉语的欧罗巴洋晋要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今日听张叔这么一提,顾眉生便知道,估计旅途中她的教学任务能减轻不少了:这洋哥的商船,倘若也允许加入,语宫教师那是绝不会缺乏的,而且听张叔的意思,洋商船上必须要加入活死人水手,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看来,虽然开了这个口子,但团长对于这些商船也还是有些应有的提防。
“这种事,也是堵不如疏,这些商船主,实在是非常热心,其用意甚至一度引起了团长的猜疑和忧虑,后来得到了知识教大祭司的解释,这才知道,他们这是眼见着船队的规模,越发扩大,那武力简直触目惊心。
彼辈又是明知道本国实力的,因而,他们深觉这般的炮火,足以威压七海,生怕我们一个不顺心,就把欧罗巴什么小国给灭了—这本国若亡了,他们倒不觉得可惜,很多人认为,对于本国的百姓来说还是好事,对那些所谓的贵族、国王,他们在买地居住久了,也是厌烦透顶。
但自古以来,那灭国之战,无不是能造就无数富豪的肥战,商人逐利这是天性,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溜走,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所以总得说来,这些洋番海商积极尾随的核心逻辑,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呗:“好哇,你们去发财不带我?’
顾眉生对于这些商人的行为动机,也觉得有点荒唐,更是理解为何张叔大不以为然,张叔是海军将领,作军的倘若能理解商人的唯利是图,那这世道就要乱套了。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商人的行动是无懈可击的:倘若没有战事,那他们便是顺道回老家做了一趟生意,获利不会少,倘若有战事,那他们仗着对老家的熟悉,带路前锋,就不说论功行赏了,必然也能在战争中捞到不少好处呢!
再说心理上怎么过得了卖国这一关吧,人家这不是把理由都找好了吗?自古以来,欧罗巴贵族都似乎高高在上、鱼肉百姓的定位,还大肆宣扬什么血脉高贵、天生高贵,这一套说法,哪怕是在旧敏来看都嫌陈腐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可是千百年前就被华夏百姓给勘破的谬论。
这也是说欧罗巴的百姓愚钝了,这么些年下来,竟没有人能把这一套思想推翻—许多人会以为,这是白种人天生愚钝,不如华夏百姓聪慧的地方。不过这种说法,涉及到了人种之间的偏见,是买地大环境所驳斥的说法。
顾眉生也以为并非如此,她对于欧罗巴的历史倒也是有些了解的。欧罗巴百姓难以摆脱这样的思想藩篱,除了自幼就接触这一套说法,无形间被打下了烙印以外,也是因为各国的权力递嬗、改朝换代,都在贵族之中进行,已经形成了一套牢不可破的运转逻辑。
既然现实如此,那么百姓的思想与之相符也就顺理成章了,欧罗巴当地的政治,和华夏大有不同,彼辈甚至愿意接受异国贵族,靠联姻得到的继承权来统治一个大国,这在华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而,倒不能以此来责备欧罗巴百姓愚钝无智,只能说,倘若在买地久居之后,还有这样的想法,那才是应该轻视的事情,这些商人摆脱了旧有的对贵族的敬畏之后,乐见,甚至是促成买地消灭母国的贵族,在心理上确实不会有任何障碍,譬如说英吉利的海商,他们是英吉利本土人,对于英吉利王廷能有什么感情?这王廷是法兰西的血裔,却还能代代传承统治,放在华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对顾眉生来说,久居买地的洋番,还坚持对‘贵族血脉’的信奉,已经是极为荒唐愚钝的事情了,她完全不会去想象,还有什么活死人百姓竟会鼓吹“贵族风范’、‘贵族底蕴’,这种倒反天罡的事情理所当然不该存在这世上,因而,她对这些商人的动机倒还是能理解的。怎么看,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就难怪他们也上蹿下跳,急于加入进来,甚至愿意完全让渡自己船只的武装统领权,接受买地兵丁的管理,在军事上完全成为一个单元了。
“如果砲兵都由我们的人手担任,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此,我们的实力倒是更加壮大了,那灭国之战,一开始只是说说而已,眼下倒像是越来越可以成真了——人人都有利可图,怪道如此踊跃,也不知道移鼠教引以为豪的多次东征,是不是也是在类似的氛围下,一呼百应逐渐丰满组织起来的。”
外番船只加入,自然也就伴随着原本买地船只的汉人兵丁要稀释出去管理,新来的兵丁是补充在汉人自己船上的,因为他们要学的科目多,不像是老兵那样,除了语言要和洋番通译学,其余事项可以反过来教导他们。
因此,张叔这里也是要给顾眉生介绍几个将和她同船的新军官,至于那数十兵士,也就等到了船上之后,再慢慢熟悉了。这批新军官,男女各半,男子略多一些,而女子都是格外魁梧壮硕之辈,这也是买地这一次挑选军官的标准之一,因为欧罗巴的战争,如今还很依赖将领的单兵武力进行冲锋,如果这些军官因故流落民间,体型会是他们在当地展开活动的重要筹码,冷兵器作战能力也得到相当的重视。
这些军官,也都是一时之选,除了语言弱项之外,其余素质都非常出众,聪明人都知道怎么经营人际关系,大家略一介绍,便彼此熟络起来,一边往考场走去,一边也是顺口闲聊起来。
几句话下来,顾眉生对洋番船只加入的来龙去脉,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也是随口这么调侃了一句,说实话,她的确感觉如今买地的这个使团,有点被架起来了—这是比陈桥驿还要更陈桥驿的典型情况,陈桥驿黄袍加身,很难说当事人是不知情的。
但买地的使团,顾眉生却是可以打包票的,其出使目的,绝对不包括打劳什子‘灭国之战’,可随着各方势力来附,现在她都不敢说会不会有灭国之战了。当你的确有灭国的能力,而许多人都认为也希望你会灭国的时候,你的个人意愿还重要吗?
就如同此时,这么一句调侃出口,张叔的笑容也是变得有点古怪了。顾眉生见了,都不免一怔,张叔和她对了一眼,苦笑道,“你还真别说,这教会东征我们上回还考过是吧?政府加教会,土兵加传教士,典型的人员结构..嘿,小顾,你猜怎么着?”
“怎么?怎么?”顾眉生已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想了,一口气已经提了起来。
张叔嘿然道,“这一次新加入的洋番船只,都有知识教的担保—不错,知识教也占了一艘船,算是正式入伙啦!
不过,你可别先急着抽气—还有那,你猜知识教的船上,除了知识教自己的祭司之外,还有谁?”
知识教出头,这对顾眉生来说是的确可以想得到的,因为作为买地对洋番最大的管理组织机构,知识教在此事上的存在感本就不低,不过,要说再往前猜,那便连她也力有未逮了,她眨巴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猜不出。”
“是移鼠教新旧教的教会!”
张叔也爽快地揭开了谜底,“他们也要和知识教同船西返,站在我们买地这边,出面幹旋!这你能想得到吗?—可别说我是吃多了那劳什子面包汁,胡言乱语,你瞧,那边和张坚信大祭司站在一起的,不就是新旧日两救的大教士么!他们身后跟着的,就是今日要参加考核的小教士了!
今日的考核,也是热闹不小,居然连这么几位大人物都请动了,在我们使团小小的出使记录上,也当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哈哈,知识教和新旧两教站在一起,为买地扬名立威…”张叔一面指点着,一面也不免感慨起来,“要我说那,这难道不值得报纸上渲染弘扬一番吗?这可是古今罕有的一幕那!谁能想得到?谁能想的出来?可这,就是如今的买地,这就是如今的天下啊!”
第1262章 蜜汁就是蜜汁
“尊敬的主教大人,你说,梵蒂风能够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吗?我们眼下做的这些决定,会不会让我们必须担忧死后的长期远景—只能在无尽的火焰中,不断哀嚎直到永远。”
“这当然是理由充分的担忧,前提是地狱真正存在,而不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虚构的,仅仅是为了规范人们现世行为的概念。”
“如果您的思想已经到达了这一步,那么,恐怕我们在这个话题上就没有什么可谈了—一如果您都这么想了,那么毫无疑问,我们的确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至少,您必定是这样坚信的。”
“这么说,您对自己还有些怀疑喽,尊敬的主教,汤大人。”嘉利玛冷冰冰地说,他们用的是娴熟的汉话进行交谈,而不是已经有些生疏的拉丁文一
这两个教士,一个来自英吉利,一个来自德意志,他们的家乡方言当然是不互通的,不过,作为学问精深的教士,一般都会说拉丁语,这也是圣城的官方语言。但他们来到华夏的时间已经太久,久到习惯于使用汉话来作为通用语了。“如果想要反悔的话,眼下也是个不错的时机,船只毕竟还没有远航,可以恰到好处地生上几个小病,您认为呢?这样做,会不会让您脆弱的心灵更好受一些?”
“你的言语流淌着毒汁,这恰恰反映了你内心不平静的地方。”
汤若望的语气仍然很缓和,但这倒让他在对话中似乎占据了上风,嘉利玛好像被噎着了一样,猛地住了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拐杖,双眼无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庭院,四处谈笑着,准备考核的使团成员。
似乎是受到了这些活跃者的震慑,他的气势也变得更加低迷了,心情更是显然越发沮丧了起来。和汤若望相比,他要年轻了大约十岁多,如今也不过是不惑之年,不过,这会儿他的眼神却相当的苍老混浊,微微张开的双唇,也在轻轻地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汤若望将心事和盘托出,压低了声音,焦灼地说,“我想要做个忏悔,汤大人,但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我们的同伴已经相当的稀少了,我感到非常孤独,也相当的后悔,因为,毕竟,因为你知道—”
因为,促成英吉利发船前往华夏的加尔文宗(新教)教士,就正是嘉利玛本人,以及他的好友约翰,沃利斯,在当时,嘉利玛绝对想不到世事会有这样离奇的变化———开始,最为开明,最为激进的他,如今却是最保守最恋旧日的那个。
当然,他怎么能想得到呢?这完全是超出了想象之外的事情,哪怕是和恶魔的交易,都不足以形容买地的贸易怪圈:经过红圈航线的介绍,大量教士来到东方,满怀着和移鼠会、圣公会抗衡的热情,发誓要在富饶的东方,为加尔文宗找回他们亟需的各种资源,获取更高的政治地位—一然后,他们也几乎是无一例外,前赴后继地被知识教转化过去,开始做知识教的教士、祭司了。
买活军就像是个有毒的无底黑洞,它贪婪地吮吸着欧罗巴各国能提供的全部人口红利,那些受到排挤的,在欧罗巴难以找到容身之地的,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和富商之子(教士来源之一)、聪慧的平民(教士来源之二)、家庭背景良好,受过教育的女人??随后,回吐给欧罗巴的,则是那些华贵珍稀的香料、香精和奢物。
在一开始,这像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毕竟当时,教士流失的现象还不算严重,嘉利玛也因此得到了英吉利的大力褒奖,人们认为他的主张是极其富有远见的,正是因为及时搭上了这班车,加尔文宗在财力上才没有被圣公会拉开差距—在当时,圣公会和加尔文宗的矛盾是最为突出的,至于说和移鼠会之间的较量,由于隔了海峡,倒不是那段时间的主要矛盾。
同样的,相似的思潮也出现在了其余教会内,所有意识到航线好处的教会,都窃喜于自己搭上了这波浪潮:香料、香精、茶叶、丝绸,这些东西一向是欧罗巴的硬通货。他们对于这些所有东西的需要,完全是刚性的,比较起来,华夏的瓷器甚至都要靠后。
这四样东西是欧罗巴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重要性分了先后:没有香料,许多食物都难以下咽,腥膻难当;没有香精,他们的体味该如何遮挡?香精的芬芳是个人魅力的重要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