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镜没有那个心情去感叹变化,她叫人送来了热茶。
茶水老姜的热辣味随着热气蒸腾出来。
“都在外面淋了雨,喝这个好驱寒。”
晏南镜说完,持起漆卮,一饮而尽。
慕容燿不太习惯老姜的那股辣味,但见着齐昀都一饮而尽,也只能跟着饮完。
老姜味辣,入喉之后火辣的味道直冲颅顶。
晏南镜见着慕容燿勉强忍着嗓子里的辣味,把手里的漆卮放下,又让人送来温水,好冲一冲喉咙,这才见着慕容燿的那几乎皱在一起的脸舒展开。
“世子这次来,所为何事?”
齐昀明知故问。
“臣下这次前来,是为了从旁协助中郎将一事。”
慕容燿姿态拿捏的极好,言语恭顺,也不至于显得谄媚。
齐昀望着他,“老单于点头了?”
“父亲点头了,我先领着我手下的兵马过来。”慕容燿答道。
话语平静,可是这里头却有些另有隐情。
慕容燿的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即使照着汉人的规矩立了长子,但是却疼爱幼子。对长子并不重视。慕容燿这般,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齐昀听后一笑,“好。”
慕容燿前来,原本已经做好了被齐昀盘问的准备,谁知齐昀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早先准备的那些说辞,一时间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怎么了?”齐昀把放在一旁的巾帕递过去,让慕容燿擦一擦额头上的雨水。
辽东这一片入夏之后就是入汛,雨水来的急躁,慕容燿从雨里一路走过来的,到了这会,额头上的雨滴依然还在额头上。
“中郎将不问臣下么?”
慕容燿接过手巾,颇有些小心的觑他。
齐昀容色朗朗,听到这话就笑了,“我为何要问,世子前来相助,此乃大幸,为何要多问?”
他这话让慕容燿不好意思的笑笑,齐昀笑容微收,“其实世子来的正是时候,有些事我要请世子帮忙。”
晏南镜听他和慕容燿说话,他们面前摊开的是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绘画着山川平原要隘。
“世子觉得,乌桓留还是不留?”
他嗓音柔浅,杀意带笑。
晏南镜听到他那话语,也忍不住抬头看他。
面对错愕的注视,齐昀不紧不慢,“我已经想过了,这样下去不行。”
慕容燿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乌桓实在是太烦人了,如果说早先时不时南下劫掠,勉强还在忍受范围之内。那么和高句丽联手,便是自寻死路。
高句丽的野心大,胃口也大,乌桓给高句丽做急先锋,那么就要接受被齐军算总账的下场。
汉人或许不会当即算账。但是总有一日,会算总账。
“臣下也是这么觉得。乌桓无状,这几年来张狂南下,劫掠玄菟郡人口粮草,现如今竟然和高句丽勾结,死有余辜。”
“只是乌桓部众不少,怕需要些时日。”
慕容燿欲言又止,齐军一路过来,现如今又遇上大雨。士兵疲困,这样对于战事没有多少好处。更何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人,辎重还有那么多,在塞外来回奔驰也是不利。
齐昀待他亲和,但慕容燿心里知道两人关系远远没有表露出来的亲密,所以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齐昀笑了,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既然接纳你,自然是不会有内外亲疏的那套。”
慕容燿满是错愕的望着他,等到肩头又被他拍了下,这才回神过来,连忙低头,“臣下让中郎将见笑了。”
“都来了,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慕容燿低头,“臣将自己所有的部民全都带来,追随中郎将。”
齐昀手掌收紧,捏了下他的肩骨,“今日不说这个,恰好下雨了,我们几人先饮酒,不醉不归。”
说不醉不归,就真不醉不归了。晏南镜是不会看几个男人灌酒的先行离开,等她回来的时候,酒席已经散了,一地狼藉也被人收拾妥当。齐昀直接摊开了手脚睡在那儿。
她过去看看,齐昀身上已经收拾过了,但是还残留着酒气。
她坐下来,齐昀翻身过去。
晏南镜不禁有些好笑,就算喝醉酒了,都不忘记和她置气。
男人这个东西,真的是心眼小的厉害,什么心胸宽阔,这些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我在外面见到慕容世子大醉,被人抬出去了。”晏南镜垂目看着侧躺背对她的齐昀,“喝了不少,我听说这些胡人因为常年在严寒的草原上生活,所以酒量也好。你能把他给灌醉,也厉害。”
她说完觑着他,小会听到他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晏南镜不由得拧了眉头,忍不住捏了下山根的晴明穴。
他犯脾气,简直比小孩子还难搞。小孩子生气也就那么一会的事,拿个好吃的哄一哄也就不记得了。但是齐昀不,这次他闹脾气的很长。
她坐在那儿,“这次我也要去吗?”
这时候,齐昀终于出声,“不用,还是和以前一样。”
语毕,就没有听到他接下来有什么话语了。
晏南镜耐心告罄。她径直起身,叮嘱门外守着的家仆要好好照料齐昀。
齐昀在卧榻上听着她叮嘱家仆,叮嘱完之后,脚步声逐渐行远。齐昀翻身起来。
门外的仆役听到内里的动静,以为是齐昀有什么吩咐,入内就见到人坐在那儿。
“郎主。”仆役见到齐昀坐在那儿,顿时手足无措的要跪下。
齐昀面色沉郁,对仆役说声下去,仆役立即退到帐外。
他看向帐门外,她的动静已经远去,此刻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晏南镜有另外一个专供休息的帐子,见着她回来,阿元很是吃惊,“女郎今日不是和——”
“他酒喝多了。”晏南镜坐下来,“而且他还生气呢。先让他静一静。”
她见着阿元要开口,“我知道阿元担忧,但是真的不能开这个口,一旦开了,接下来还不知会怎样。”
阿元张了张嘴,“可是这么拖下去,女郎也不担心?”
晏南镜愣了下,而后笑了,“他如果真的要这样,那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看了一眼那些垂首侍立的婢女,照着齐昀的做派,这些婢女里恐怕也有他的安排。
“我可没有不搭理他。”
齐昀在此之外还想要更多,这就是让她有些头疼了。
阿元见状也只好不言。
前方战事吃紧,只是短短休整了几日,齐昀立即出发,晏南镜过去的时候,正好他从营帐里出来。
两人一对面,齐昀对她颔首,然后匆匆的走开。
“路上自己小心,记得添衣加餐。”
齐昀对她没有到相对不肯说话,她也不会在他临走也一句话不说。
齐昀脚下顿了下,他回头来望着她。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照料好自己。”
齐昀望着她,瞬间胸腔里的心生出了满满的酸胀。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或许人本性就是贪得无厌,从她那儿得到了些许,就想要更多。
“我会的。”
齐昀再等了等,然而她并没有遂了他的心意,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那满心的酸胀变成了另外一股难以言道的失望。
齐昀转头过去,和其他将领一道大步向前。
第173章
大军出动,辎重也要一路跟着。
齐昀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日头,“不行,这行军下去,恐怕到的时候,那边斥候都已经摸清楚我军的动向了。”
陈虢等将领听出来,齐昀这是嫌弃行军过慢。这么多人在这里,别说步卒,骑兵的动静都隐瞒不住。草原上的人,能清楚的分辩出马匹的动向。若是再这么慢腾腾下去,只怕会早一步被乌桓察觉。到那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主君,可是想要加快行军,这恐怕不好办。”
陈虢压低声量,“兵卒们还好办,但是辎重等物,实在是快不起来。”
辎重等物靠牲畜人力拉动,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而辎重又必须跟着。
“抛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看了过来,望着说话的杨之简,杨之简和其他武将一样满身披挂着盔甲骑在马上,见着所有人都看过来,他将方才自己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丢掉辎重,这怎么能行,简直就是乱来!到时候粮草短缺,你有那个胆量承担后果吗?”
“那就抛下。”
齐昀淡淡一句让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主君!”
齐昀抬手示意不要再提,就让身边人去下令。
“可是粮草怎么办?”
齐昀的面色上浮现出几分笑,“只要端了他们,自然有补给。”
“这里离出塞已经不远了。”
他看了一眼那些将领,将领们立即俯首称是。不敢再多问,辎重被抛下,没了辎重的拖累,一行人径直往边塞外奔驰而去。
慕容燿已经等候在那,鲜卑已经归顺,但依然是异族,异族的兵马不能跨过要塞,否则就视作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