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眼睛也红了:“都是我无用。”
殷望晟立刻跪下谢罪:“姑姑说的哪里话,若没有姑姑,哪有殷家今天呢。只我们原是期盼着,两代殷氏女沈家妇,不想却难成。”
沈夫人叹气,道:“你不晓得的,你姑父是极满意莳娘的,夸过她许多次。若没有冯家的事,莳娘便是你姑父心里最佳儿媳。只这些,终究是抵不过恪靖侯的权势。我们这些内宅女子,便做得再好也就这样了。我也就是比莳娘幸运在,我生了跻云。”
殷望晟也遗憾殷莳没能抢在冯洛仪前头生出嫡长子来。
在这个时代,在男人的心里往往便是,女人再能干表现得再出色,都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更有价值。
但转念一想,殷望晟道:“其实如果莳娘真有了儿子,倒麻烦。”
别看沈夫人做了许多年的沈家妇,可其实骨子里依然是殷家人的脑子。
她道:“正是。”
殷莳如果有儿子,这时候撤起来就没有这么利索了。沈大人必然会重新考虑,冯洛仪抢正妻之位恐怕就没这么顺利。
那么殷家间接地就和恪靖侯结仇了。
这绝不是殷老太爷想要的。
沈夫人轻轻叹气:“莳娘脑子比我转的快。”
有些她得事后想想才能想明白,殷莳几乎是一接收到有效信息就已经做出判断,立刻就逼着她与她一起去见沈大人。
沈夫人道:“她走这一步,是很对的。你姑父与我说,就依她的意思,不让她回怀溪去。沈家养着她,养得起的。不会叫她过得比从前差。”
殷望晟心里一乐,行,正遂了殷莳所愿。
殷望晟道:“姑父厚道,姑姑别担心,待会我见了姑父,自会感谢姑父。”
果然等沈大人放班回来,听说殷家嫡长孙殷望晟来了,便召他到书房相见。
殷望晟红着一双眼去见沈大人,拜头便谢:“已经去看过了莳娘,莳娘过得很好,全赖姑父仁厚,侄儿替她谢过姑父。”
沈大人心底赞了一声。
殷家人果然是可以打交道的。
殷望晟代表殷家,在这件事上与沈家顺利地取得了和解。
甚至因为殷莳的主动退让,沈大人对殷家更亲近了一些——只有自己人才会为你考虑,为你退让。在面对恪靖侯的时候,显然殷家和沈大人站在一边。当然是自己人。
殷望晟这趟过来交割,没想到遇到全无预料的情况,但好在处理得都算好。
他回去前又去看了殷莳。
有件事他是有点好奇的。虽然藏着,还是叫殷莳看出来了。
“哥哥有什么话就问吧。”殷莳无所谓地道,“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殷望晟“咳”了一声,摸摸鼻子,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跻云这般人才,你……咳咳,算了,当我放屁。”
殷莳微微一笑。
“哥,高嫁岂是容易的。”
“从我知道要高嫁到京城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不可陷入情情爱爱之中。”
“太爷也绝不会希望我那样的。”
殷望晟把手一袖:“好吧。”
殷望晟回怀溪去了。
她给殷老太爷写的信殷望晟已经看过。他道:“你放心吧,姑父都亲口说了让你留下。”
殷莳知道,她与怀溪殷家从此便是这样了。从前她是沈家媳妇的时候,还有可能说未来回怀溪省亲。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这一生都再不会回怀溪去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下雪了。
今年虽然也开了科举,但算是恩科。时间上耽误了,比正常的秋闱迟了两三个月。
但也总算顺利地结束了。
某地,新考中的举子们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赶赴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
举子入京赶考,官府有统一的车辆,车子上插着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赶考的举子。路上便有宵小强贼,也不会对这样的队伍下手。
只举子们到出发才失望发现:“咦,沈学士已经先走了?”
“不同我们一起吗?”
“唉,还想着路上能向学士请教呢。”
这个先走一步的沈学士当然就是沈缇沈跻云,国朝最年轻的侍讲学士。
“平陌,东西都装齐了吧?”
“齐了齐了。”
“我给少夫人买的那些没落下吧?”
“没有,一个都没落下,全装上了。”
都问了几遍了,平陌无语死了。
但看到沈缇行路时明亮的眼神,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学士和少夫人恩爱,平陌这个奶兄当然是乐见的。
与此同时,京畿地区,京城直辖的某个县,上任了一位新的县令。
今年从二月以来就一直动荡,到新帝终于平定谋篡,京城空出了很多职位。大家都在跑动,人事调动颇为频繁。
一个外地官员递补了这个京城下辖县的县令之位。
因在京畿,常有进京出京的官员路过。按照官场规矩,难免有许多招待。
这日,招待了一个离京的官员。
县令摆酒,令家伎作陪。
酒过三巡,酒壶空了,一名家伎起身出去打酒。
两个官员、几个师爷闲聊着,话题已经从朝堂政事转移到了京城许多八卦事上。
“恪靖侯冯翊冯憬途悬赏寻他妹妹。”
“咦,我听说是在小沈探花家里?”
“不是,那个是与小沈探花订过亲的妹妹。当年便被沈家赎买回去,养在小沈探花身边了。要寻的这个是另一个,说如今该十五岁,当年被别人买走了,不知所踪。”
“赏银不便宜呢,若有人看到,该会报信,应该能找回来。”
“未必。”
“怎讲?”
“你想想,万一恪靖侯这妹妹落入什么不好的地方呢?譬如,青楼?青楼里开苞,十三稍早,十四正好,十五嫌老。她这年纪若在那种地方,该已经被梳拢过了。若你是这青楼主人,你敢带她去见恪靖侯?不怕被恪靖侯斩作十八段?”
“那倒是。若这样,这姑娘怕是出不来了。”
“何止出不来,她若敢露身份叫主人知道了,搞不好就要被灭口了。”
“唉,也惨。”
“都是命。她的命,没有她姐姐好。冯取难几个女儿,就这个被沈家收留的女儿命最好。”
房外,打酒的伎子因为失手摔了酒壶,正被管事掐拧。
“蠢物!你知道这酒几多钱!”
“足够买你!”
第164章
十一月,信王府和属官们的家眷浩浩荡荡地进京了。
京城百姓瞧了热闹。
“信王妃来了,该立皇后了吧。”
没几日,第二场雪下来了,整个京城都白了。
“哥哥出去了?”冯洛仪诧异,“他不是说今天和我用饭的?”
冯翊好容易休息一日在家,说好了陪冯洛仪一起吃饭,却失约了。
他突然出门了。
冯洛仪问:“是有什么急事?”
婢女道:“不知道呢。正房的姐姐们说,外院通报有人求见,侯爷去见了,直接没再回屋里就出门了。”
冯洛仪道:“那肯定是有事的。”
婢女说:“正是呢,肯定是正事。姑娘别挂心,今日厨下蒸了姑娘喜欢的鱼。”
冯洛仪点点头。
冯翊出去了一整日,天黑才回来。
听闻他回来了,冯洛仪过去看他。如今侄女们都养在她们外祖母膝下接受教养,恪靖侯府就他们兄妹二人。
冯家虽已平反,但路程遥远,长兄和三弟要回到京城怎么也得是明年的事了。
恪靖侯府外面看着花团锦簇的,真实里面却是兄妹二人在相依为命。
不料去了侯府上房,却看到婢女们大冷天地都站在廊下,冻得发抖。
冯洛仪吃惊:“怎么回事?”
婢女们见到她,忙簇拥过来,压低声音:“姑娘,侯爷他……他心情不好,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姑娘劝劝侯爷。”
“我等不敢进去。”
婢女们看着也可怜,冯洛仪点头:“我去看看。”
她进了正房,却见通向次间的槅扇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