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娘,你不愿意嫁,可总得有个孩子傍身吧。要不然老了依靠谁?”
殷莳却道:“我打算靠侄子。”
“我侄子沈当,他爹那脑子聪明得,他肯定也傻不了。到时候怎么都得中个进士当个官。”
“我是他血缘姑姑。我也不用他养我。无非就是看顾点,别让下人欺我年老,别让乡里恶人霸占我财产。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要逢年过节来看看我,有事给我撑个腰就行了。”
“也不让他白看顾我,待我没了,我这些产业,都归他。”
怎么还要捎带着夸夸沈跻云呢。
赵禁城叹息:“你就完全没想过靠我吗?”
殷莳客观给他分析:“一是男女关系靠不住,还是血缘更可靠。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就断了呢。”
“二是我比你年轻,我不生孩子的话,应该会活得比你久。靠不了你。”
快把赵禁城气死了。
“什么断不断的,少说这种话。”他攥着她的手道,“我若做错了什么,你骂我便是,打我也行。”
殷莳整理了许多孕妇注意的事项,都写下来给了赵禁城。
“什么吃了兔肉长兔唇之类的一些乡野之言不必信,”她道,“最重要控制饮食,我都写了。”
她写的那些东西颇有些与时人的认知不符合的。但她说不要信,赵禁城便不信。
她是商户人家女儿,说自己读过一些书,但没有十分认真的学习过。赵禁城觉得都是自谦之言。
交往了快一年了,她言谈之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学识涉猎之广,常令赵禁城暗惊。
他早就将她归在了“读书人”那一堆里去了。
赵禁城把她归纳的注意事项拿给了赵青。
他也告诉了赵青这是殷莳给的。男人都是这样,总希望身边的女人都和睦。
赵禁城希望女儿能领殷莳的情。
赵青道:“她懂得还挺多。”
她没有娘,有些事终究是有欠缺。仆妇再怎么样,终究只是仆妇,只能照顾她生活起居。
尤其赵禁城拿她当儿子养的,从小摔摔打打,十分粗糙。
没人这么细致地对待过她。
要不然为什么当初高长树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便把她勾引到手了呢。
人这一辈子,都在追求自己缺失的部分。
赵禁城把这个事也跟向北说了。
因也没旁的人可说。直到他和殷莳来往的人寥寥可数。
自然只能是向北。
他和向北连名字都是有关系的,都是皇帝给改的。
那时候皇帝就藩为信王,封地在南方,胸有大志,向北望禁城。
所以身边的人,一个叫向北,一个叫禁城。
殷莳也知道,还感慨过。
赵禁城道:“在考虑她养老的事。”
向北脸皮抽了抽:“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才二十?”
因着殷莳与沈缇的关系,他们两个说起殷莳的时候,都避开她的姓氏,只以“她”相称。因宫闱中,耳朵真的特别多,他们养成了说什么话都小心的习惯。
赵禁城道:“今年该二十一了。”
向北道:“比我都年轻呢,我还没考虑养老呢。”
赵禁城道:“你有徒弟,你都有徒子徒孙了。她一个孤身女子,又没孩子,我得替她考虑起来。”
向北道:“行行行,大情种。”
赵禁城欣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甚至很有点想让殷莳也来听听。
可惜,向北和殷莳,没有见面的机会。
葵儿和六娘大吵了一架,回来就拿剪刀要剪了头发,被劝下了。
殷莳把六娘唤到跟前质问:“你怎么回事?”
六娘耷拉着脑袋:“我跟她说,赵大人家里后生多,让她请娘子帮她寻一个。”
殷莳冷笑:“还想始乱终弃?”
六娘脸涨得通红:“没有乱!没有!可不兴乱说话!”
“陈六娘。”殷莳说,“你为什么不肯娶葵儿?”
明明互相喜欢的。葵儿有次被灯油烫破了一点皮,就一点,都把六娘心疼得不行。
六娘耷拉脑袋:“我一个残缺之人,若不是娘子赏口饭吃,恐怕都要饿肚子。以后我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娘子想雇更年轻力壮的护院,我没饭吃了,怎养活她?”
原来如此。
殷莳道:“你把心放下,葵儿跟着我从怀溪千里迢迢而来,又跟着我从沈家出来。我岂能亏待她。你尽管让媒人上门。”
殷莳都不嫌弃他,还给他吃定心丸,陈六娘终于鼓起勇气求娶了。
葵儿还生气:“谁要嫁给他!”
殷莳道:“好,那我回绝了他去!”
才转身,就被葵儿紧紧拉住了手臂,葵儿那脸涨得通红。
殷莳掩口而笑。
第197章
六月里,葵儿嫁了。
殷莳给了她三十两银子做嫁妆。这于普通人家已经是一笔巨款,还有许多东西,都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倒不必与冯洛仪给照香的一百两攀比。冯洛仪那是买断了照香,此生再不相见,也全了从大牢开始几年追随的情分。更是散尽了在沈家得的银钱,一文都不带走。
殷莳可没打算买断葵儿再不相见,未来日子还长着呢。
陈六娘是良家子,殷莳给葵儿放了身,成为自由民。六娘是家中第六子,又在外务工,家中有兄嫂尽孝。葵儿也不必非去他家伺候婆婆。就如王保贵家一样,单独给小夫妻安排了住处。
若以后有了孩子,再考虑让他们单独出去住。
殷莳甚至连葵儿的未来都早计划好了。
葵儿一手养花的手艺尽得她真传。六娘做护院,葵儿养花卖花,以后也有进账。
只葵儿从内院退了出来,以后殷莳身边是蒲儿贴身了。英儿跟上。
日子过得稳稳的。
虽然伪太子还在西疆恶心着皇帝,但皇帝也不能因为他就不过日子了。
这一年的七月,皇帝终于移驾西山避暑,把几乎整个朝廷都带过去了。
官员家眷们跟着过去。那两日从西城门通往西山的路上车马不绝,人声鼎沸。
不过殷莳没有跟大部队挤,她提前就过去了。
这次西山人多了,山间常见高门大户的家眷。殷莳就不出来乱跑了,只在别院里消夏。
依旧是长生带着人在这里陪她。四民带着人在行宫附近随时听使唤。
只是今年,赵禁城护卫皇帝,职责在身,确实没法过来陪她了。
都以为会像去年一样,闲闲在在地度过最热的暑季。
然而就如沈缇曾想过的那样,人生的不可控谁能知道呢——
这一日,别院的大门被拍得震动,让人心脏都跟着难受。
来的是赵禁城身边一个贴身的人。
长生还问:“做什么这么急,赶着投胎?四民呢?”
那小厮却脸色苍白:“大人、大人……”
“大人没了。”
行刺发生在猎场。
皇帝狩猎,猎不是野生动物,是猎场驯养的动物。
皇帝要来狩猎,猎场当然早就排查摸底过,猎场的人最短的也在这里做了有十年了,许多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人了。
理论上来讲,该是完全可靠的。
可是信王向北望禁城,宁王可是就在禁城边上,他离得近,实在便利。
宁王一样心有大志,他年纪还比信王大很多,动手要早很多年。二十年前就开始往这里安插人,一点也不稀奇。
安插的人身份毫无问题,便是查也查不出来。
只他们是死士。
什么是死士?孤儿很难养成死士,因为无牵无挂,便也没有制约。
死士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所以排查起来,身份毫无问题。
但忠诚是大大地有问题。
汝为吾死,吾养汝父母妻儿,保他们富贵平安——如此,才能养出死士。
愿是一步闲棋,甚至差点成为弃子。因为宁王靠仙丹便摆平了先帝。
但现在,弃子重新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