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缇身为皇帝近臣,他能做到事密不露是正常的。可小殷氏只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嘴巴竟然这么严,江辰有点稀罕。
“你何时纳的妾?”被关在这里,外面的事也无能为力,江辰八卦了起来,“你嫂嫂跟我说你和弟妹感情很好,怎地偷着纳妾了?”
“等等?你妾室这个月就要生了?”
江辰记得很清楚,他是去年四月中旬吃的沈缇的喜酒。
这么算起来,五月那妾室就受孕了。
啊?
沈缇望着跳跃的火苗。
“婚后走完回门礼,第四日,便纳了。”他说。
这次江辰“啊”出声来了:“啊?”
他咋舌:“你这?啊这?不是我说你,这事办的……唉,弟妹真是好性儿。她竟不生气?”
又道:“这事我得管住嘴,可不能跟你嫂嫂说,她那性子,弟妹不生气她得先气炸。你可真行,要是我,你嫂嫂敢跟我闹个三天,她一准得回娘家,必得让我去接才肯回。”
回娘家便是找娘家人撑腰去了。
吴箐的娘和江辰的娘是手帕交。两个人嫁的人家也都是同阶层的,十分般配。娘家也愿意给吴箐撑腰。
有事,自然可以回娘家。
江辰已经想到了。
小殷氏是沈缇母亲大殷氏的娘家侄女。她们两个娘家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出身很低。
小殷氏是高嫁的。
高嫁自然便有高嫁的隐忍。
但殷莳和吴箐关系非常好,江辰常听吴箐提到殷莳,夸殷莳。
时间长了,江辰的心自然就跟着妻子一起偏向殷莳了。
却听沈缇道:“她是前礼部郎中冯取难的次女。”
“怎么耳熟?”江辰纳闷,“让我想想……咦,那不是?”
“是。”沈缇道,“她就是我曾经订过婚的未婚妻子。因为那年的事,她家里坏事了,我家将她买回安置在府里。”
“为着她,我娶了舅家表姐。”
这些事,一直都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沈缇从来没有跟任何外人提过。
江辰叹道:“原来如此。”
他心想,等能回去了,一定要赶紧告诉吴箐,她最喜欢听这些事了。
沈家的确是厚道人家,沈缇有情有义,真真是值得相交之人。
“对冯氏,跻云你自然是重情重义的,想来冯氏对你必然感恩戴德。”江辰忍不住说,“只对弟妹,未免……嗯嗯。你说何必这么急呢,你和弟妹新婚。弟妹这般人才,也不比冯家女儿差了。等个半年再纳不行吗?作什么非得让弟妹伤心呢。”
是啊。
沈缇望着橘红色火苗。
明明,等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是可以的。
可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这样觉得。没有一个人觉得新婚第四日就纳妾是不该的,不好的。
因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娶了殷莳,然后纳妾。
而是,他为了纳冯洛仪,而娶了殷莳。
所有人都在等的,不是他娶殷莳,大家等的其实根本就是他纳冯洛仪。
包括殷莳自己。
她因为另有所求,所以不在乎。
而其他的人,不在乎她。
包括他自己。
沈缇闭上眼。
怎么办呢,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错特错。
时光已经无法倒回。等想明白的时候,庶长子女都要出生了,殷莳要做他孩子的嫡母了。
改变不了,也补偿不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第135章
邱先生想尽量找个有点名气的人,或者看着未来可以栽培的人来写诏书。
最后发现找不到,这些人都不肯。
虽然现在宁王觉得自己占了“长子”的大义名分,但正如沈缇说说,无嫡才论长,况且宁王也不是真正的长子,只是前头的都死光了。
邱先生和宁王的想法是尽量不杀读书人,奈何现实不配合。
一头是宁王在与宰相们“沟通”,结果有一个跳起来拿笏板打他。宁王没躲及时,真挨了一下。
这一下给宁王的养气功夫打没了。
他骂道:“这么大本事,怎么不敢打我父皇。”
那位被士兵反剪了双手的宰相呸道:“先帝三度御驾亲征!北开草原,西拓五州,治盛世,四夷来朝!你算什么东西!献美惑主!造粪之物!”
已经驾崩的老皇帝虽然晚年痴迷修仙炼丹,看着十分昏聩,但他青壮年时代的功绩是无可指摘的。
他壮年时候打了几场硬仗,让老百姓已经过了几十年没有打过仗的太平日子了。
百姓是爱戴他的。
宁王本来是想做礼贤下士的姿态的,奈何这些家伙不配合。
宁王叹了口气。
“杀了吧。”他道。
血溅了昭阳殿。
又一位宰相跳起来指着他怒骂。
痛快淋漓地骂完,老人家道:“不用你动手,我自追随陛下去!”
撞柱而亡。
宁王闭闭眼,睁开目光再扫过去。
大穆朝近十几年实行的是三相二参制,三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两位参知政事为副相。
刚才一位宰相被杀,一位宰相自尽。
还有一宰相两副相三个人,顶着他的目光,俱都抬手摘下官帽,置于一旁。盘膝而坐,巍然不动。
爱杀便杀。
他们都是老皇帝甄选出来的人才,用了几十年的国之栋梁。
若是信王、景王来了,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但宁王不行。
皇帝死的不对劲,宁王动作也太快了。
去年生下小皇子的那位婕妤也是他献给老皇帝的。一直有传言,说在老皇帝耳边吹修仙风的就是这位婕妤。引着老皇帝服丹的也是这位婕妤。
宰相们已经位极人臣,下一步就是名留青史。
读书人走到了这一步,哪怕没了头颅性命,也不能没了身后名。
大穆从开国太祖以来,便是对外崇武德,对内讲孝治。
开国一百多年,四位皇帝都是雄主、英主。还没出过这等阴劣谋篡之人。
弑父弑君,大穆朝还没有这个恶例,也决不能从他们这里开。
更何况,老皇帝的年龄其实比他们都大。
他是他们的伯乐。给与他们施展抱负的机会。
君臣之间的知遇之恩是负不得的。
宁王的眼睛失去了笑眯眯的模样。
“唉。”他又叹气,“都杀了吧。”
不识抬举。
另一边,邱先生也很不顺利。
他爱惜年轻的探花郎和翰林,放过了他们。结果找别的人也并不顺利。
武人不耐烦起来,拔刀砍死了一个。邱先生待要拦,没拦住。
既已经开了杀戒,那也没办法了,杀吧。
连续了杀了三个人,第四个人终于肯动笔了。
“你是何人?”
“下官,刑部清吏司主事,徐高鹏。”
“可是进士出身?”
“建弘十二年二甲第五十七名。”
“好好好,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