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笙张了张嘴，想说对钟瑾笑一下，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猛然背过身，任由泪水滑落。

　　小瞳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哭，但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着急得团团转。

　　她跑到秋笙那边，抱着秋笙的腿，把脸贴在她的腿上蹭蹭。又跑回到钟瑾这边，钻进钟瑾的怀里，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看到钟瑾不哭了，小瞳就问：“爹，你玉玉好了吗？”

　　钟瑾把她抱开一些，用手掌托着小瞳肉嘟嘟的脸颊，额头和她碰在一起，感受着女儿香香暖暖的体温，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回头去看秋笙，发现她只穿着一件紧身针织毛衣站在那边，就起身，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秋笙反手给了他一拳：“钟大头，你不是说你找于飞扬去了吗？你这个骗子。”

　　钟瑾平静地说：“要过年了，我想回来看看，看他们会不会也回家来过年。”

　　秋笙拢了拢身上带着钟瑾体温的大衣，瓮声瓮气地说：“那我陪着你去各个房间看看。”

　　“不看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回不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瑾第一次接受了家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听说人在遭遇巨大的创伤之后，大脑为了保护主人不会瞬间崩溃，会让人感受不到悲伤。

　　很长一段时间，钟瑾就是处于这种被保护起来的平静和麻木中，他自己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灵魂处于深渊里，很平静。

　　后来感知一点点重新回到身体里，当他终于有勇气重新踏入这间房子的时候，亲人离去而带来的悲伤纷至沓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他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预示，在他的心脏痛到模糊的时候，小瞳和秋笙找到了他，把他从难捱的疼痛中拉出来。

　　钟瑾抱着小瞳，秋笙身上裹着他的大衣，一起从别墅里走出来。

　　钟瑾看到秋笙脚上穿着很薄的软底拖鞋，拖鞋的鞋尖都被雪水打湿了，他要把自己的皮鞋脱给秋笙穿，秋笙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哎呀，不用了，快点走回去就好了。”

　　于是钟瑾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秋笙没有跟上来，他回头才看见秋笙的拖鞋打滑，身上的大衣又很宽大，她像一只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在后面。

　　钟瑾又走回去，把胳膊递到秋笙的面前：“借你扶一下。”

　　秋笙扶着他的胳膊，终于走得稳当了。

　　回到别墅那边，秋正瑞和陶思媛受邀去参加一个慈善宴会去了，别墅里就剩下秋沉和小叔一家人在。

　　秋笙回来也没和谁打招呼，拿上外套，换了鞋袜就准备回市区的家。

　　他们刚走出门，秋沉拎着大衣跟了出来：“哎，我去你们那边待一会儿，家里那群熊孩子吵得我脑仁疼。”

　　他说的是小叔家的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的，跟一群尖叫鸡似的，从早叫到晚。

　　小瞳坐在钟瑾的胳膊上，竖起手指对秋沉说：“大过年的，可不兴逼孩子学习嗷。”

　　秋沉捏了捏她虎头帽上的小耳朵，大方地答应：“行，过年放假。”

　　小瞳满意地靠回钟瑾怀里：“那我们就收留介个舅舅吧。”

　　上了车，大家商量了一下，晚上就别出去吃了，买点食材回去家里打火锅吃，于是秋沉又把车调了个方向，往超市那边开去。

　　大家东拉西扯地聊着天，秋笙问：“怎么小叔一家还不回去？都住了一个多月了吧？”

　　秋沉冷哼一声：“小叔一开始不是想把他孙子过继给我当儿子吗，我拒绝了，他就去找爸借钱，借的金额还不小，说是要在国外开中餐馆，爸不同意，这不耗着呢嘛，爸不给钱他就不走。”

　　秋笙：“他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把钱看得太重了，没几分真情谊。”

　　秋沉不屑道：“就爸那样的人，谁和他能有真感情？等我拿到股权，我就搬出去住，我也受够他了，每天不骂我几句他就浑身难受，好像只有打压我才能体现他的价值似的。”

　　钟瑾抓到一个关键问题：“秋沉，搞了半天你还没拿到股权啊？”

　　“嗯。”

　　“那你都还是个继承人，你培养什么继承人？继承人培养继承人，你套娃呢？”

　　秋沉：“……闭嘴。”

　　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又在商场一楼遇到了魔力小火车，小瞳看到了，肯定是要上去玩两圈的。

　　钟瑾他们三个就站在旁边等着，小火车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小瞳摇着小手快乐地打招呼，三个大人就齐齐露出笑容，等小瞳离开，笑容又齐齐消失。

　　首都的小火车比海山的长，两圈小火车差不多坐了半个小时。

　　他们在旁边等的都快无聊死了，秋笙一直在打哈欠，也不知道小孩子为什么坐那么多次都还会乐此不疲。

　　回到家里，秋沉和钟瑾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昨晚睡觉的地铺还没有收拾，秋笙窝在里面打毛线，小瞳就趴在她的旁边用平板看动画片。

　　看一会儿动画片，小瞳就转过身，从旁边的零食盒子里拿起一颗话梅，放进秋笙的嘴巴里。

　　秋笙吃完话梅，小瞳又拿过一个小碗往前伸：“妈妈，吐核。”

　　秋笙把话梅核吐进小碗里，摸摸小瞳的头：“谢谢你，宝贝。”又低下头继续织毛衣。

　　傍晚6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天上又开始下雪，家里的火锅也端出来了，热气腾腾的，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感觉。

　　这边家里没有儿童餐椅，秋笙拿了一个抱枕垫在靠背椅上，让小瞳坐在抱枕上，这样好够到桌上的菜。

　　钟瑾端着一盆蔬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小瞳坐得高高的，抬了抬眉毛：“你要登基了？”

　　小瞳听不懂登基是什么意思，着急地用勺子敲着桌子：“快给我上菜。”

　　钟瑾把烫熟的菜肉夹到小碗里，搅拌成狗饭，让小瞳端着自己吃。

　　秋沉穿着衬衫西裤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炸好的红糖糍粑，一脸不爽地抱怨：

　　“钟瑾非要买这种油炸食品，搞得我衬衫上都是油点子。”

　　小瞳看到红糖糍粑，眼睛亮了，赶紧把自己的小碗递过去：“请给我一块吧，谢谢。”

　　刚在超市的时候，秋沉买了酒，他找了两个酒杯，把五粮液打开，倒了一杯放在钟瑾面前，在自己面前也放了一杯。

　　放下酒瓶，秋沉抬起杯子和钟瑾碰杯：“钟瑾，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

　　钟瑾修长的手指拈起小酒杯，杯口相撞：“新年快乐，哥。”

　　秋沉咽下酒液：“你以前也不爱去我家，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太清高，估计合不来，谁曾想，我们两个居然因为孩子重新走到了一起。”

　　钟瑾被酒液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起来：“哥，你这话有点歧义。”

　　秋沉又敬他：“感谢你为我生了个继承人。”

　　钟瑾端起酒杯：“……哥别说了，都在酒里了。”

　　之后为了避免秋沉再说出什么会引起歧义的话，只要他一抬酒杯，钟瑾马上接一句：“哥别说了，都在酒里。”

　　俩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秋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在旁边喝，自娱自乐，不参与两个男人的奇怪敬酒行为。

　　小瞳吃饱了，把空掉的小碗放在桌子上，对秋笙说：“妈妈我吃好了，请抱我下去。”

　　秋笙把小瞳从椅子上抱下来，又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小孩被钟瑾教育得很好，每次吃饭都是吃得干干净净的，碗里一粒米粒都不会剩下，看到被吃光的卡通小碗，会让人莫名地觉得治愈。

　　小瞳站在餐桌前，回头看了看还在吃饭喝酒的大人们，她就自己迈着短腿在房子里走走看看。

　　这套房子很大，有接近300平方，对于腿短短的三岁小朋友来说，是很大的地方了。

　　这个家里又没有小三轮车，小瞳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一点点探索。

　　她推开主卧的门，走进了宽敞的主卧里。窗外的大雪照进屋里，房间里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辉，虽然关着灯，却能看得很清楚。

　　小瞳站在柔软的大床前面，小鼻翼一张一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里有爹和娘的味道。

　　她喜欢这里。

　　于是小瞳翻找出了秋笙的香水，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标记上了味道。

　　外面餐厅那边，喝白酒的舅舅和钟爹已经逐渐开始醉了。

　　秋沉掏出手机，挨个给员工打电话拜年，还不停地在公司群里发红包。

　　这种散财行为是秋沉酒醉后必走的流程，他只要一喝多就会给身边的人花钱，秋笙上高中的那会儿，秋沉刚进公司，第一次应酬就喝多了。

　　回来后，非要给秋笙的影视会员里充钱，直接充了50年的会员。秋笙现在看电影都还是用那个账号，她甚至怀疑，这个会员账号也许能把她送走。

　　而钟瑾那边正在拿着拖把拖地，他心情不好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打扫卫生，随着家里逐渐整洁干净，他的心情也能逐渐好转。

　　钟瑾看到秋笙在看他，他就抬眼对她笑了笑，然后长腿一迈，骑在了拖把上，顶着那张英俊冷清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看，我会飞。”

第93章

　　第二天早上钟瑾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目测这是一间很豪华的办公室, 他身下是一张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

　　昨天喝得太懵了，记忆出现了断片，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钟瑾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双脚好像动不了。

　　他用手撑着沙发坐起来，看到是小瞳压在他的脚上，胖孩子身上盖着他的大衣，露出一头黑亮的乱发。

　　他把大衣拿开, 打算把小瞳先抱开，看到小瞳睡觉的样子，钟瑾扯着干涩的喉咙笑了一下。

　　小胖孩撅着屁股趴在他的脚上，双手抱着他的小腿, 脸埋在腿上, 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钟瑾不忍心喊醒她，就把大衣盖回去, 摸了摸她的圆脑袋, 保持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又待了一会儿。

　　秋笙睡在沙发的另一头, 身上裹着秋沉的大衣。

　　钟瑾扭头看了一圈，却不见秋沉的身影。

　　他现在依稀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事，他和秋沉喝完一瓶五粮液, 又把秋笙剩下的大半瓶红酒给喝了, 后来秋沉好像是在那边一直打拜年电话，还发红包。

　　钟瑾想到这里, 探身拿过仍在茶几上的手机, 打开，果然微信里有秋沉发过来的一个红包, 点开，是200元的一个红包。

　　这200元，是红包的上限，不是秋沉的上限。同样的红包他应该发出去了至少100个，直到平台限制他继续发红包为止。

　　顺手把红包收了，钟瑾又开始继续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秋沉到处发红包的时候，他好像在打扫家里的卫生，对，就只是打扫卫生而已。

　　钟瑾对自己的酒品很放心，绝对不会在喝醉的情况下，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秋沉的账号被限制发红包之后，他就闹着非要去公司加班，于是大家就陪他一起打车来到秋氏集团公司。

　　那么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应该就是秋沉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