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果然晏南镜见到齐昀的面色微变。
她太知道从哪儿下手,才能让他疼。
“你以为你和崔倓有什么不一样?”晏南镜仰首望着他,唇边的笑满是冷嘲,“是觉得我对你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在乎他,所以对他的退婚,毫无半点伤心。所以你觉得很高兴?”
她说着颔首,“也是,你十岁入答应,十三上沙场,十五六就开始处置各类军务政务。崔倓这种士族子弟,在你眼里不过是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不值一提。可是在我看来,于这种事面前,你和他也没什么区别,我既然可以放弃他,也照样可以放弃你。”
“你难道会以为,我不在意他,就一定会在意你。会选你?”
她笑出声来,“真的是可笑。”
“都是一样的,于我来说,你和他差别也不太大。如果要较真的比一比。其实他还有你没有的长处。”
他脸色苍白了几分,嘴唇抿紧,但还是低头下下来,定定的望着她,“知善你现如今正在气头上,有些话还是不要说。”
“不要说?”她好笑的觑他,“到底是你不敢听,还是真觉得我正在气头上。中郎将什么都已经做过了,难道还怕我说几句吗?”
“中郎将不让我讲,那我就偏要说。”
“他有你没有的长处,我说的话,只要他答应下来,就会遵守诺言。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用那种鄙夷的口吻谈起阿翁和阿兄,他就主动认错,并表明不会再犯。他后面也的确没有如此过。”
齐昀几乎要冷笑,颇为不可思议望着她,“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晏南镜笑出来了,“难道只是这个,他就已经胜过你了吗?当初我和你说,将那些人撤走,后面你听过没有?”
“其实你这人,从骨子里谁也不信,除了你自己。”晏南镜笑够了,望着头顶的天。今日其实天气还不错,秋风的凉意一阵接着一阵透过了衣袍到内里,她的话更加尖锐了。
“所以,你看不起他,其实你根本就不如他!他来退婚,我知道是情理之中,也不愿意他因为这事,在前程上遭遇什么阻碍。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恐怕是要特意大肆庆祝。”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对你是特别的吗?真的只是算是痴心妄想。简直好笑!”
这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径直插入心口。齐昀有瞬间,几乎都能看到胸口上喷溅的鲜血。
他怔怔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胸口前的衣襟整洁,但心却泛起了被利刃划开的冰凉感。
像极了利刃切开肌理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是不痛的,只是感受刀刃的冰冷,刀刃切开肌理,鲜血冒出,才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锐痛。
他感觉自己心口被人切开,然后又被她狠狠的一把掐住了伤口,就和那日一样。不对,比那一日要更加痛苦。
痛苦到极点的时候,人就会麻木不仁。然而他却抢在这个之前,用力的拥抱住了她。
晏南镜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就是剧烈的挣扎,“你放开我!”
“你疯了!”
这里是侯府,虽然眼下四处无人,但是她也说不好四周究竟有没有太夫人的人盯着。
想到这里,她挣扎的更加剧烈,而他桎梏在她躯体上的手臂,随着她挣扎的力道越发收紧。
躯体随着他加大的力道,几乎完全的纠缠在了一起。气息融合不分彼此。
他过大的力气崩裂了身上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泊泊流出,透过了里衣和中单,往最外的袍服上沁染。
浓郁的药味里充斥着血腥味,晏南镜挣扎不开,一口重重咬在了他肩背上。
心中愤恨,也就格外的不留情。
哪怕是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她的痛恨。
齐昀在躯体的痛楚里,获得了另外一种快慰。至少她还是恨他的,这个也可以。有恨在,好过什么都没有,和她说的那般,毫不在意。她的不在意,才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头颅垂下来,俯在她的耳畔,低低笑起来。笑声里诡异的夹杂着痛苦和愉悦。
晏南镜松口,她两手也一并被他给束缚住了,挣脱不开。说起来奇怪,当时时候她劲头上来了能和他拼命,但是现在却没有了当天晚上那股气势。
“你笑什么?”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算是个疯子。只不过我只是平日里装的像个常人而已。”
他垂首在耳边,远远看起,是耳鬓厮磨的温存和缠绵。
“现在我只是把本性露出来了而已。”
他想要什么,必定就不会得到什么。一路隐忍,到了现如今的位置。他以为终于可以获得想要的。可是谁知道,还是迎头被浇了一头冰水。像是寒冬腊月里,被推入了河面的冰窟窿里,骨子里都冻透了。
既然不给,自己去抢就好了。不必去仰仗任何人的脸色。
至少他得到了不是吗?
他手臂越发收紧,“你说的那些都对,我于你而言,可能的的确确和崔倓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也没关系。”
晏南镜气息都为之一顿,然后咬着牙,“你个疯子!”
“做疯子,其实比做君子更肆意。那些腐儒嘴里称颂的功名,其实和随心所欲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晏南镜悚然一惊,他要是有所忌惮还好,要是什么都不在乎,那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世子之位也不要了?”
“世子之位?”他话语微微上扬,话语里满是嘲讽,“父亲和我说,如果要你,那么就不能要世子之位。”
“那就不要了。”
晏南镜有片刻的停滞,“世子之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里头要怎么选难道还需要别人帮你吗?”
“你四周的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聚集在你身边,没了世子之位,你觉得这些人还会给你效忠?”
这世上所有的事,汇聚到一起,都是为了一个利。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几乎没有例外。
就算是夫妻之间,也是如此,所以她很能理解崔倓的选择。换了她,也是一样。
所以齐昀这么做简直远远超出她的理解之外。
齐昀听了这话,笑得更厉害,却没有半点半点回她话的意思。
“知善很关心这些吗?”
晏南镜冷笑,“你死了我都不管你。”
“只是我很奇怪,照着中郎将这般出身的贵人,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你觉得应该是哪样?”他俯身下来,压在她耳边问。
她看过去,眼里带着点儿不可思议,“难道不应该是和君侯一样吗?”
都是父子,他父亲是什么样,他难道还不是一样的?
他听后,俯首下来,浑身笑得发抖。
“或许,我真的和父亲一样呢?”
晏南镜蹙眉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别的打算,我不觉得我能比得上世子之位。”
“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魂野鬼一样。”他牵了牵唇角,“我父母如何,知善已经见过了,不必我多说。臣僚和我其实也都是他为我所用,我予他荣华富贵而已。和臣僚再如何,也只能是上下君臣,不能僭越。就算是孤魂野鬼,也想要有人在身边,不是吗?”
他察觉到她还要开口,立即截断她的话头,“知善也不要说什么,凭借我的身份,我想要什么女子不行?若是真的和你说的这样,现如今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了。”
“我已经选了。”
她咬紧牙关,“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放弃世子之位。”
齐昀笑容更大,“知善如此笃定?”
“如果局面反过来,你会选我吗?”
问完之后,齐昀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答案她自己早就说了。
他说一句算了,“反正现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说着,轻轻靠在她的头颅胖,“我已经知足了。”
太夫人故意留下齐昀等人过来,自己和褚夫人先行一步。褚夫人记着李远的嘱咐,强行忍着,和太夫人一块儿到湖边来走走。
湖水是挖了池子,引入了外面的活水,水面上有荷叶,夏日的时候满水面的荷花荷叶,赏心悦目。但是到了秋日。荷花是没有了,荷叶的宽边也已经露出了萎黄。
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夏日还能看看满水面的花红叶绿,到了此刻就已经露出颓唐的迹象了。
但是太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褚夫人在一旁,一面谨慎的和太夫人说话,一面心下揣摩太夫人的意思。
正说着,一个仆妇过来,在秦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秦媪听后赶紧过来附耳到太夫人的耳边。
太夫人听了之后,满是惊喜,“还真的?”
秦媪点头,“下面的仆妇亲眼看到的,应该是真的。”
褚夫人离得远,听不到刚才她们在耳语什么,但是心下明白,应该是说侄女的事。
她低头下来就当不知道,太夫人看过来,“他们两个相处的不错,把他们叫过来吧。”
秦媪应是,不多时齐昀和晏南镜过来了。
齐昀面上带笑,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又去看晏南镜。
晏南镜面上笑容得体,也仅仅只是得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跟别说同龄少女的那些羞敛了。
太夫人见到了,心里叹口气,不过她自认自己足够体谅旁人。
也没一定要人马上就和孙儿你侬我侬。
“我之前已经派人和你父亲说了,今日入夜之后,让他到我这,商量你的事。”
孙儿的婚事是儿子做主,她即使是祖母,也不能直接越过儿子做主。
这话就是说给褚夫人听的,也是让她带回去给李远的话。
既然做下了,那么一定会给个结果。
“多谢祖母。”齐昀低头道。
“当初早些开口,或许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波折了。”太夫人说起这个,忍不住唏嘘。
她当初见到齐侯没有动作,不是没有劝说过,但是这儿子年纪大了,性格执拗,不想要长子得偿所愿,说是要磨砺他。
哪里有父亲在这种事上磨砺儿子的?
她看得清楚,就是父亲年纪大了,看年富力强的长子不顺眼罢了。这点心思她不好点破,男子要颜面,点破了也不会认,而且恼羞成怒之下行事更加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