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真的出什么差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都经历过抢婚了,还怕其他什么意外。魑魅魍魉再厉害,也比不过当初齐昀做的。
她扶着婢女的手上了青帷车,齐昀跟着一道上车。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新婿必须替新妇驾车一段路。
因为是冬日,天寒地冻,所以车帷全都放了下来挡风,不像春夏那样全都绑起来。
青帷车两道持着不少火把,晏南镜坐在车里,见到齐昀的身影被火把的光亮映照在车帷上。
不同于崔倓的瘦弱和单薄,他完全是青年的姿态,哪怕光是看着影子,也看出他矫健的身姿。
他持着辔绳,口中叱喝一声,振辔中马匹听从他的指令,迈动马蹄,往前方去。
车轮辚辚,压过地面。亲迎队伍声势浩大,齐侯在这上面,给够了李远颜面。她坐在车里,看着两旁的火光将车内也照的明亮。
这些年世道不太平,嫁娶路上时常出事。甚至齐昀自己都抢婚,现如今这架势,恐怕没有谁有那个胆量来捣乱。
原本新婿只要给新妇驾车一段路,就要回到自己的扯上。但是齐昀却是一直站在青帷车的御手位上。
倒是有人过来提醒该离开了,但是见齐昀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也不敢多言,悄悄退下了。
晏南镜盯着齐昀的背影一直都映照在车帷上。
外面车轮倾轧在道路上的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听到他吁了一声,青帷车停了下来。
齐昀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等在旁边。她被婢女搀扶下来,见到齐昀伫立在那儿。
齐昀已经对她一拜下来,这是请新妇入门。
正当这时候,门内传来一阵年轻男子的笑声。晏南镜记得齐玹娶妻的时候,被弄新婿,这恐怕是同样的事。
她下意识往后退得时候,齐昀已经挡在了前面。果不其然,她从他背后偷偷伸头出来,就见到不少人往这里来。看样子来者不善。
齐玹慢吞吞的跟在人后,隔着一众人,望向那边的齐昀。
他面上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又有许多人在他前面,脸上的那些无奈看着他也只是被迫拉来的。
那些人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望着齐昀,“新妇先去等等,新婿这儿先要受一番考验。”
“知善先去等一等。我等会就过来”
齐昀回头和她道。
这些人面上客气,可是晏南镜知道不怀好意。
她有些犹豫,齐昀神色温和,“知善先去等等。”
晏南镜最终点点头,她预备打算叫过旁边的婢女。无意抬头,见着暗处蛰伏的影子。屏退了要过来的婢女,现在那儿等着。
齐玹看着齐昀,身后的年青男子拿出了绳索,他先是满面惊讶,“这是要做什么!”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些人笑道,“难道中郎将真的怕了?”
齐玹哎哎了两声,就要出手拦住。他位置靠后,拦也拦不住。只能提高了声量,“景约?”
齐昀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他对上齐玹那慌乱的面庞,“多谢从兄,不过今日大好日子,诸位随意吧。”
齐玹望见齐昀淡定自若,心里冷笑,阻拦挣扎的动作也有凝滞。那些人原本就是他安排的,见到齐玹动作迟钝,干脆将他整个的推到后面去。
“放心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罢那些年轻男子拿着绳索就往齐昀身上套。
齐玹记得齐昀从头到尾看他出丑,这笔账他都记在心里,现如今连本带利的向齐昀讨回来。
绳索正要往齐昀的脖颈上套的时候,郑玄符从暗处冲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士族子弟,嬉笑吵闹着跑过来,抢在齐玹等人之前,呼啸着一拥而上将齐昀围了结结实实。那些士族子弟个个出身高门,动作间却是诡异的灵敏,巧妙中就将齐玹和他带来的那一众人给隔在外。
郑玄符在这里头起头笑闹着,把人给推到外面去,一众人像是真的在弄新婿那样,嘴里说着玩笑话,时不时有分寸推搡他几下。
郑玄符带来的人不少,而且个个出身不错。齐玹这边被堵在外面,死活挤进去不得。他就要发作,其中一人回头,“玹公子也在?”
说着,好几人也纷纷回身,上来就把他包围在内里。这些士族个个都是说话的高手,明明不过是点头之交,偏偏神情熟络,口吻亲密,拉住他不放。
他被隔绝在内和他安排的那些人,偏生不能发作,强打精神和这些人周旋。
郑玄符手里拿着枝条,装模作样的抽在地上。枝条抽在了地上,却不巧是个水洼。内里的污水被枝条抽起来,溅到他自己的袍服上吓得他直跳。旁边的士族子弟见了不由得抱腹大笑。
“好了,”齐彪出来,方才他见到齐玹领着人湖区,就料到了齐昀恐怕会被折腾。
但是齐侯没有表态,他也不好越俎代庖的去给人关照儿子。只能算着时辰出来。
齐彪见着回首的几个年轻人,见着齐玹被人围在其中,脸上虚虚挂着笑。
“叔父。”齐昀被郑玄符“作弄”了一番,只是袍袖上沾上了些许尘土。郑玄符这个作弄新婿的,反而衣袍上被迸溅上污水。
听到齐彪出来,郑玄符反手把手里的枝条一丢,就推在齐昀的后背上。
“来来来,赶紧进去,若是错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婚礼的日子乃至于行礼的时辰,都是事先让人烧龟甲占卜过。错过了话,未免不吉。
郑玄符这带头一嗓子喝出来,其余的人也嬉笑着,让齐昀赶紧进去找新妇。
齐玹见到齐彪来了,不敢当着齐彪的面放肆,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昀从面前经过。郑玄符经过他,两人目光相接,有瞬间的刀光剑影。
郑玄符丝毫不在乎,只是笑笑,推着齐昀进去了。
齐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径直回去,将自己的所见告诉齐侯。
齐侯听后面色不好看,过了小会冷哼了一声,“这小子倒是有点手段,哪怕这样了,竟然还有人甘愿为他出力。”
齐彪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齐侯的面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晏南镜和齐昀到堂上,给齐侯和慕夫人行礼。
慕夫人平日并不出来,似乎侯府里的一切都和她毫无干系,现如今齐昀成婚,她倒是来了。
夫妻俩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就算齐侯有心去见,慕夫人也要借故避开。久而久之,心头的那点愧疚,也随着长年累月的不相见,成了一缕青烟,什么都不剩下了。
犹如真正的陌生人一般。他年纪大了,也懒得折腾。想着就这么和发妻这么胡乱的把余生给过去算了。
慕夫人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他,开始的时候,齐侯想要见她,被她用各种理由躲开。渐渐地齐侯也不再执着于和她相见。当齐侯不来寻她,慕夫人不是得到清净的平静感,而是莫大的愤怒。
那份怒气长年累月的积压在心里,等到终于见面的时候,慕夫人对齐侯从来不说一句话。
齐侯对此并无什么反应,慕夫人不说话,那就不说。并没有半点不被理睬的尴尬和痛苦。
齐昀和晏南镜过来行礼,齐侯颔首,并没有多少为难。
慕夫人冷冷淡淡,但也没有当众为难新人。顺顺当当的就让这场过去了。
晏南镜心下原本还有些担心,怕齐侯或者慕夫人发难,到时候场面上会难看。
几拜里,她起身趁机往上一瞟,瞟见慕夫人面色发青,而一旁的齐侯神色祥和。
等到对舅姑最后一拜完成,两边的婢女搀扶她起来,她缓缓了松了口气。
她的动静很轻,旁边的齐昀回头过来,对她一笑。
婢女搀扶着她先到房里去,毕竟接下来新婿要去招待宾客。
晏南镜被婢女们搀扶到内寝里。内寝一切都是崭新的,特意重新装潢过。
她坐在卧榻上,新婿还没来,合卺还未完成。所以新妇得等新婿回来。
等人是个煎熬的事,她稍微吃了些东西,又坐在那儿打盹。过了好会,外面夜色深了许多。才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开门随着冷风进来的,还有一股酒味。
之前那些人作弄新婿没弄成,饮酒上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齐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宴席间隙郑玄符替他遮掩,让他到净房里催吐,把喝的酒全数吐出来,然后再去宴会上。
饶是如此,还是被灌了不少。不过好在神志还算清明,一直到了门前,才脚下乱起来。
晏南镜听到门口的动静,不由得去看。见着齐昀面上通红进来。
酒水喝多了,他面颊通红,连带着嘴唇都是鲜红欲滴。
齐昀看了一眼她面前案几上摆放的漆鸳鸯酒杯,一撩衣袍,径直坐了下来。
仆妇原先还担忧新婿喝多了,怕是不能合卺,见着齐昀能自己坐下来,赶紧过来,将漆杯里注满酒水。然后分别送到两人手里,合卺用的漆杯通身绘满朱色云纹。
酒水事先温过,她微微抬首,酒水就饮入咽喉。
五谷酿造的酒水,没得那股浓烈呛人的味道,甚至还有一股清甜。
合卺完毕,仆妇和婢女们喜笑颜开,端上五谷等物摆在两人面前。嘴里说着道贺的话语,慢慢的退出屋内,随着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合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喝醉了,眼里水亮,像是溪水洗过一般干净。
晏南镜正要说什么,齐昀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咚的倒在地上。
她大惊失色,难道齐昀喝酒喝太多喝死了吗!
她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查看。她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了?”
慌乱里,他幽幽睁开眼,含笑望着她,随后一头埋入她的怀里。
“知善,抱抱我。”
第153章
齐昀身上有酒气,不过还好,没有浓烈到让人掩鼻的地步。
“你喝了多少?”晏南镜低头问。齐昀在前面应付宾客,她在后面吃点东西填填肚子,顺便休息一下,不必和齐昀一道在前头被哄笑着灌酒。她没派人打听,也不知道他到底被灌了多少,不过看这身上的酒气,恐怕被灌了不少。
齐昀摇摇头,翻了个身,径直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到她柔软馨香的怀抱里。舒适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蹭了蹭。
晏南镜手一抖,就要把抱着的头颅给丢出去。
齐昀不愧是沙场里厮杀出来的,她手才一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他抢先一步抱住了腰肢,这下想要丢出去都不成。
“我难受。”他把自己整个都埋进去,过了小会瓮声瓮气的抱怨。
喝了那么多酒,能好受才怪了。酒水哪怕再淡,也经不起那样的灌。
“我叫人给你熬药?喝点解酒汤药应该能好点。”
晏南镜问。
说完,就见到怀里的人抬头起来,双眼亮得有些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