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沈缇上马,他带着长川去支银子。
除了他自己的那二十两,另三十两分作两份,一份十两,一份二十两。
包好了,长川炫耀自己力气大,一起拎了两包就要去内院,叫平陌薅着后脖领子给薅住了:“站住!”
“你两包一起拿着去?”
“昂?”
平陌叹气,问:“先去哪边?”
“当然先去璟荣院,少夫人是二十两,我先把二十两放下,就轻了。嘿嘿。”长川觉得自己好聪明的。
平陌问:“那少夫人问你另一包是什么?”
长川:“……那我先去姨娘那里?”
平陌捏眉心:“那姨娘问你另一包是什么?”
长川:“……”
平陌问:“记得我之前交待过你什么吗?”
“少夫人的事不在姨娘那里说,姨娘的事不在少夫人那里提。”
长川记性很好的,尤其平陌交待的事,他都会特意背下来。
但是,可是,然而……他虽没听到过翰林在少夫人那里有没有提过姨娘,可他的确不止一次听到翰林在姨娘那里提到少夫人了啊。
翰林怎么不遵守这个规矩呢?
翰林是不懂吗?怎么回事。
第82章
长川还是决定先去姨娘院里送银子。
因为他想起来这时候少夫人该去夫人那里了。他还是更喜欢赶在少夫人在的时候去璟荣院,那样能吃到的东西多。
少夫人喜欢一边摸他头顶的抓鬏,一边给他塞零食。
他把十两银子送到了冯洛仪那里。
照香这辈子都没一下子接过这么多银子。要知道,她从前在冯家的月钱是按照“文”来算的。
真是心花怒放——
姨娘阔气了,等于我阔气了。
待长川走了,照香喜气洋洋地解开,给冯洛仪看:“十两呢。以后姨娘一个月有十五两!”
她伸出一个巴掌,翻一次,再翻一次,示意“十五”。
一个月十五两,能过上多么舒坦的日子啊。
冯洛仪瞥了一眼,道:“收起来吧。”
掌着钱箱的照香把银子锁进了钱箱里,把钥匙重新挂回自己腰间,对冯洛仪说:“翰林对姨娘这样宠爱,姨娘也该表现表现。”
冯洛仪放下针线,抬起头。
“要怎么表现?”她问。
照香支招:“姨娘给翰林写诗吧。记得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姨娘常常写诗的。”
那时候冯洛仪还有诗社的朋友,都是出身差不多的闺秀,大家诗词唱和。
后来订了亲,沈缇就游学去了。大家撺掇她给沈缇写诗。
那时候的心情多么明媚,写也就写了,大大方方地送到沈府给沈夫人,过了明路,跟着沈家的信一起送过去。
几个月之后收到了回信,沈缇回赠了诗词,与她唱和。
小姐妹们传着那信纸,惊叹他的文采,都要把他的诗抄回去。
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像梦一样。
“姨娘好久没动笔墨了呢。”照香道。
冯洛仪对着阳光里的尘埃发了会儿呆,说:“那帮我研墨吧。”
照香忙取了文房四宝,卷了袖子吭哧吭哧地给冯洛仪研墨。
冯洛仪铺了纸,又望了半天阳光里的尘埃,落笔题诗。
待她写完,照香好奇凑过来看了看。看完,脸色微妙。她抬眼看看冯洛仪,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姨娘,我、我没什么学问,但这诗……不大讨喜欢吧?”
冯洛仪“嗯”了一声:“不讨喜。”
谁会喜欢这样的诗呢。
可诗以达情,由心生,本就是心境的写照。
照香道:“要不然还是重写一首吧,讨喜些的。像从前那种。”
从前她写的茶风花月,池中柳下,是少女恬静快乐的生活,是春愁,是秋思,是一些闺阁里无病呻吟的小烦恼。
现在看,都可笑
竟不知天高地厚地把那样可笑的诗寄给了沈缇。幸而那时,他也年少。
现在再给他,他怕是看了只皱眉。
冯洛仪答应了:“好。”
但她提笔半晌,墨汁滴落纸上洇开,却写不出来照香想要的那种诗。
人的心境和情绪可以通过表情、语气来掩饰,却没法用诗词掩饰。
想了半天,回忆了一些从前嫂嫂们作的诗。择了一首默了出来。
文采未必强过她,但都是生活富足的妇人写的闺阁诗,透着对眼下日子的满足感。
照香读了读:“这个感觉不错。”
浅白易懂,字里透出来的意思读着舒心。
刚才那写的是什么呀,看着烦,叫人不痛快。
照香拿着这张纸,高兴地说:“等翰林来了,拿给他看。”
“不用拿。”冯洛仪说,“就放在这里,他看到就会自己看。”
这种风雅的东西,照香很有自知之明:“好,姨娘说的是。”
冯洛仪说:“砚台也不要收了,就放在这里吧。”
她也很久没有动过笔了,该恢复一下了。
照香:“正是,姨娘该多写写。”
沈缇走了,殷莳拣那开得好的芍药剪了一些,分了两份,一份给自己房里插瓶,一份要送给沈夫人。
“葵儿,东西别忘了拿。”她提醒葵儿。
“拿了,拿了。”葵儿很高兴,“走,给鹿竹姐姐添妆去。”
殷莳视线扫过绿烟和荷心。
还好。
她们昨天乍闻平陌喜讯的时候还是有点失望的。但也就是失望,没有伤心。
因为跟平陌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见面,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感情可言。紧张平陌,不过是因为平陌是可选范围内的最优选项而已。
大家都是一样的。
但殷莳走在路上,忽然想到,理论上来说沈缇和冯洛仪也不会有太多见面的机会的,怎么他们两个就情根深种了?
到了沈夫人那里,把芍药花先给了沈夫人。
沈夫人嗔道:“你真舍得剪。大仁寺以芍药出名,但有人敢摘一朵,都跟要了和尚们的命似的。”
殷莳道:“花养出来就是给人看、给人戴、给人插瓶观赏的。我养的花可不是养来当祖宗的。”
沈夫人莞尔:“你这心态倒好。”
又叹道:“还是这二十年家里也好起来了,养出来的女儿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殷莳每天上午的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听沈夫人讲古。
她完全不会不耐烦。因为在她来说,听沈夫人讲古都是一项娱乐了,津津有味。
沈夫人每天也都讲得很尽兴。
待沈夫人今日也尽了兴致,殷莳道:“没看到鹿竹呢?我想给她添妆呢。”
沈夫人笑道:“她的事定下来了,我和跻云商量,下个月给他们俩办了。现在不让她在前头了,只给她些针线活做做,不用出来见人。”
这个躲羞的习俗,殷莳从在殷家的时候就暗地里吐槽好多次了,每次有姐妹快到出嫁她就吐槽一回。
直到后来她自己跟沈缇定下来了,也躲羞,才发现好清静。
既然殷莳要给鹿竹添妆,沈夫人就使人唤了鹿竹过来。
殷莳见到鹿竹,说了几句恭喜祝福的话,让葵儿将东西给了鹿竹:“与你添妆。”
鹿竹含羞谢过,回到自己房中打开一看,十两银子外加一对八分的赤金小钗。
怎么会是这样的搭配呢?
鹿竹能成为沈夫人跟前体面的大丫头,自然也是聪明伶俐的,略想想大致猜到了。
唤了个小丫头子来,给了她几文钱,耳语几句,跟她说:“学给平陌就行。”
小丫头子飞快去了。
就跟长川因为小可以进二门一样,她因为人小,门上婆子也不禁她出二门。
寻到了平陌,将少夫人添妆的情况告诉了他:“鹿竹姐姐说让跟你说一声。”
平陌也是一听就明白的,跟小丫头说:“你告诉鹿竹,少夫人有心了,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