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齐孟婉笑了,“这下我可知道怎么戳她了。”
“侯女如此,是打算和皇后交恶了?”
晏南镜问。
齐孟婉颔首,“我还在邺城的时候,父亲就没想过要我真的侍奉皇后。”
这个晏南镜知道,她在太夫人那儿,碰见齐侯过来,说起齐孟婉入宫的事就大发牢骚,说自己谋划的太晚,以至于皇后位置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让荥阳长公主的女儿得了去。齐侯看不上韩皇后父亲新安侯。新安侯的侯爵之位,只剩下了面子好看。对于不得不屈居于人下,齐侯老大不满。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晏南镜问。
齐孟婉再点点头,“入宫之前,还有点犹豫,现如今皇后想要压服我,想着压服我不成,我死了也行。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她知道宫廷邪恶。见着原本在家里无忧无虑的少女,踏入宫门之后,就要为家族为自己厮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晏南镜低头轻轻揉着齐孟婉的掌心,“我倒是希望你留在邺城,咱们一起无忧无虑的看人抓蝉。”
“这一旦动手起来,就是彻底的不死不休。”晏南镜说着,眉头不由得拧起来,“还不如在邺城呢。”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人都已经来了,哪怕我死了,也不会送回去。”
齐孟婉看着她欲言又止,笑了,“我又不是完全为了父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只有在宫里处于至关紧要的位置,父兄才会真正听我说什么。”
她说着看向门口,眼神悠远,“我这一路都在想,父亲这么轻易把我送过来,处于孝道,我也只能认了。毕竟就算是阿兄,婚姻大事只要父亲开口,也一样束手无策。但是我又不甘心以后都是如此。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条路。”
天子是君,皇后是小君。身份非比寻常。生身父母在君臣之别前,父父子子也要让道。
晏南镜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只能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她说着又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我当然知道。其实我的赢面也不小,陛下越是倚重我父兄,我就比她多出许多的优势。”
说着,齐孟婉像是想起什么,“这几日我都没有见到阿兄了,之前我还以为阿兄伴驾在陛下左右,可是上回陛下来,陛下却说兄长身体不适,所以特令他好生休养。”
齐孟婉望着她,“知善知道现如今阿兄那边如何了?”
晏南镜满面惊讶,她知道齐昀身上有伤,但是齐昀说伤势不要紧,又有他自己的权衡考量,她也就随他去了。原本以为是他口里说的皮肉伤,哪怕不管过那么一段时日就好了。现在看来,不但没好,反而还加重了。
否则依照齐昀的作风,是绝对不会让旁人看出他的不对。
她对着齐孟婉的发问,嘴唇翕张了几下,过了好久才缓缓道,“我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他没有来她这,她也就不去管他。谁知道呢,竟然有这么一桩。
“我派人去问过兄长,传话过来都是说兄长挺好的。可是我问她们,有没有见到兄长的人,都说人在宫室外,兄长派人出来告知她们人很好。”
齐孟婉说起这个,忍不住咬唇,“我原本就放心不下,现在兄长连知善你那儿都不去了,看来这事恐怕真的有些严重。”
这话听得晏南镜颇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做连她这儿都不去了。她见到齐孟婉满眼希翼的望着她。
齐孟婉开口,“要不然知善去看看吧?兄长已经几日都没在人前出现过了,知善难道不担心么?”
她一愣。
等回神过来的时候,晏南镜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前头是齐孟婉身边的婢女,正在给她带路。她在芳林苑这么些日子,齐昀的住处她都不知道在哪,得靠人引路。
前头的婢女领着她走过一道长廊,回身轻声道,“女郎到了。”
这里和她与齐孟婉的住处不一样,宫室前有两个卫士把守,看着浑身武力不好对付。
“女郎前来替侯女问候中郎将。”婢女上前道,“还望两位郎君传达。”
卫士见到婢女身后的晏南镜,刚毅的面庞上柔和些许,应下来转身去宫室里。不多时卫士出来,替齐昀传话,“中郎将说他一切都好,还请侯女放心。”
说完,卫士站住看了她一眼,表明她可以走了。
晏南镜却没动,她径直走上前来,“侯女听闻中郎将身体不适,而且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中郎将。所以这次我要亲自看到中郎将平安无事,才能回去。”
说完就往前走,她纤细的一个人,都没有卫士一半粗壮。卫士见状就要拦。
晏南镜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完全不躲避,直接就撞了过去。卫士吓了一大跳,原本拦在那儿的手臂整个的都收了回去。被她抓住机会,一掌拍开门,人进去了。
人进去了还不够,反手就把门给阖上了。外面的卫士看着直瞪眼,这下进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擅自闯入的。
“中郎将。”卫士左右为难里头唤了一声,要是内里的中郎将出声,他马上冲进去。
然而他这一句出来,门内并没有动静出来。卫士正准备再唤一声的时候,屋子里传来齐昀的声音,“无事。”
卫士一愣,。而后道了句是,老老实实的继续守在那儿不动。
晏南镜一进来,反手就把门合上,绕过门口的屏风,她就见到齐昀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手里拿着简牍。他脸色苍白,比那日他上门找她的时候,更要白几分。
晏南镜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看到他了,两眼下来就发现他的变化。
“长公子,你怎么了?”
见他看过来,她抿了抿唇,搬出了齐孟婉,“侯女和我说,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长公子,心下格外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
齐昀勾唇对她一笑,“那现如今你看到了。”
他话语冰冷,像是冬日里的冰,字句从唇齿里吐出来,像是应付陌生人,“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晏南镜闻言没动,齐昀见状微微侧了侧脸,笑容消弭连着眉头也蹙起来,“还不走?”
他的话语和神情足够冷漠,也足以叫人难堪。晏南镜却依然不动,她不是那些贵女,所以要说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自尊,可以说完全没有。
她不但不走,反而径直上前来。
“长公子刚才那话说了也不觉得心虚。”
她话语里满是好笑,她过来的时候,见到他神色一变。不等他开口,她直接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是不是上回的伤势加重了?”她问。
齐昀眉头皱着,正要说话,她却抢在之前拉出他的手,径直按上他手腕上的脉门。
“你要做什么?”
齐昀话语声调微微抬高,听着似乎有股怒气。沙场上的人,发怒起来,足以震慑人心。
她却岿然不动。
她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腕上陷了下去。
肌肤相触的细腻触感,让他又瞬间的失神。
“脉象虚弱,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她医术学的不多,不过分出脉象的强弱还是易如反掌。
“还是去找医官过来,”晏南镜不欲多言,就要起身。
齐昀反手握住她的手,稍使上力气,将她拉住。
“不用,”
晏南镜都要气笑了,她的手被他拉住,整个人又被拉了回来。
“不用?那可要我捧来铜镜,让长公子好好看看此刻的面色?”
“我最近受寒了。原先伤势也没有痊愈。”
齐昀缄默稍会,开口道。
最近洛阳下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寒意随着雨水铺开,竟然有点初冬的阵势。
“那你怎么不早说!”
晏南镜气道,她看了下附近,“我去找医官!”
她才要站起身,又被他握住手腕,一个跌坐回去。她怒视他,“讳病忌医可不是好习惯。现如今要是时日拖长了,长公子是想要把命都给丢掉?”
齐昀垂首下去,“我信不过洛阳宫的人。何况最近事情不少,那些医官来来回回就是静养,没有多少可听的。”
他望着她,“我信得过你。”
晏南镜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有没有艾草?”
这东西是常备的。很快有人取来了的艾绒,甚至贴心的揉搓成艾柱。
她把艾柱拿出来,看了一眼齐昀,“把腿露出来。”
齐昀闻言,顺从的把衣袍撩起,卷起内里的袴管,将小腿袒露出来。她把揉搓好的艾柱点燃,吹灭了明火,将烧得发亮的艾柱在他膝盖下四指处慢慢环绕,好让烧灼的热力透入肌理里。
“灸了三足里,振作起躯体正气。还是要让医官过来看看。毕竟你已经拖了那么久了。”
晏南镜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头疼。
齐昀为人多疑,她知道。但是不知道他竟然能多疑到这个地步。
“该让医官看的,还是要让医官来看。长公子在洛阳里是君侯的体面,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不利的。”
“我有心病,”他摇摇头,“我十六岁的时候赴宴,无意打翻了酒水,恰好有犬只路过,喝了被打翻的酒水。开始的时候没事,可是过了小会,我就见到那只犬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连声哀鸣都没有就倒毙当场。”
“可是四处宾客无人察觉,到底是无人察觉,还是他们故意视而不见,都是同谋。”
晏南镜手里持着艾柱,微微蹙眉,抬头看他。
“其实知善并不排斥厌恶我,是不是?”
第085章
晏南镜手里的动作一滞,没好气的抬头看他,“长公子真是风流,哪怕这个时候也要说几句这样的话么?”
“我只是想问问而已。”他靠在那儿,衣袍下摆连着袴都全都卷起来,露出腿。她的手里的艾条在膝盖下三四指的位置隔着丝丝距离徐徐环绕。好让艾条的热力透入肌理里。
“我一直担忧你若是真的完完全全厌恶我。”
他说着看向她,晏南镜抬首,眼眸和他完全对上。
“都已经病了,长公子还有心思想这些么?”晏南镜已经气笑了,她虽然气,但是手里一直都极其有分寸,红灼的火光散发出的热力往肌理里渗透。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得一丝丝空闲,和你说话。如果不是病了,不是天子那里传召,就是邺城里又有书信文书送过来。”
齐昀靠在那儿,“只有我生病的时候,才能喘口气,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她抬头望着他,又低头下去。看着似乎不想接他的话茬。
“你是恨我上回的轻薄么?”
齐昀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