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皎停下动作,扭头,班主任张老师大步走过来,审视的目光在顾冬阳身上转了一圈,问薛皎:“你爸爸呢?怎么没来接你。”
薛皎下意识看向顾冬阳,她也不知道今天爸爸怎么没来,还没来得及问顾冬阳。
顾冬阳忙开口解释:“你妈妈傍晚开车带珍儿出门,不知道谁在路上扔了个碎酒瓶,车胎扎了,车子送修了,正好晚上我从这边过……”
薛青山来他家里借车,他今天下班早,在一边听见了,拿了车钥匙就出了门。
薛皎担心不已:“人没事吧?”
“没事,车胎扎的也不深,就是有些年头了,磨损得厉害,怕下雪了不好走,干脆换了新胎。”
薛皎这才放心,张老师看着顾冬阳的眼神,却更警惕了,“你是薛皎的什么人?”
“我……”顾冬阳挠头,正要说他是薛皎哥哥,5.0的好视力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李老师!”
李老师走过来,她同样裹着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才认出来:“顾冬阳啊。”
顾冬阳笑着说:“您还记得我。”
李老师笑眯眯看着站在薛皎侧前方,挡着风口的青年,欣慰道:“怎么不记得,你毕业了吧,我记得你考的警校,现在……”
顾冬阳报了自己的工作单位,肉眼可见张老师放松了些许。
“你学生?”他问李老师。
李老师下巴朝薛皎抬了一下:“薛皎的小竹马,是不是?两家是邻居吧,好些年了,我记得高一那会儿,有同学举报他们俩早恋,两家父母来学校解释过了,说跟亲兄妹也没差。”
啊这……她都快忘了,薛皎缩在顾冬阳身后,尴尬地低下头。
张老师又上下打量了顾冬阳一番,看得顾警官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早点儿回家吧。”张老师松了口:“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让你爸爸给我发。”
薛皎乖乖点头:“好的老师。”
她不觉得老师管太多,只是担心她罢了。
老师们走了,薛皎上了车,车里开了空调,暖烘烘的,薛皎把关东煮递给顾冬阳拿着,先脱了外套和围巾,拿着热乎乎的关东煮喝了口汤,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早就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发出更强烈的腹鸣声,表达对食物的渴望。
薛皎吃了几口,发现顾冬阳没开车,只看着她,拿了一串关东煮给他,“怎么不走。”
顾冬阳接过来吃了,找纸巾给薛皎,“你先吃,吃完再走。”
有签子,怕戳到她。
薛皎吃着吃着,忽然笑起来,顾冬阳不明所以:“笑什么?”
“就是觉得咱俩挺冤枉的。”薛皎笑着说:“你看姐姐和姐夫,他们俩真早恋,高中谈了两年多,老师家长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不熟,我们俩可清清白白,那会儿是不是还经常吵架呢?怎么还有人举报我们,什么眼神。”
幸好爸爸妈妈愿意相信她,她说没早恋,长辈们都信。
顾冬阳笑而不语,姐夫有些方面的经验,确实值得借鉴学习。
薛皎吃完关东煮,胃里热乎了,心情也变好,催着顾冬阳开车回家。
顾冬阳驾龄比不上薛皎爸爸,但车开得非常稳,封闭的空间里,暖气烘着,薛皎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完全没注意到后视镜里频频落在她身上的关切目光。
晚高峰稍微堵了一会儿,不管春夏秋冬,严寒还是酷暑,这个城市里总有人在忙碌,八九点钟下班竟然已经算早,成了大部分打工人的常态。
薛皎在车里打了个盹,顾冬阳停下车叫她的时候,还有点儿迷糊回不过神。
迷迷瞪瞪穿上外套,拉开车门就要下车,又被顾冬阳拽住,围巾挂上脖子。
小区设施老旧,灯不怎么亮了,顾冬阳一手提着薛皎的书包,一手牵着她手腕,带着她往回走。
“你出门怎么不戴围巾。”薛皎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嫌我妈妈织的围巾不好看?”
这可不敢乱说!
顾冬阳忙道:“忘了,下次一定戴。”
围巾遮挡住薛皎脸上狡黠的笑,她就知道,顾冬阳不会听她的,但一定会听她爸妈的。
进了自家门,灯光明亮,一进屋就闻到鸡汤的香气,薛皎复学这几个月,不知道多少只鸡惨死她家厨房。
“皎皎回来了,冻到了吧,快,洗手,吃点儿热乎的。”
又招呼顾冬阳,“阳阳也是,你也吃一碗,云吞面,可鲜了。”
顾冬阳洗完手出来,薛皎已经端上碗了,她没在餐厅吃,跑到客厅坐在妈妈旁边,看她织毛衣。
冯英迷上了织毛衣,一开始大家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都两个多月了,她的兴致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上头。
薛皎外婆是个能干人,家里家外一把抓,人虽然走得早,但冯英上头还有大姐和嫂子,她工作又忙,这些东西年轻的时候没怎么学过,特意请了薛皎大姨来家里教她。
然后很快家里人陆陆续续收到了冯英亲手织的围巾,第一条给了薛青山,薛皎本来还跟女儿感叹,妈妈跟爸爸感情真好,第一个惦记的就是爸爸。
结果珍儿眨巴着大眼睛告诉妈妈,阿婆跟姨婆说,第一条没织好,太松了不保暖,不能给皎皎。
薛皎:……
妈妈果然最爱她,感动。
围巾送了一圈,冯英的针织技术也进步了,现在更喜欢跟着视频学,因为薛皎大姨的技术是几十年前的,这些年也没进修过,有点儿落后了。
薛皎觉得怪有意思的,没事干也喜欢看她妈妈织毛衣,要不是她学习忙,都想跟着上手学一学了。
殊不知,她没学,她妈妈早就多了无数个徒弟。
[我今日织成一条围巾,我儿外出,说围着暖和极了,尤其是骑自行车,风太大刮脸,有围巾好多了。]
[你家条件真好,还买得起自行车。]
[还好吧,我们府城匠人多,普通的自行车一两二钱就能买到,就是车链子容易坏,不过车链子做得人多,换一小截也不贵。]
[这么便宜?我们这里的自行车最便宜的也要二两。]
[我才开了个头,这毛线针织不好上手,但一旦上手,着实简单。]
[可惜了,咱们手里的毛线还是没有天人那里的好,天人的毛线又漂亮又软和,颜色也多也亮眼。]
[能有的用就不错了,冬日苦寒,能多一样保暖的物件,已是我等的福气,多谢天女娘娘,天女娘娘保佑。]
[天女娘娘保佑,天女娘娘心想事成。]
[纺线技术跟不上,不过已经有匠人在照着天女娘娘母亲放的视频中图样,来研究那什么梳毛机,还有专用的纺纱机。]
[梳毛机已有了,那匠人拿到许多赏钱,真让人羡慕。]
[今年这些匠人们有福了,凭借着天幕,不知道多赚了多少钱,哪怕研究机器没能拔得头筹拿到赏银,后面只要跟上学会制作,做不完的订单。]
[天人的好东西太多了,学不了的多,但也有能学的,就这么一点儿,已经够咱普通手艺人吃饱了。]
[我送我家儿子去学木匠了,这孩子十多岁了,跟着小天女读书,成绩比不上他妹妹,幸好手还算巧,不如另找出路。]
[我家女儿去毛线坊干活了,就这两个月,光咱们府城就开了好几家毛线坊,招了好多女工,每个月都有工钱拿,多个人挣钱,今年冬天家里日子好过多了。]
[女工?怎地不招男工,女工哪有男工的力气。]
[男工哪有女工手巧?毛线坊虽有力气活,大部分还是要手巧的,还得会纺线,有几个男人干过这活儿?]
[女儿家抛头露面,以后如何找好婆家,要被嫌弃的。]
[呸!饭都吃不饱了,冻都要冻死了,跟我说这个?]
[就是,我家闺女出了名的手巧,会纺羊毛线,能织各种花样的毛衣、围巾、袜子,人家高门大户的夫人都请我闺女帮忙织毛衣哩,媒婆都快把我家门槛踏破了。]
[有这手艺,成了亲,婆家也要敬着。]
[你们怎么都买的到毛线,我们这里毛线太贵了。]
[天女娘娘的母亲放的视频中,不是讲过如何用羊毛制作毛线,这般私密的技术都公开了,羊毛又不值什么钱,剪了还能长。]
[就是,以前怎知道羊毛还有如此妙用,真是浪费了,可惜了。]
[羊毛能用,那洗下来的羊毛油,还能擦手呢,油润润的,可好。]
[没想到这不值钱的玩意儿这么多用处。]
[羊毛是不值几个钱,但咱们丰朝养羊的不多,尤其是那专门剪毛的长毛羊,咱们养的是吃肉的羊,现在这些羊毛都是从外族收来的。]
[要论羊毛多,还得是戎部,幸好他们看不到天幕。]
[听说戎狄胡部已经知道天幕的消息了。]
[什么?他们怎么知晓的?]
[当然是因为有奸细,咱们丰朝,有戎人的走……那个犬。]
[那怎么办?]
[怎么会看不到,这不是一抬头就能看见。]
[习惯了就不当回事了,你们是忘了天幕有多神异吧?]
[若是戎人进入我丰朝境内,可能看到天幕?]
[不知。]
[他们怎么进来?]
[那还不简单,总有防备不严的地方,潜入进来即可。]
[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为了抢夺天幕来攻打我们。]
[怎么办啊,天女娘娘。]
[这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该才操心的。]
[就是,丰朝的天下又不是我们的,谁的谁操心。]
[天人的书上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天人的书上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呢。]
[就是,天人的书上还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什么都苦百姓,怎地还要我们担责任。]
……
薛皎端着碗坐在妈妈旁边看她织毛衣,冯英新学了个花样,正试图在衣服上织出图案——她本来想挑战高难度,织字,就是各自的名字。
薛皎想象了一下,他们外出游玩或者吃饭,到了室内,外套一脱,每个人胸口顶着自己的名字,就觉得这个门不出也罢。
更可怕的是,她是要穿去学校的。
有时候,妈妈的爱会过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