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从小读书就要走二里地才能到学校,每天顶着月光冒着天星去学校,一年一年的,读了十年。这十年里,我走穿了很多布鞋,后来怕给鞋走烂,就用草绳绑着一个破鞋底子,等到了学校才换上自己的鞋……”
“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告诉你们老师有多苦,你们有多幸福。而是我想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你们。”
“困难只是暂时的,十年二十年说起来漫长,但站在人生的终点,也不过是你人生的一段。”
“所以大家在遇到难事的时候,再坚持坚持,熬过去就是好日子。”
……
掌声雷动,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孩子爸的化学老师笑着走出教室,跟下一节课的老师打了个招呼。
每一节的“最后一课”,老师们都放下了书本,开始聊跟知识无关的事。
于是大家不断惊叹,原来漂亮的英语老师,当年差点放弃了学业去当模特。
严肃的物理老师,以前自己做实验炸掉了自家的后仓房。
腼腆的历史老师,谈起自己是怎么挣钱供自己读书。
……
这些走过人生阴雨的老师们,对着学生清澈的眼神,一个个送上自己的祝福。
“祝大家鹏程万里,未来光明。”
有些事情,现在不清楚也没什么,记在心里,未来总会有懂的一天。
*****
中考这一天,简梨分到了四中的考场,许亚男分到了本校。
王梦梅一大早就起床做早餐,做完之后忧心忡忡的等着简梨起床。
最近天气日渐炎热,简梨又最怕热,王梦梅不给她吃冰,她自己图凉快清爽,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薄荷叶泡水喝。
这一喝就喝出了事,连着拉肚子了好几天。
王梦梅坐在客厅,忍不住跟简锋说道:“我就说这几天不开店了盯着她,你非要说她自己有数。你看看,这多关键的时候,现在成了这样。”
简锋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实在是他也没想到简梨这么会折腾,那薄荷叶在楼下长了好大一丛,谁都没有在意过,谁能想到简梨居然突发奇想去揪着泡水啊!
这丫头,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
夫妻两个对着脸发愁,等到简梨起床,俩人又不敢说什么影响她心情,王梦梅黑着脸给简梨盛饭。
一碗小米粥,一个白煮蛋,配上白面馒头,油条是不能吃了,油炸的东西,怕她刚好点的胃吃了不消化。
简梨浑然不觉的吃掉了两个煮鸡蛋,又把馒头夹着土豆丝吃完,这才擦了嘴。
“出发!”
简锋本想着找个车来送她,后来被简梨给拒绝了。
虽然现在车子少,但是考场周围都是人,谁知道堵不堵车呢?
还是自行车方便。
王梦梅和简锋一人一辆车,王梦梅:“把嘴巴挡住!别说话!”
再喝了风,等会儿又要肚子疼。
看着简梨进了考场,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考场外头都是等待的家长,简锋请了假,王梦梅则是交代倪浩先管着中午这顿。两人蹲在门口等女儿考试。
随着铃声响起,简梨在考场里看到了题目。
老实说,上辈子关于中考题目的记忆虽然早就丢完了。但在看到那张试卷的时候,简梨还是想起了一点点微弱的细节。
简梨甩甩脑袋,不让上辈子那些答案再干扰到自己,而是认真的答起了题目。
……
连着两天考完,简梨终于放松了心神。
回家先睡上一天,睡完之后,就接到了同学的电话,约她去学校对答案。
简梨赖在床上:“不去。”
考都考完了,志愿也报了,还对什么答案?
抱着同样心态的同学也很多,当然也有很多人去学校对答案的。
许亚男就是其中之一。
她报考了卫生学校的护士专业,志愿肯定能够上,但她就想知道自己大概能考多少分。
题目对下来。
许亚男愣了。
她反复核对,确认了自己应该是考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成绩。
方老师眼里带着可惜:“不出意外的话,年级前三没跑了。”
这么好的成绩,不管是一中还是省实验,都随着她选。
可是……
许亚男突然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我好厉害啊。”
方老师一怔,也笑了:“确实,你很棒,许亚男。”
告别了老师,许亚男雀跃走出校门。
她尽了全力,所以……
没有遗憾!
*****
在学生们紧锣密鼓的准备中考的时候,棉纺厂的破产也终于有了定论。
第三次来考察的港商买下了棉纺厂的厂房和两栋办公楼,打算做房地产开发。
拿到钱的裘主任,立刻给工人们结清了遣散费。
棉纺厂的下属单位很多独立了出来,也逐步承包给了个人。砂轮厂、售卖公司、染色厂都承包了出去,由国营变成了私营。
裘主任前前后后花了快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把这一系列后续的事情给处理完毕。
此时已经到了七月。
裘主任突然想起简锋,然后问起办公室的小干事。
“之前那个事,就是那个父亲去世母亲跑了的,她中考成绩出来了没?”
自从跟简锋把话说开,简锋是不来了,但是街道办和厂里的老职工还是来。这些人可不如简锋讲道理,总是歪缠,他说这样开了口子会让别人不满意。那些上年纪的老人就胡搅蛮缠。
“我就是别人,我没有不满意。”
缠来缠去,就是想叫厂子出个钱。
弄得裘主任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
小干事负责厂里的协调事宜,对各家的情况都相对了解,裘主任一问,他就答道:“前几天出的,说是考上卫校了。”
裘主任哦了一声,心想,简锋这是想通了。
其实只要孩子上进,哪怕是卫校,以后也能走出来。
“咱们那个安抚资金还剩多少?”
港商来接了棉纺厂的盘子,钱上面也充裕不少,上级之前拨款里有一项是用来安抚厂里激进员工的金额,到现在还没用完。
裘主任原先还为了这笔拨款跟领导据理力争,棉纺厂大几千人,拨款的几万块哪儿够啊。可上面咬的死,就这么点,多了没有。
后来还是简锋提出让大家卖积压货先过渡,这笔捉襟见肘的“稳定款”才省了不少。
小干事翻了翻文件:“还有一千多。”
一千多,正好。
裘主任:“把这笔钱写个申请,发给那个小女孩吧。”
省的那些老工人们还总是来问。
许亚男拿到通知书后,就开始每天出去捡废品,别人再给她钱,她也不要了。
“我可以自己挣的。”
厂里的老人们看她这样,个个都心里不忍,骂几句孙艳又解不了气。最后只能把自家的东西都翻翻,有能给这丫头的都留着给她送过去。
许亚男卖了一个月废品,收入了五百块。
许亚男拿着通知书算支出,三年学费全免,一个月补三十块。
但是现在物价高了不少,三十块完全不够,一个月怎么说也要准备一百块。再加上一些必要支出,一年总要存上一千五才够。
许亚男心想,先把第一年的钱攒出来,至于后面的两年,她等到寒假暑假再攒。
这个关键时候,棉纺厂有人来找了她。
年轻的小干事把她带去办公室,裘主任看了看这个小姑娘,叹息一声。
“好孩子,来,签个字吧。”
许亚男拿过那张纸,上面写着是贫困子女补助,一千一百二十块。
她呆呆的签了字。
裘主任把钱拿出来递给她,那厚厚一卷钱,让许亚男心里沉甸甸的。
裘主任:“这笔钱,完全是你的那些老邻居还有简锋给你争取来的。”
“小丫头,要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社会啊。”
裘主任拿起那张单子,从桌斗里拿出红章。
印着“桃城国营棉纺一厂”的公章,在鲜红的印泥里滚了一下。
裘主任也觉得唏嘘:“这个公章明天就要拿去上交了,你这一封文件,是最后一个章子。”
咔的一声响,在许亚男感激的眼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