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做什么?”他垂首看清楚她眼里的慌乱,还有脸上的故作镇定,唇角牵起一抹笑来。
他笑容里有些悲凉,“你想我做什么,你怕我做什么?”
晏南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她的腕子依然被他持在手里,挣脱不得。
他定定的望着,看着她由强作镇定,渐渐地慌乱起来。
她的那些慌乱,全都原原本本的全都收入他的眼里。
他的心一点一点缓缓沉下去,连着他整个人一块儿。像是被摁入了乌黑的水底。
“我过来只是要你把那些金子收回去,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想过!”
她见到他的眼睛蓦地沉了下去,他笑了,“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
“我送你出去。”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的血迹依然还在。齐昀往前走了两步,见到她没有跟上,回身过来,“走吧,离席太久,祖母会担心的。”
平静话语下,两人方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晏南镜没有动作,齐昀往她走近几步。他越是平静,她就越是毛骨悚然。见他靠近,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他径直抓住她的手,往林子外走去。
她被他手上的力道拉的一个踉跄,蹙紧了眉盯着他。
齐昀没有再回头看她,一路到了林子外,他松开手。
“血擦一下吧。”晏南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口提醒,“毕竟前面的宾客更多,若是叫人看到了,恐怕有损中郎将的清誉。”
“清誉?”齐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回头来,唇边已经牵出了一抹笑,唇边的血迹犹在,格外的诡异苍凉。
“多虑了。”
齐昀笑着对她颔首,平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他伫立在远处,不再继续离开,只是望着她。
晏南镜回身过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控制脚步的快慢,过了几息,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惧怕,顾不上齐昀还在,径直加快了步伐。
等到走远了,她才捂住胸口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领她过来的婢女还在,见到她脸上,顿时神情古怪。
齐昀的亲吻,与其说厮磨,不如说是撕咬更为恰当,只不过没有破皮流血罢了。晏南镜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唇上恐怕有些异样。
这模样继续去宴会上,哪怕再不起眼,也要引人注目了。
她只等用袖掩口,返回宴会上。
太夫人有点年纪了,哪怕喜欢热闹,时辰一长,也有些撑不住。见晏南镜回来,好久也没有动面前的膳食,“知善累了?”
见她点点头,太夫人笑了,“那正好,你和我这个老妇去休息一会。让她们来支应吧。”
晏南镜道是,起身和太夫人一块起来。
太夫人见着她拿袖子掩口,“这是——”
很快太夫人就没有说话了,她让晏南镜跟着她一路回去,等到了室内,太夫人把婢女们屏退了,“好了,放下袖子让我看看。”
晏南镜有些难堪,但还是放下来了。
太夫人看见忍不住捂额唉了一声,“是秋郎弄得?”
见晏南镜不说话,只是看向别处。太夫人让秦媪去取药。
药膏取来,秦媪给晏南镜上药,太夫人在一旁看着,突然道,“秋郎这小子竟然如此行事,断不能轻饶了他。”
说着板起脸去看秦媪,“待会等散了,去把他给我叫来!”
晏南镜连说不了。
即使太夫人满面怒色,她也知道,太夫人是想要借着事将人叫过来,行撮合之实。经过了方才那一场,她哪里还敢见齐昀。
她之前所有关于齐昀的认知都是错的,她以为他是个冷静且以利益为重的人,不管如何,先要先忍耐下来再说。
事实证明,她错的离谱。那些前途名声,于他来说,并不真正重要。他豁出去完全不管天翻地覆。
要是再见到他,她都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她已经不能保证,齐昀还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什么事来。真的到那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袁太夫人可不会真正的站在她这边。人心偏向,这世上没有一个祖母,不向着自己的亲孙子,而偏向外人的。
“太夫人,小女实在身心俱疲。”
她扯出点笑,故作的笑容看上去满是疲惫。
“想要归家去。”
太夫人见状,也只能同意。秋郎这小子,下手没有轻重,把女子给吓到了。毕竟是良家子,不能真的使用强硬手段如何。
齐昀返回宴席上,所有人见到他,脸色诧异,然后飞快的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模样是什么,不过他就是完全袒露在人前。
臣僚们不愧是老狐狸,远比之前外面遇见的那些人要镇定得多,哪怕见到他的异样,也只是在最初的愣怔过后,马上回复言笑晏晏。
他遮掩了这么些年,不想去遮掩,也懒得去遮掩。
他一头撞上了许倏,阴沉着脸,应该是发现他不在,所以特意来寻他。
一照面,他就见到许倏面色大变。
“你——”许倏抬手指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嘴唇哆嗦颤抖。
旁边有臣僚看见,马上及时将许倏拉过去,举上金色的酒爵,“将军来的正好,共饮此杯。”
许倏被这一下倒是提醒了,此刻诸位臣僚云集,不是发作的场合。
齐昀等了会,见着许倏强行忍耐下来,略微牵了下唇角,继续往前去了。
“回来了?”齐侯手里持着漆耳杯随意的问了一句,往齐昀那儿看过去,才一眼看见他破损的嘴角,领褖里露出的些许脖颈上,可见指甲的挠痕。
“你……”齐侯满面的讶异,不由得坐直了身。
第108章
领褖内袒露出的伤口细细长长的一条,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这分明就就是女子伤的。
齐侯再看他唇上的伤势,顿时了然于心。
他拧着眉头看齐昀,齐昀坦然坐下,既没有半点慌乱,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愧疚。
齐侯紧紧的盯住他,齐昀迎着父亲的目光过去,持起食案上的酒爵,对着齐侯就是一敬,“父亲。”
齐侯眸光阴鸷,两旁的臣僚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哪怕是再有做戏的本事,也不有的停顿下来,来看齐侯。
齐侯对待政务和臣僚的耐心和宽厚,没多少用在儿子们身上。先不说长子前段时日因为拒婚,被齐侯亲手杖打了一顿,连着好一段时日都是在府里养伤。就说去年征伐乌桓失利的二公子,现如今都还被关在房门里,半步都不许出来。
霎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众人望着上首的那对父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齐侯眸光如刀,落到身上,似乎是要将人千刀万剐一般。齐昀依然手持酒爵,面上不见半点惧怕躲闪。
齐侯深深的盯住他小会,骤然露出抹笑,抬手就拿起桌上的酒爵一饮而尽。
“坐下吧。”
齐侯放下酒爵道。
齐昀把酒水一饮而尽,醇厚的美酒和唇上的伤口触碰,引发起别样的剧烈疼痛。她慌乱里咬的那一口是真的不留情,伤口不算很深,但也不浅。酒水漫在伤口上,刺得皮肉内又止不住颤缩,连着原本止血的伤口又流血出来。
齐侯见他嘴角重新淌血了,也不管他,随便他去。
齐昀一把将唇边的血擦了,再慢慢的饮酒。
许倏过来,见到齐昀安然无恙的坐在那儿,眉头皱了皱,看向齐侯。齐侯见他来了,放下酒爵招呼他坐下,“老兄弟你来了?坐下咱们好好的喝上几杯。”
许倏强行按捺下怒火,坐下来和齐侯饮酒。
臣僚们见状,知道齐侯不会当面教训儿子了。悬起来的心放下来。
长公子已经封了中郎将,又已经定下婚事。不管做了什么,齐侯要是当众发怒,他们这些人哪怕是不愿意,也要被迫在一旁看。看人出丑受罚,可是个得罪人的事。他们实在是不愿沾染上。
在推杯换盏里,宴会算是结束了。
“君侯,不如让阿堇和中郎将见一见吧。”
许倏在一旁道。
齐侯看过来,眼底里颇有些意趣,颔首道了一声好,然后在许倏的错愕里看向齐昀,“待会你去和阿堇见一见。毕竟婚事已经定下了,见一见也好。”
自从婚事定下以来,齐昀就没有主动上过许倏府上,更不要提和许堇见面。
齐昀道了一声是。
齐侯看向许倏,见着许倏措手不及的神情,唇边的笑容多了些,“让他们多去见见面也好。”
齐侯明了许倏的意思,不过是不忿齐昀竟然在这个时候竟然去和别的女子纠缠,想要他这个父亲出手管教。
管教什么,他能应下许倏的请求,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要为了他,再把他儿子给打一顿?许倏和他的女儿还没有这个资格。
“放宽心些。”齐侯回头见到许倏脸上不忿依然还未去,笑着抬手在他的肩背上好好的拍拍,“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倏一震,见着齐侯的笑脸,只能隐忍不发。
酒宴结束,齐昀去见许堇,靠近了,齐昀可以闻见她身上沾染上的,不属于女子的松针香。
而许堇抬头就见着他唇上和领褖下清晰可见的伤痕。
两人相见,许堇望着他唇角和脖颈上抓挠出来的痕迹一愣。她身后的傅母先是惊慌失措,而后紧接着便是满心愤懑,“长公子!!”
都说男子好色,邺城里那些士族子弟出行必有美婢跟随左右,引为风流。但是这才刚定亲,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和其他女子纠缠,还堂而皇之地表露在人前。
“长公子至少对我家女郎尊重一二!”
傅母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齐昀唇边牵起古怪的笑,他径直瞥了过去。傅母满面的忿忿不平霎时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如同数九寒天里一脚踩入了冰窟。
只是一眼,那些其他的为自家女郎鸣不平的话语全都说不出来。浑身觳觫,颤抖的厉害,低头退避到后面,不敢再言语。
许堇脸上通红,在袖中不停地绞弄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