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我又没在教育局,这又不是你妈我能做主的事,你冲我吼也没办法。”
“哼哼,气死我了,妈妈,我再也不要和小毛一起玩了!”
“又怎么了?”
“强子和小亮打架,他不讲义气,去告老师了!”
孟笙笙眼睛微眯,“好小子,还敢在学校给老娘惹事。”
她拧着承宁的耳朵,“说!你有没有和同学打架!”
承宁疼得哇哇叫,“没没没,妈,我没打架,是强子和小亮!”
孟笙笙确定他没骗人,才放开手。
承宁搓了搓耳朵,仰着脑袋不服气,“这件事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强子和小亮打了架,我没参与,就在旁边看了看……妈!你都不说小毛!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他打小报告!他举报我兄弟!”
打小报告?举报!孟笙笙眼睛一亮!对啊,这事她管不了,上头还管不了这些人?
她抱着承宁的脑门就亲了一口,“乖儿子,不愧是为娘的好儿子!这脑瓜子就是不一样。”
承宁:???
孟笙笙心里有了计较,但是这个举报的人也是有讲究的。
她这样的,肯定不行,毕竟她是想离开,但是是想安安全全,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厂子,离开前还大张旗鼓的搞个什么举报,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她以后还要在京市这个地界混,以后任谁知道了她在临走前,还坑了一把单位上的人,还没进新单位呢,印象分就先刷刷刷的往下掉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动不动和向上头举报的人有什么过多的交情,即便她做的事,初衷是为了厂里的普通工人的利益。
这两天,孟笙笙没事就在厂里闲逛,和人聊聊天,物色适合的人选。
挑来挑去,还真给她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
死了老娘的那户人家隔壁住着的一家人,两口子都在厂里一线干着,男人叫金保国,女人叫龙素芬,家里生了五个孩子,最小的都已经上小学了。
孟笙笙看中的,当然不是金保国,而是他的姨夫,何水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现在住在这一块儿厂里职工自己搭建的棚区的最角落。
说起来,这个老爷子经历也坎坷,当过兵,上过战场、杀过敌,因伤退役之后,被安排到了厂里工作,还娶了媳妇儿,但是媳妇儿身体不好染了病,死了,这么些年也一直没再娶。
说他最适合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惨,更重要的是这老爷子意志坚强,这么多挫折,就没打败过他,在厂里爱岗敬业,这几十年从没迟到早退请过假。
十多年前,厂里评选劳模年年都有他,不仅是厂里的劳模,还是省里的劳模,奖状都贴了那棚户区的整整半面墙。当年领导视察的时候,听还和领导说过话,握过手,合过影的。
这老爷子脾气也烈,是眼力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也不怕得罪人,他孑然一身的,马上都要退休了,什么都不怕。
孟笙笙当天就写了封信悄悄塞进了金宝国家里。
担心被认出来,她还特意换了种字体,就算有人拿着信放到她跟前,也不担心有人认出来是她干的。
金保国下班之后,带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家,看到地上有个信封,拆开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又看看家里黑黢黢的、布满虫眼的木头。
转身就走了,准备照着信上说的去试试,试试没准就成功了呢,他可不想继续住这种地方了,要是哪天上班的时候,突然被人告知家里塌了,谁谁谁被压在了里面,他后悔都来不及。
老爷子听了金宝国说的这事,当即就吹胡子瞪眼睛的骂了起来,他是个讲原则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吃拿卡要的行为,因为厂里分房子,说是要求双职工,他就一辈子没凑过这热闹,现在听说了这些事,他是真气狠了。
他把自己的劳模奖状,还有当年和领导的合照都带上了,直接就去纪-检-委举报了。
实名举报,老人家还带着合照,举报的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单位、职位都在那儿,这谁能置之不理?不仅得理,还得重视。
那这些事就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得查,不查出些什么就不能轻易放手。
一点不耽搁,第二天,工作组就来了,动静闹的还不小。
这两年,厂里的领导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但是上面的人过的越好,下面的人就过的越不好。
工作组一来,做主的人来了,涉及到房子这样敏感的问题,下面的人就开始群情激愤,说什么的都有。
家属院、筒子楼里里外外的人都是熟人,谁家有几套房,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这事就明摆着呢,谁能狡辩?
热热闹闹的查了大半个月,出结果了。
违规占了厂里房子的,全都给查出来了,一套都没漏,不仅得马上把房子给腾出来,还得交罚款。
孟笙笙关注了一下最后的结果,违规占的房子,竟然有一百零一套这么多。
孟笙笙只能啧啧称齐,这是真厉害,厂里的几个老熟人更是把手里那点权利发挥到了极致。
把房子腾出来了,孟笙笙正准备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当一回无名英雄,就此隐退了,厂里就又闹出来了幺蛾子。
一百零一套房子,腾出来了,那厂里现在得把这些房子分给职工吧?
怎么分?
这又是让厂里头痛的问题。
因为这事厂里又开了一次会,几个主事的,也不来原来那一套什么双职工、工龄、资历……什么的了。
这次来了个骚操作,说道,谁给厂里的贡献大,谁就能分房。
贡献,这要怎么衡量呢?
这么唯心主义的一个词,到头来还不是上头一两句话的事?
厂里的人都不同意,嚷嚷着还是要按照以前的双职工,资历……这些条件来分,但是上头不搭腔啊。
吵来吵去没个结果,上头拍板了,就要按照厂里职工的贡献分,比如给厂里积压的陈货找到什么销路、改良厂里机器……都能算作给厂里做出的贡献。
孟笙笙猜想,这些人大概是还想用这些房子给自己牟利,要是真按照以往的法子分,他们可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上头不给他们来点真格,一个个的就都不怕。
一回家,柚宁就对着孟笙笙说道,“妈妈,学校要我们交三十块钱的课本费。”
孟笙笙说道,“明天早上再给你,免得你掉了,要是我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柚宁点点头。
接着她又扯了扯自己身上崭新的束腰小裙子。
“妈,以后让大舅少给我寄几件衣服吧,以后我的衣服要不都去自由市场买?”
孟笙笙看看柚宁,“怎么了?”
孟红旗生意越做越大,眼光也越来越好,挑的衣服不仅面料好,摸着舒服又柔软,而且衣服也好看,家里人的衣服,基本上就没怎么买过,隔一段时间就给她寄一大堆,足够家里人穿了。
柚宁也不瞒着孟笙笙,上了初中之后,她才发现自家家长和其他同学的家长有些不同。
她的妈妈不会觉得现在好些流行的衣服都是不正经的人穿的,有时候,她反而觉得,她妈妈比她们更新潮,比他们更能接受新事物;她妈妈也不会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虽然弟弟经常挨打,但是一家人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挨打,那顶多算是玩闹,挨了妈妈那么多次的打,承宁的屁股都没红过……
“小学的时候,我们都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是那么在意。我上了初中之后,明明我的同学性格也很好,相处的也不错,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觉得是我们穿的衣服、吃的东西和我同学们都不一样,她们渐渐和我很疏远,可能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有些隔阂……”
孟笙笙看看已经长到她脖子那么高的闺女,心里有些复杂,这是长大了,考虑事情也有了自己的思考。
冻雨
她很欣慰。
“行,你干什么妈妈都不拦着,不过你舅舅喜欢你,你们的衣服也是他专门寄回来送你们的,就不要拒绝了,大不了那些好看的衣服不穿去学校,就放假出去玩儿的时候穿一穿。”
柚宁高兴的点点头,去冰箱里拿了瓶可乐拧开盖子喝了。
没一会儿,承宁回来了。
他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扔。
这时候大多数人家是不会给家里孩子买书包的,孩子也是随手把当天的作业一拿,就回来了。
家里倒是给四个孩子都买了书包,但是承宁这个小屁孩不想背,觉得累赘。
“妈!今天小毛推我,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他无缘无故的就推我,要不是我抓着栏杆,就从楼上摔下来了!”
什么?这可不算是小事,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她当天让辛芽跑了一趟,去厂里请了个假,她亲自带着承宁去了一趟学校,得把这事好好解决了。
孟笙笙板着脸把这事一说,加上旁边承宁在旁边添油加醋,还说不止推了他,还有强子和小亮。
孩子在学校真要是出了事,学校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老师赶紧把几个孩子都叫了过来,一问,还真有这事。
和几个十多岁的孩子能怎么计较,老师当然是叫家长。
等几个家长一来,听说了这事,都吓的够呛。
小毛家来的是妈妈,孟笙笙说道,“小毛妈妈,原本我儿子回来说了他们之间小小的矛盾,我没理会,想让孩子之间自己解决,但是我儿子昨天回来告诉我,小毛把他往楼下推,幸好这三个孩子机灵,要是手脚慢一点,没捉住栏杆,真被推下了楼,我家孩子进医院,你家孩子进少管所,那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强子的奶奶是个溺爱孙子的,一听出了这事,那还了得,“丧良心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不行,不能再让这个犯罪分子待在学校里了,我家可就这么一个金孙,受伤了,你们一家子赔的起吗?”
小亮家来的是爸爸,没说话,但是同样黑着脸。
小毛妈妈一听,也吓了一跳,他们两口子就是厂里的普通工人,真要是出事了,他们还真赔不起,当即就给了小毛一巴掌,小孩儿的脸立马就有了个巴掌印,“我辛辛苦苦送你来学校就是让你来惹事的?”
小毛垂着脑袋不说话,但是孟笙笙看到了这小孩的眼神,里面藏着怨恨。
带着孩子回家的时候,承宁才说道,“强子和小亮昨天中午和我说,小毛是告状精,以后不和他玩了,肯定被他听到了,所以才推了我们。”
孟笙笙皱了皱眉,回家把这事和王川泽一说,于是,姐弟两个,每天早上跟着爸爸晨练的时间又加长了。
这天放学的柚宁回来了,说道,“班里好几个同学没交课本费,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是被服厂的工人。”
孟笙笙沉默了片刻,厂里发不出工资,这样的情况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出现了,以后还会越来越严重。
连她所在的单位,算得上京市数一数二的大厂了,也开始出现了问题。
没办法,人太多,厂里要养的人太多,上头的人有不是个认真给厂里办实事的领导,出事是迟早的事。
就比如他们厂里。他们现在生产出来的东西,已经在开始赔钱了。
一线上工的工人加上厂里的后勤、清洁、安全保障岗……更有已经退休了的老工人,一个厂子要养活的人,数都数不清。
把东西生产出来,在生产线走一圈,接着再把成本扣除,已经是赔钱状态了。
生产的越多,就赔的越多。
这一阵子她才知道,销售科提上来的那科长,找的路子确实是他的亲戚,要的货物量确实也很大,能吞下厂里的大部分货物,但是,这一个前提是厂里要能赚钱,才能持续发展。
但是销售科的科长卖给对方的价格,远远低于市场价。
两厢叠加,亏的更狠。
他们厂子现在暂时还没问题,全靠底蕴深,不过厂里原本的东西再多再好,也禁不住浪费,要不了多久,厂子就会出问题。
孟笙笙思绪一转,手上动作没停,准备拿着礼品去找学经济的祝老师,“没交钱可能是忘带了吧。”
和祝老师谈的很愉快,她念研究生的事情也很顺利,只说开学的时候,她只管去就成。
于是孟笙笙真就没再理会了,每天按时按点的上班。其实原本她还想着立马离职,但是离开学又还有两月,转念一想,她这份工作算得上轻松,就两个月的时间,又不是不能忍,于是孟笙笙佛了,准备等到开学的时候,再把工作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