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在酒店哇,那是不是要休息了?”
薛皎妈妈的声音里透着不舍,开着扩音的音筒里突然响起另一个薛皎熟悉的声音:“在跟谁打电话?”
“阳阳,去外地了,走得真急,他爸妈都不晓得。”
“他工作忙。”男声由远及近,靠近电话,“阳阳,家里你别担心,安心工作,你打电话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冬阳询问地眼神看向薛皎,薛皎捂着嘴摇了摇头,顾冬阳故意装出轻松的语气:“没什么事,明天就回,今天见了个老朋友,我跟人家吹牛,说我干爸做的葱烧鱼一绝。”
薛皎听见了爸爸爽朗的笑声,“哪有那么夸张,就是一点点拿手,阳阳,把你朋友带家来,我烧给他尝尝。”
“好啊。”顾冬阳说:“正好明天她们跟我一起回宁远。”
“放心,明天一早去买最新鲜的鱼。”
顾冬阳又跟薛皎爸妈寒暄了几句,长辈操心他忙了一天,怕耽误他休息,让他早点儿睡,挂了电话。
“皎皎……”
薛皎松开手,她捂得太用力,脸颊上留下了自己的指印,抽噎道:“我爸爸做的葱烧鱼,是最好吃的。”
“嗯,我知道。”
“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对,明天早上八点钟的动车,能赶上午饭。”
“顾冬阳……”
“嗯?”
“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薛皎擦了擦眼泪,谢什么呢?当然是谢谢她失踪的这些年,顾冬阳对她爸爸妈妈的照顾。
“好了,不哭了,水果捞还吃不吃?”
浓浓的鼻音:“……吃。”
“阿娘,给。”薛皎话音落下,面前递过来一把叉了块芒果的叉子。
薛皎摸摸女儿小脑袋,泪痕未干,眼底已经有了期盼,“贞儿,外公说明天做葱烧鱼呢,这是我最爱吃的……”
梁贞不是很懂阿娘复杂的情绪,她从小就没怎么跟父母分开过,但她是个体贴的孩子,这时候只静静陪着阿娘。
另一边,宁远市。
薛青山挂了电话,盘算着明天早上还买哪些菜,自家吃也就算了,孩子要招待朋友,当然不能只烧一个鱼。
在备忘录上写了几行,没听见回声,薛青山抬起头,这才看见妻子呆呆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
他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坐到妻子身旁,夫妻两人的表情,是一样的哀痛。
葱烧鱼,是他们皎皎最喜欢吃的。
天幕下,丰朝人目睹了天女娘娘因为爹娘的两句话情绪失控,泪如雨落。
[天女娘娘下凡,她爹娘不知道吗?]
[那个黄官差说什么失踪案,应当是不知道吧。]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家嫁了人,就是夫家的,怎么能老惦记着娘家呢。]
[说得也是,天女娘娘不是已经嫁给咱齐王了嘛,她这是回娘家?啥时候回来啊。]
[天女娘娘还会回丰朝?我们真能见到天女娘娘?]
[天上那么好过,吃得好用得好,处处都好,要我我就不回。]
[岂有此理,怎有已婚妇人长居娘家的,乱了纲常礼法!]
[什么纲常礼法能管人家天人?我看天女娘娘是没打算回。]
[就是,提都没提一句她男人,那黄官差和顾郎君还骂呢。]
[如何没提,天女娘娘分明说了,她嫁于齐王府,还生下女儿。]
[她是天女,她不愿意嫁,能有人逼她不成,定然对齐王有情。]
[齐王人品如何?]
[金相玉质,品貌俱佳。]
[齐王是出了名的痴情人,待王妃一心一意,尚京城不知多少女子羡慕齐王妃,这般良人,哪个女子能舍得下?]
[这话说的,能娶个天女,谁还想纳妾,未免太过贪心。]
[齐王痴情,天女娘娘有情,两人情投意合,必然还会回来。]
[如此良配,天女娘娘缘何能舍,若她自天上归来,我等必要去尚京拜见。]
[搞不懂,娃都带走了,没带男人,不给她爹娘见见女婿?]
天成帝忽略梁桓的黑脸,激动地问:“天女……薛氏还会回来?回我大丰朝?”
梁桓沉默,在天成帝等不及要爆发之际,他摇了摇头,“娇……臣妻留下的字条,已经呈给陛下看过,她……”
梁桓重重闭了闭眼,“她不会回来了。”
梁桓也想骗骗自己,偏偏他连自己都骗不过,恐怕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娇娇有多想回家。
想到已经疯魔,所以一有机会,便带着女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没有留给他一丝挽留的机会。
天幕黑了下去,薛皎三人分吃完水果捞,刷牙漱口睡觉去了。
因为通感时长太短,两顿饭下来,还留有通感时间与天女娘娘美味水果的人并不多,即便知道还有一份美味的水果捞可以通感品尝,谁又能在薛皎吃饭的时候忍住呢?
因此大部分人都没能尝到水果捞的美味,最起码是没尝全的。
大臣们已经离宫,今日齐看一日天幕已是难得,皆是朝中重臣,肩负要职,明日可没办法再看一整日的天幕,否则会影响朝堂运转。
天成帝挥手赶走身边所有侍从,一个人看着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天幕。
他胸口憋着一股郁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堆积,在用最后的通感时长尝到那份水果捞时达到顶端。
这些水果大部分他听都没听过,认也认不全。
他可是天子!坐拥天下的天子!
那水果捞,在天上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到,平凡至极,可他,大丰朝的皇帝,抠抠搜搜省着点通感时间,才能尝个味儿,让他怎能不气。
还有,那些他没见过,大丰朝没有的水果也就罢了,可他刚刚尝到水果捞里头的荔枝了,比他的贡品荔枝好吃多了!
天成帝都不好意思去看大臣们,假装他没尝到。
没有的东西被天人比下去正常,可他的贡品荔枝也不差的,若不是味美,也不会成为贡品,精挑细选出来的,竟也不能与天人世界的相比吗?
这让天成帝心里升起一丝挫败感,更多的,却是浓重的隐忧。
天幕出现的实在异常,看似与民无害,相比其他天象,反而隐有好处,迅速得到丰朝人的认可和接受。
这才一天时间,他丰朝的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天幕的存在,自在地在天幕上发着弹幕,甚至期待着明日天女娘娘醒来,天幕再次亮起。
福兮?祸兮?
天成帝仰望着天空,无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第二天早上五点十分,顾冬阳的闹钟响了,他迅速关掉手机闹钟,轻手轻脚起床,换好衣服,轻轻敲了敲里间卧室的门。
敲门声一响,薛皎便醒了。
昨晚她还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没有,鼻息间隐约来自床上用品的消毒水味,意外的让薛皎觉得安心——丰朝不会有这种工业产品的味道。
这一觉连梦都没怎么做,所以薛皎醒来后浑身轻松,也没有往常睡了等于没睡,睡醒后依旧头沉头痛,身体酸软的症状。
她同样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本不想吵醒贞儿,想让女儿多睡一会儿。
但她一动,梁贞便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小短手已经抱住了薛皎的胳膊。
“阿娘……”
“贞儿醒了?”薛皎摸摸女儿睡得热乎乎的小脸蛋,柔声道:“阿娘先洗漱,贞儿可以再睡一会儿。”
梁贞摇摇头,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薛皎。
薛皎知道孩子没有安全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女儿洗漱完,换好衣服,睡衣收起来装进袋子里,提出去放进行李箱。
薛皎拉开房门的那一刻,丰朝的天空,天幕重新亮起。
早起趁着太阳未出在田间干活的农人,夙夜聚会等着天幕的浪荡子,卖早食的铺子和摊贩,以及一些昼夜颠倒的特殊职业者,还有各个高门大户专门安排守天幕的下人,第一批看见再次亮起的天幕。
哦,还有上早朝的皇帝和臣子们,不过他们在室内,不至于停了早朝群臣出来围观天幕。
天幕中画面似乎永远是亮堂堂的,不管天女娘娘那边是白天还是黑夜,是室内还是室外。
这些人有活在手的,一边干活一边听着天幕动静,偶尔抬头看两眼权作歇息。
无所事事的富贵儿浪荡子们,早找好了聚会的地点,甚至有人专门准备了躺椅,手边的小几放着茶水点心,躺在躺椅上悠然看天幕。
被安排了任务的下人,顾不得自己看,急匆匆跑进去向主家汇报。
别的东西昨晚都已经收拾好了,薛皎把她们的睡衣放进去,顾冬阳锁好行李箱,“走吧,先吃早饭。”
早饭是酒店的自助早餐,包在房费里的,味道中规中矩,胜在品类多。
薛皎归心似箭,没心情细细品尝早餐,随便拿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她吃得敷衍,这些早起看天幕的人也不敢随便使用通感时长,只浅尝了一下。
尝过之后更想叹气,天女娘娘看不上的餐食,他们吃着都觉得好吃呢。
就说白米粥,大米他们丰朝也有啊,煮出来就是不是一个味儿。
梁贞也是这么觉得,她自从跟着阿娘回到阿娘家乡,吃过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只有好吃和更好吃的区别。
吃完早饭还不到七点,驱车往高铁站赶,酒店距离高铁站有点儿远,四十来分钟才到。
顾冬阳提前叫了个跑腿,他将车停到停车场,在高铁站外等了两分钟,跑腿小哥也到了,把钥匙给跑腿小哥,让他给黄卫民送去。
黄宁市的高铁站不算特别大,但这个“不大”,是跟其他出了名面积大的高铁站对比出来的。
实际上黄宁市高铁站的规模在诸多车站的平均水平之上,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这片恢弘的建筑群。
整体色调偏灰,“黄宁站”三个偌大的红字端端正正悬在建筑的正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