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亲姑侄,打心底是亲近的。
但后宅其实说到底还是小事,沈大人更关注的是沈缇的仕途。
沈缇入职后,学士原说让他熟悉几日再给他排班。排班也该是先在翰林院,然后再安排在宫里轮值。
孰料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沈缇回京了,闲问了一嘴,学士便把沈缇宫中当值的安排全提前了。
早早地,沈缇便在皇帝跟前露脸了。
年轻,俊美,有才学。他只要不出大错,这一辈子按部就班,三十年后登阁拜相不是难事。
这,本就是沈缇的人生该有的轨迹。
十个月的时间其实一转眼就过去了。
京城沈家和怀溪殷家按部就班地走六礼,转眼到了第二年二月里,京城来了船迎亲。
殷莳和沈缇一样,在这十个月里按下一切不安因素,踏踏实实地憋到了出嫁。
她等这一天也很久了,告别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的米虫生活还是有些伤感的。以致于在出门的时候真情实意地哭了一鼻子,道别青春。
惹得殷三老爷也跟着哭。明明大娘、二娘、三娘出嫁的时候他都没哭得这么狠。
三夫人直想翻白眼。
殷莳穿着嫁衣上了迎亲的船,在亲大哥和大房、二房两位堂兄的护送下,逆着风往京城去。
船逆风而行的时候是走之字形的,就比顺风顺水要慢许多。
殷莳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条鱼,都快吃腻了,终于在四月里抵达了京城。
成亲当然还有很多繁琐的事情,但是殷莳不用操心,她只管吃和睡。反正新娘子根本不见人。
亲哥和堂哥都颇无语,从没见过哪个妹妹出嫁这么心大的,真个能吃能睡。
终于到了那一天,殷莳又早早地被薅起来上妆,打着哈欠全副披挂,盖上盖头,扶上花娇。
一路敲敲打打,绕啊绕,把殷莳饿得饥肠辘辘的,终于抵达了沈府。
盖头下看到一双好看的手把红绸递给了她,还轻轻唤了一声“表姐”。
殷莳轻轻回答一句“好久不见”,接住了那红绸。
被牵着,迈进了沈府的大门。
拜天地,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这古代算是又投了一次胎。
第39章
当红盖头被挑起来,殷莳终于能看周围的样子了。
抬眼先看到的当然是俊美的新郎官。
沈缇虽然“淡淡”着一张脸,但一身吉服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殷莳特别想给他挤个眼睛,告诉他他们的约定她都记着呢。奈何新房里人太多了,到底没敢。
瞧了沈缇一眼,跟他碰了个眼神儿,便赶紧像旁的新嫁娘那样“娇羞”地低下头去了。
新房里人真不少,客人们说笑着称赞:“新娘子生得真好。”
“是个美人。”
“果然江南灵秀,多出美人。”
殷莳表现得十分符合一个羞涩新嫁娘该有的举止。但沈缇知道这都是装的。
这位表姐能面不改色地跟他说“我建议你不如婚前先生个孩子以保障她”,怎么可能会是人前会害羞的人。
她就是会演。
这场婚礼说起来不算不隆重,也不算不热闹,更不能说不够喜气洋洋。
不仅沈大人在通政司是四品的右通政。而且如今沈缇十分受皇帝喜爱,常被点名在宫中伴驾,显然是简在帝心。
他的婚礼,亲朋好友当然都会积极踊跃地来参加。怎么会不隆重、不热闹、不喜气洋洋呢。
偏偏这场婚礼真正的两个当事人,一个殷莳、一个沈缇,都完全没有“成亲”的感受。
沈缇淡定地放下手中的道具,从旁人手里接过下一样道具,有条不紊地执行婚礼的下一个繁琐步骤。
过场,一切都是走过场而已。
她是他需要的人,只希望她能牢记初心、不负约定。以后,他负担起她的人生,她帮他实现他想要的。
当所有的步骤都完成了,亲朋们开始从新房里退出去,沈缇轻轻地吁了口气。
一撩眼,他看到殷莳也吁了口气。
想来她也不轻松。不,她应该更辛苦,听说新娘都是半夜就起身准备的,一天都不能吃东西喝水,以防中途不便。
真不容易。
沈缇正想着,忽然看到殷莳趁着大家都背过身向外走的空挡给他挤了下眼睛。
沈缇:“……”
虽不大合乎淑女礼仪,但他好像能懂她表达的意思。
沈缇深沉地对她点了点头。
“你先歇歇。我还得去前面待客。”他说。
殷莳饿得发慌,但喜娘这时候凑过来了,门口那里还有两个妇人应该是沈家的什么亲戚正在回头往这边看,她只好忍住,很淑女地把头一低:“你去吧。”
沈缇也转身离去,门口两个沈氏族中的婶婶、伯母,都笑吟吟地跟他说话:“跻云累了吧。”
“跻云媳妇是个美人呢。”
这些都是长辈,沈缇也不能失礼,只能恭敬应对。
好容易在廊下把人送走,眼睛一扫,看到长川在一根廊柱旁边候着,沈缇招了招手。
长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翰林!”
沈缇吩咐了他两句,长川道了声“是”,撒开腿跑了。
有婢女匆匆进来:“翰林,大人催呢,前面都在等你。”
“来了。”沈缇抚平衣摆,随着婢女往前面宴席处去。
路上碰到人,都恭喜他道:“新娘子真美。”
美吗?
沈缇想想殷莳今天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粉。其实还远不及她日常素颜美。
但不管怎么样,沈缇承认,表姐的确是个美人。
不管真夫妻假夫妻,以后日常生活里与美人相伴,总归是个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终于新房里没别人了,殷莳又累又饿,指着头上的凤冠问喜娘:“这个可以拆了吗?”
喜娘说:“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呢。”
殷莳说:“脖子受不了。”
喜娘捂嘴笑:“那就拆吧,回头也就只有新郎官一个人会过来了。”
殷莳一看,房里也不见葵儿,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两个不认识的婢女。
殷莳唤她们:“你们俩。”
婢女忙上前行礼:“少夫人。”
“叫什么名字?”她问。
“奴婢绿烟。”
“奴婢荷心。”
殷莳瞅着她们两个大约十五六年纪,至多十七,点点头:“荷心帮我拆一下冠,绿烟去看一眼我的丫鬟在哪里,若无事,让叫葵儿的那个过来伺候。”
虽然丫鬟婢女们私底下也议论过未来新少夫人是小地方的小家碧玉,但荷心和绿烟此时看殷缇,相貌端庄秀美,说话时微微颔首,给她们两个指派任务,全然是大妇气度,不敢怠慢,齐齐应了声“是”,一个留下拆冠子,一个出去找人。
殷莳瞥见了槅扇门外似还有旁的丫头,但她饿得心慌,没心思多问这些奴婢的事。
只是职场第一印象很重要,关系着以后发号施令的顺畅程度,关系着她后面在这里的生活,所以虽然很饿,殷莳也先忍着,端着。
真辛苦啊。
结婚真是很辛苦。
以前在殷家的时候,哪怕给老太太和三夫人晨昏定省都没这么辛苦。因为在自己家里,不需要端着。
这一成亲,到了别人家,再没有这种轻松了。
殷莳看着镜子里的陌生婢女,恍惚有一种休了个漫长的长假,终于重返职场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饿得发昏。
死沉死沉的冠子拆下来了,葵儿也被绿烟从外面找来了:“姑娘。”
殷莳没有问她上哪去了、做什么去了。葵儿若答得不得体,会连带削弱她的气势。
气势这个东西很重要的,第一面你就把对方压住,后面对方就比较难翻身。你要是压不住,后面想再压住就要费加倍的力气。
殷莳只问:“外面可都好?”
葵儿其实也是浑身都紧绷绷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别人的府里生活,整个神经都是紧张的。
被绿烟喊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事,紧张兮兮地就来了。
直到看到殷莳问话时候依然语气平和、态度自然,就像在家里那样,葵儿才终于找回主心骨,没那么紧张了。
“都好。”她回答说,“宝金嫂子带着我们整理嫁妆箱笼呢。”
说是整理,其实就是看着,怕有人趁乱摸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