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不住也不奇怪。”齐孟婉整了下发鬓上的金步摇。拉起晏南镜就往外面走,“我们一起去见见。”
“我去见不太好吧?”晏南镜面上有些敛然,“我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去拜见皇后不合适。”
皇后来了,不去拜见显然是不合适的。不过她去显然就没那个必要。
齐孟婉一张脸都要皱起来,拉起她就往外走。齐孟婉不是自小娇滴滴娇养的贵女。她自小骑射刀戟也都学,只是不会和家里的兄弟那样必须精通。所以她手上的力气不小。拉着晏南镜就往外走。
“怕什么,你是我身边的人,说你是我的姊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陛下不也见了。”
晏南镜被齐孟婉那力道险些拉得脚下一个趔趄。
两人带着从邺城带来的一班人,径直往皇后所在的宫殿去。
到了殿外,一头碰见上回奉皇后之命前来教导宫礼的女官。女官见到齐孟婉,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尴尬。
晏南镜轻轻的拉了拉齐孟婉的袖子,示意她要沉下来,不要张扬过头。毕竟天子也在芳林苑,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眨眼的功夫都能传到天子耳里。
齐孟婉回首对她笑笑,然后伸手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抬手对那女官抬手,“我来拜见皇后殿下,还望代为通传。”
女官领教过她的桀骜不驯,现如今齐孟婉能心平气和的开口,也不敢大意。她颔首低眉顺眼的道了一声是,然后带上身后的宫人亲自前往殿内禀报。
过了小会,女官领着宫人出来,“殿下让侯女入内。”
晏南镜跟着齐孟婉步入殿内。殿宇深广,哪怕是白昼,也要点上好些铜灯丛来照明。
只见着上首坐着一个人,靠近了晏南镜看到上首坐着的韩皇后和齐孟婉年岁差不多,只是相比较齐孟婉满面的娇俏清灵,整个人要沉稳许多。
齐孟婉站定了伏身拜见皇后。韩皇后是荥阳长公主和新安侯韩越之女,看着齐孟婉和晏南镜两人拜身下去。
旁边的长御望了韩皇后一眼,见着地上两人完全伏身下去,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殿下?”长御小声的提醒。
新入宫的人性情桀骜,皇后派去的女官都不放在眼里,着实是要敲打,好好的杀一杀威风。但这位是齐侯之女。天子都看重她,若是过头了,恐怕不好交代。
晏南镜跪伏在地面上,殿内铺有地衣,所以就算人跪在上面也不觉得难过。只是保持这么一个姿势,时间久了就肩胛连着腰骨那儿都难受。
皇后是故意给下马威。
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人教训,连带着逼着人露出破绽。
可惜好会下来,不管是齐孟婉还是晏南镜都是纹丝不动,不见多少摆动。
上首的韩皇后看着,唇边露出一抹笑,抬了抬手,长御马上就道,“皇后曰可。”
皇后长御的这话出来,才能起来。
后宫见皇后,如同前朝臣子见天子。不过到底不是前朝,礼制说是如此,但这里头另外又有别的例外。
站起来之后,也没有赐座,所以就只能站着。不过好在上首上也不算高。而晏南镜的身量在女子里头算是高挑的,所以就算是垂头站着,也和上首的韩皇后不分高低。
齐孟婉身量比她稍微矮了点,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吃亏。
既然虚礼已经见过了,那么就到明面上动刀动剑上面了。
齐孟婉站在那儿,神色里没有半点谨小慎微。她径直抬头,脸上是笑,“陛下携臣女和臣女兄长来芳林苑,心里还遗憾没有时机拜见殿下。现如今殿下来芳林苑正好对上了。”
她说话像是和闺中姊妹说笑一样,没有什么忌讳,说说笑笑,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上下尊卑。
晏南镜见着四周一圈的女官脸色都变了,原本就低眉顺眼的宫人越发的压低了脊梁。
晏南镜一声不吭,这个时候她不必出声,只要静静站在一旁就好。
韩皇后嘴唇抿紧,怒视齐孟婉。齐孟婉站在那儿,面上含笑,把之前皇后加在她们身上的下马威给还了回去。
“陛下带上你和你的阿兄,这是陛下的恩典。务必一定要服侍好陛下。”
齐孟婉颔首应下,“我昨日和陛下一同行猎。猎到一只鹿,陛下很是高兴,和兄长饮了许多酒。”
齐孟婉说得眉飞色舞,说完之后又满是遗憾,“只是可惜殿下不在。还是少了不少兴趣。”
那点遗憾下刻又转换成笑,“幸好殿下过来了。”
天子看重她,更看重她背后的父兄。这点比所谓的天子喜欢她,要更厉害。
后宫的嫔御,哪怕是皇后,光是靠着她一个人,不管如何都成不了事,必须外朝有人。外朝的人绝大多数就是她们的父兄子侄了。
父兄子侄受天子重视,那么嫔御本人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韩皇后对着她,面上的笑容隐隐约约有褪去的迹象。齐孟婉依然笑语盈盈的站着。
两人不争不吵争锋相对,让殿内的女官宫人们,在这深秋的天里冷汗涔涔。
这个时候有女官进来禀报,说是天子驾临。
韩皇后过来,并没有和天子说的。皇后原本就是宫中内主,到芳林苑可以自主。听到天子过来,韩皇后起身迎接。
天子进殿的时候,可以看到齐昀跟在天子身后。
晏南镜飞快的往韩皇后看了一眼,韩皇后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齐昀。但是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陛下。”
“你怎么来了。”天子话语带笑,面上神情也和颜悦色,他说着双眼从皇后身上挪移到齐孟婉身上,只是停留片刻就到了晏南镜那。
晏南镜察觉到天子看向她,她伫立在那儿,不出一声。不想也懒得掺和进后妃相争的事里。
“陛下。”齐孟婉恰到好处的开口,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陛下可以让我坐坐吗,臣女站了好会了,腿脚有些麻。”
天子飞快暼了韩皇后一眼,韩皇后被那一眼看的垂头下去。他看向她笑道,“朕正要带你出去赏景,朕今日得报,说是芳林苑的枫叶已经全红了。朕特意带你和景约过去看看。”
晏南镜听到皇帝对于齐昀直呼其字,颇有些纳罕。这才多久,竟然就已经好到可以用字来称呼了。
她不得不佩服齐昀的手段,还有天子的心机。
这俩但凡少了一个,都成不了现如今的局面。
“那殿下呢。”
齐孟婉问道。
韩皇后面颊有瞬时的紧绷,不过很快她就很识趣的垂首,“妾还是……”
“陛下让殿下一路同行吧。”
齐孟婉道。
“毕竟欣赏美景一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天子看了韩皇后一眼,点头说了一声好,“皇后也同行吧。”
韩皇后嘴唇抿紧,很快笑着道了一个是。
欣赏美景,自然不是劳动自己两条腿。芳林苑的枫林是一片的,若是靠自己双腿过去,恐怕走到那儿都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欣赏美景了。
晏南镜和齐孟婉同乘一车,等车簾前的竹簾放下来,晏南镜压低声量和齐孟婉道,“方才那样,不会逼得太紧了吧?”
齐孟婉冷嗤一声,“不算太紧,不过她也不是从头到尾没安好心,一开始没有如愿,竟然专程过来给我下马威。我也不知道该说她是毅力高,还是佩服她一心一意来对付我。”
“不过她一心一意对付我是应该的。我可不服她。若是被我抓住机会,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在那个位置坐下去。”
若是想要将入宫的好处,还有对娘家的利益拉到最高,自然是荣登皇后之位。仅次于皇后之下,说实在的,在礼法上也没有什么大用。
齐孟婉有自己的野心,也觉得理所当然。
她说完,去看晏南镜,“之前站了那么久,知善没事吧?”
说着有些懊恼,“早知道皇后让人站着,我就不叫你来了。”
晏南镜倒是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她摇摇头,“侯女都站着,我站一会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我担心,日后皇后会不会对你不利。毕竟才开始就这样,日后只会更激烈。到时候长公子也已经离开洛阳,你一人在洛阳宫里,恐怕不太妙。”
“陛下还要用到我父兄,另外……难道只准她对付我,不准我对付她吗?我已经令人打听过了,她的父母现如今并无实权。若是她真的把我逼急了,那就刀斧相见。”
齐孟婉的骨子里还是有武将的狠绝,晏南镜闻言到底是没说话,宫廷里的事凶险的厉害。有时候只要有半点心软就会满盘皆输。
她是个局外人,所以不会劝齐孟婉要善良,和韩皇后和睦相处。完全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浪费口舌了。
“那你千万要小心。”
晏南镜握住齐孟婉的手,齐孟婉觑她,“那你留下来吧,到时候你生了儿子,我们一起养,咱们两个就在这洛阳宫里称王称霸。”
晏南镜哎呀一声,赶紧松手,“这可要长公子那边点头才行。”
这话气得齐孟婉过来捶她,兄长那是会答应吗,必然不会的!
车驾从宫道上一路行来,到了枫林停了下来。晏南镜扶着宫人的手下车,抬头就望见那边层林尽染的枫林。枫叶已经全都红透了,在那里火一般的耀眼。
阳光这会从落下来,染在红叶上,更是令人叹绝。
“很好看,”
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在她身边赞叹了一句,而后含笑看向她,“知善觉得吗?”
晏南镜不答,直接微微回过身避开他。
这个时候内侍过来,请他过去,说是天子召见。齐孟婉见着齐昀跟着内侍离开,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幸好陛下在,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不知道兄长具体做了什么,不过也能猜出来是些很过分的事。她没办法去责怪兄长,就只能尽量让两人少碰面了。只是要是齐昀过来,她还真做不了什么。
晏南镜对她笑了笑,“无事。”
枫林的枫叶错落有致,欣赏起来格外令人赞叹。晏南镜捡了一片红透了的枫叶拿在手里。
齐孟婉看见凑过来看,两人笑个不停。
天子和齐昀并不和她们一个地方,不过也是因为不在一个地方也好,如果天子在的话,反而放不开。
韩皇后开始的时候和她们一条道。但是半路上,韩皇后直接领着人借口离开了。
“可惜不是花,不然戴在头上也好。”
齐孟婉感叹。
晏南镜摇摇头,“头上首饰多了,总觉得麻烦。戴上步摇华胜那些就已经够麻烦了。”
齐孟婉不由得有些恼火,“你这话,就是祖母都听不得。”
说着她一眼看向林子里头。林子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身后的内侍上前,手持木棍等物,为两人驱逐藏在草地里的虫豸。
内侍们越发往林子里去,开始听到的那声响却没了动静。
内侍们手里的木棍敲打草丛,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内里扑了出来。
韩皇后站在面前的枫林面前蹙着眉头。身后的长御都看得出来,她此刻满腹心事根本无心赏景。所以所有人也全都安静下来。
然而还是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只见着一个小黄门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跌跌撞撞径直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