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就算是要把孩子丢下来,你好歹给她留点钱啊。
简锋:“已经报警了。”
刚才他出门前,简梨喊住他,他本来想的是把许亚男安排在自家,但是简梨却提出叫他把许亚男送到这里来。
“你就别问她什么,直接给人一拉,送到利明叔叔家的房子里。”
简梨说这话时候,是难得的严肃。
同学这么些年,没有人比简梨更了解许亚男的骄傲。
在众人面前哭,展示自己的可怜,对许亚男来说,不啻于一场毁灭人格的灾难。
简锋直觉的照着简梨说的干,听到这孩子在屋里压抑的哭声,简锋这才发自内心的觉得简梨的说法是对的。
“就怕报了警也找不到人,或者找到人了,她也不会回来。”
孙艳不回来,警察难道还能把她抓回来?
想也不可能。
邻居们个个皱着眉:“那后面怎么办?”
这么大的孩子了,自尊心又强,钱不钱的都不是主要的问题了,主要是根本没办法安置。
一群大人面对面,最后都只有无奈。
找孙艳的事还没下文,警察先通知了许亚男的亲戚。
许建国的大哥又急匆匆上来市里,在家属院里跳脚。
“这房子是她的吗?她就卖!”
“真是蛇蝎!”
亏他还觉得是孙艳没想开,结果人家就是想的太开了。
房子卖了,儿子带走,把女儿丢下。
这都什么人啊!
警察翻着调查结果:“房子是正常卖的,你弟弟去世之后,这房子就是她的了。”
许建国大哥气不过:“那孩子怎么办?她把孩子带走了!”
警察:“她是母亲,带走孩子是正当的。”
许建国大哥颓丧的坐在地上。
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孙艳存了这个心,警察连找都找不到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许亚男没人管。
许建国的大哥无奈道:“那就让亚男回村里去吧。”
他供不起孩子读书,但能供一口饭。
可这也有问题。
许亚男马上要中考了,这时候转学基本不可能。
许建国的大哥疲惫万分,苦笑道:“高中反正也是不读的,考不考试有什么差?”
他供不起一个高中生,索性别让孩子考了,考上了再上不了,这不是徒增烦恼。
王梦梅把许亚男往背后一拉:“话也不是这么说,孩子都读了这么些年了,不上考场检验一下吗?”
许建国大哥倒是坦白:“我没有钱。”
他要是有钱,怎么会不供?但是连他自己的女儿也是打算到了初中就不上了,实在是供不起。
许亚男抿着嘴唇,心里是一片茫然的绝望。
是啊,就算是坚持到中考,她还能读高中吗?
简锋站了出来:“谁说高中不能读?”
他转过头,温和又坚定的看着许亚男:“孩子,你好好学习,中考之后,考得好的有奖学金。”
棉纺厂的对口高中,今年会针对职工子女有优惠政策,有三个免三年学费的名额。
许亚男呆呆的:“可是、可是我爸他……”
许建国早就已经被辞退了,严格来说,她不是职工子女。
简锋摸摸她的头:“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只要好好学习。”
简锋隔着衣服摸了摸裘主任的名片。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第78章
裘主任刚陪着一个来考察的团队看完了厂子,这次来的人是港商,看完了厂子之后,意向很高。裘主任陪着对方考察完又把人送回到酒店,另外又找了几个会看眼色的年轻干事陪着人。
“好吃好喝好玩的,只要他们提出要求,都尽量满足。”
市里好不容易招商引资来的人,裘主任巴不得明天就签合同,好叫这些下岗职工能拿到钱。
安排完一切,裘主任又回了棉纺厂。
最近厂里的积压货已经全部卖光了,收回来的钱解决了厂里五分之一的遣散费。剩下的工人们没了进项,有些又开始堵他的门。
裘主任只能尽量多待在棉纺厂,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裘主任赶到厂办,看到门口站着等他的人,顿时头大。
“你怎么还在这儿等……”
简锋站在门口,两手空空。
裘主任看他终于不再像前几天,每次来都带着各种东西,这才叹气把人放进办公室。
简锋进了门,低着嗓音:“裘主任,那孩子真的学习很好,要不是家里出这样的事,她是能读下去的。”
裘主任揉着眉心:“简锋,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之前我说的话你应该也能听明白。”
“这几天,你们一个挨着一个的来,那女孩的老邻居来了十几个,连街道办也来,我说了无数次了,这个名额不可能给她。”
简锋心头一紧:“不是的,我不是说要名额,是给她个机会。”
简锋急切的表态:“如果她考不上,我们什么话都没有得讲。但孩子学习成绩好,所以就是问您要个机会。”
裘主任神色肃冷:“现在不是说给不给她一个机会的问题,是因为她的父母都已经从厂里除名了。你让我给她一个机会,那带来的结果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要失去这个机会。”
“一共就三个名额,这是厂子里给下岗职工的福利,她不符合资格,这个机会她有了,别人就没了。”
简锋还要再求,裘主任却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
“棉纺厂在之前已经下岗了上千人,这个口子一开,到时候大家都来找我,我怎么办?”
“更何况,大家要是有意见,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
简锋低垂着头:“那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简锋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担负许亚男的一切,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是刚刚从贫穷中挣扎出来的人。而且简梨未来还有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
简锋想的是,要一个机会让许亚男读书,只要熬过去三年,未来对许亚男来说,就是广阔天地。
裘主任看他这样,也终究不忍心,问起许亚男的境况。
“派出所还没找她家长?”
简锋摇摇头,孙艳打定主意跑,派出所只查到她是坐了大巴车去南方,至于是不是中途下车,或者到了地方有没有再转车,一切都不知道。
裘主任:“那她不是有大伯?”
简锋苦笑,许亚男的大伯倒是没有说不养,但就一句话,带回去养。
读书是不可能读的,左不过就是过几年嫁人过日子。
许亚男自己倒是争了一口气,说自己就算是在城里捡垃圾也不走。
她现在并不是执意要读书,只是想要参加中考。
裘主任的话在嘴边,反复了几遍也没说出来。
他想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又何必非要执着于读书呢?
那女孩确实可怜,可天底下可怜人多了,不读书也照样可以活。
简锋当然看出了裘主任的想法,他沉默了片刻,想说他当年就是这样的境地。
看着许亚男,跟他的境况何其相似。
只不过,现在的棉纺厂已经倒下。
有什么东西还一样,有什么东西却发生了变化。
从裘主任那儿出来,简锋先去看了一眼许亚男。
许亚男这几天的伙食都是大院里各家轮着管,没有任何一家说不方便,大多数人都心疼这个孩子的遭遇。一些老邻居们帮着这个孩子奔走,一个个都去找街道办和厂里的领导。
这一招在原先是很有效的,过去的几十年,厂里也不是没出现过父母都出了意外的孩子,比简锋更惨的也有,棉纺厂也是这样把孩子养了起来。邻居们东家一口饭,西家一碗粥,孩子照样长大了,长大了之后,接了父母的班,后面就好了起来。
可现在……
许亚男低着头:“叔叔,你不用为我这样。”
孙艳走了一周,许亚男像是突然长大了,之前孙艳还在,她总是内心苦闷。纠结孙艳到底爱不爱自己,自己读书到底为了什么,未来会在何方。
可孙艳一走,许亚男告诉自己,往后,她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学校的班主任把她叫过去,给她塞了一百块钱。
“孩子,拼尽全力往上走吧。别人越是要拽你下去,你越要争气。”
“这口气谁也不为,别为了你爹妈读书,就为你自己。”
“外头天宽地广,你爬出去,就是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