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沈缇回来。
终于新帝一道旨意,下令放出在宁王篡位事件中被关进刑部大狱的官员。
这些人从狱中放出直接被接进了宫里面圣。
一个个脏兮兮,胡子拉碴。虽然在狱中,也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见到新帝,皆跪下去:“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扶了这个扶那个:“快平身。”
“诸位爱卿受苦了,朕知诸卿皆是忠良。”
“如今伪帝已废,拨乱反正,正需要爱卿们尽忠报国之时。”
众官员齐齐再拜:“陛下天命正统,臣敢不效力。”
这些都是被验证了的中直坚贞之人,如今奉他为正统,皇帝大慰,捋须而笑。
赐下诸人沐浴更衣再转回家里。
枉死的得到平反,受了屈的得到升迁。
众人皆有种天光大亮之感。
沈夫人在家盼呀盼,终于盼到了沈缇回家。
她和殷莳在正厅里等,一会儿便要婢女们往二门上去看一眼,一会儿便要婢女们往二门上去看一眼。
这样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多少趟,终于前面有了喧哗声,由远及近。
婢女小跑着进来禀报:“回来了!回来了!”
沈夫人再等不住了,站了起来。
殷莳搀着她的手臂,往前几步。
门口,已经有一个影子投到了屏风上。
殷莳凝目望去,总觉得不像沈缇。
可那人绕过屏风,真的就是沈缇。
沈夫人喊了一声“跻云!”就哽咽着往前去。
沈缇却走到她面前,一撩下摆就跪了下去:“母亲,儿不孝,让母亲牵挂了。”
沈夫人一边哭一边打他肩膀后背:“你就是不孝!我只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你这孽障!你可有想想我!”
沈缇毫不反抗,只认错:“是儿子不对。母亲息怒。”
大家都赶紧拉沈夫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缇一边挨打赔罪,一边瞥了一眼殷莳。
旁人都在真拉,就她假。
两人视线飞快对上了一秒,分明有一抹笑意在她嘴角一闪即隐。
一定是看他挨打开心。
沈缇心里忍不住磨牙。
沈夫人这半年的提心吊胆,全都呜呜哭了出来。
沈缇站起来扶她坐下,低声宽慰。
沈夫人一边哽咽,一边问他牢里情况。沈缇道:“家里一直送东西,怎会受苦。没饿着也没冻着。”
把“没饿着没冻着”作为“没吃苦”的标准,本身即是吃了大苦啊。沈夫人又哭。
谁劝都劝不住。
沈缇无奈,目光投向殷莳,给她使了个眼色。
殷莳含笑,弯下腰去:“姑姑,跻云还没见过自己儿子呢。”
一语惊醒了沈夫人:“对对对!你还没见过松哥儿呢!你都当爹了。快把松哥领来。”
果然不哭了。
奶娘一直就等在次间里,婢女去领了出来。
沈当如今已经半岁了,被养得雪白圆润,腮上的肉肥得像要掉下来,一戳一个坑。可爱得像个大糯米汤圆。
秦妈妈接过来,笑吟吟抱到沈缇跟前:“喏,叫爹,快叫爹。这是你爹。我们松哥儿啊,腰板可硬了,已经能坐直了。”
沈缇一直知道自己有儿子了,叫沈当,小名松哥儿。
但,真的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缇盯着这个圆圆润润又雪白的小家伙。
许久,他抬起眼,飞快地看了殷莳一眼——
殷莳在笑呢。
沈夫人擦着眼泪也笑了,道:“看他傻样儿。你叫他抱。”
秦妈妈便作势要把沈当给沈缇抱。
殷莳嫁给沈缇一年半了,也是第一次从沈缇身上看到“手足无措”这种情况。
大家都笑。
秦妈妈又把手臂收回来——原就是逗沈缇的,并非真的叫他抱。
沈当吧唧吧唧吃着拳头,在大家的笑声中坐看右看,忽然看到了殷莳。
他对殷莳张开了双手,身子倾过去。
沈缇便看到殷莳伸出手去,叉在沈当腋下,熟练地将他从秦妈妈怀里抱到自己怀里。
松哥趴在她肩膀上继续吃拳头。
殷莳笑吟吟地拍他。
沈当养在沈夫人院中,每天殷莳过去给沈夫人请安,沈当都在沈夫人次间的榻上。
古代大户人家养孩子,屎尿屁哭闹喂食哄睡都有奶娘和婢女,主母们就只管陪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爱孩子玩。
这种养法谁不爱养孩子。
殷莳天天都跟沈当玩,每天都会抱他。沈当跟她很熟悉,现在大了,见着她就张开手要抱抱。
沈夫人问沈缇:“你父亲呢?”
沈缇回神,道:“父亲还在宫里。我们陛见过,陛下赐了洗浴更衣,便回来了。父亲不与我一道。”
沈夫人大惊:“你们脏着就面圣了?”
殷莳道:“跻云和诸位大人们在牢里可不是享福去了,是为了正国本吃苦,差点命都没了,可不得让陛下亲眼看看。”
沈夫人恍然:“那倒是。”
沈缇又看了殷莳一眼。
沈夫人看出来儿子那眼睛都快粘在媳妇身上了,不由暗笑。
如今她儿子无恙,孙子也抱上了。子嗣上没有大压力了,但当然还是希望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最好殷莳也赶紧生一个。
“好了好了。”沈夫人撵他们,“莳娘,跻云受了大苦了,牢里那硬木板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你快陪他回去,让他好好休养几天。”
殷莳把沈当还给奶娘,笑着福身:“好。”
夫妻两个便离开了正厅,往璟荣院去。
路上牵着手,殷莳问:“还好吗?”
“嗯。”
“我想去看你的,长辈们只不许。”
“那不是女子能去的地方。”
“他们和你说的一样。”
“有个大事。”
“何事?”
“小冯的二哥冯翊没有死。”
“我知道。我已经在宫中见过他了。”
“咦?”
“他正要面圣,太匆匆,来不及多说。他明日会过来。”
“哦。”
殷莳边走边与沈缇说些冯洛仪和松哥儿的情况。
“她每日里抄经,还茹素。因松哥儿已经生出来了,她想茹素,我便许了。”
“松哥出生的时候头发稀落落的,后来剃光过,再留起来就满满一头了。”
“松哥儿早早地脖子就能立起来。”
“现在会坐了,但必须有人在旁边护着点。因他会突然往后倒。不护着点容易磕着头。”
“太胖了,要掐着下巴抬脖子给他擦,一天擦好几次,要不然肉挤着肉,褶子里就要长痱子。”
“一天天地口水不知道要用多少条帕子。我们缝了一百条。”
她娓娓道来,都是细节。
可见平日里有很多时间和沈当相处,亲自抱过,逗过,亲过。
否则为什么沈当会朝她伸手要抱。
小孩子就如同小动物,靠的全是感觉。
沈缇“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