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以为落到敌军手里,还能见到父亲?到时候只怕是赔掉性命,也见不了父亲。日后母亲不在了,父亲却还有新宠在身旁,母亲那时候打算如何?”
虞夫人的哭喊顿时被掐了一半,两旁的仆妇趁着这片刻的机会,赶紧拉着虞夫人到内里去。
平民妇人的衣服没什么花俏的,很快就换好了。晏南镜让几人往头脸上抹上黄土,虞夫人百般不愿,被晏南镜直接用泥土擦了一脸。
虞夫人“你”了两声,齐晏过来,“母亲事态紧急,不要再任性了。”
虞夫人见儿子不给她撑腰,顿时生出来的怒气落了下去。
车已经准备好了,一行人直接上车。往齐昀行军的方向赶。
现如今要趁着齐玹还没有完全掌控邺城的空当,直接逃到齐昀那儿。
阿元和晏南镜坐在一块儿,连声庆幸,“幸好啊。幸好当初女郎说直接过来,如果返回邺城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不是,在庄园上得了消息,可以直接就跑,若是在城内,别说逃了,能不能活命都是未知。
晏南镜扯了下唇角,她往外看了一眼,见着崔缇和孙猛都还在,心落了下来,勉强安心了些。
“当时我只是不想来来回回的跑,觉得平白无故的多出好些事。而且动手的人就在邺城里,一想到凶手说不定在身边,更加坐立难安。还不如到庄园上。谁知道竟然误打误撞。”
阿元满面庆幸,“不管如何,反正是出来了。”
说着,阿元往前头看了一眼,前头的是虞夫人的车。
“只盼望早些到郎主那儿。”阿元想起虞夫人那般,不由得心有余悸,“那位夫人这半年岁了,竟然还分不清轻重缓急。现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晚上半步,都有可能被乱军抓住。还谈什么救君侯?”
阿元还有更不好的话,活到这般年岁了,还是这般姿态,这位夫人该不是有什么隐疾吧。只是现如今逃命要紧,一行人还要相处,阿元这话也只能吞在肚子里。
“她自己肖想的罢了。不是见着没人管她,自己也不提那事了么?”
晏南镜说完,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季婉小声道,“阿嫂,是不是追兵过来了?”
虞夫人心里只有齐侯,子女们都不放在心上,自然而然子女们也和她不甚亲近。现如今逃跑路上,齐晏不放心妹妹在生母身边,请晏南镜代为照看。
阿元听到这话,心都要跳出来,邺城里的凶险,哪怕她们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从兄妹两人逃出来的情形可以窥见一二。
不由得赶紧往外多看了几眼。
晏南镜也忍不住往车外看去,见着的确是没有追兵追过来,砰砰乱跳的心勉强放了回去。
她对身边的齐季婉笑了笑,“无事,没有追兵过来,”
她低头算了下路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很快能追上。”
齐季婉听后,脸颊上终于露出点笑,“只要到了长兄那儿,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晏南镜摸摸她的脸,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错,只要到他那儿,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一行人向着齐昀行军的方向狂奔而去,过了好久,马匹眼看着要支撑不住,这才赶停下来修整。
驿站那儿太过显眼,也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杀到,沿途的驿站反而成了最不好的去处。只能在荒郊野岭小憩。
虞夫人见着送过来的水囊还有干粮忍不住蹙眉,锦衣玉食了这么些年,受不了苦。
“就没有热食吗?”
虞夫人年少的时候,曾经陪齐侯出征过,那时候也是有热腾腾的饭食。
这会倒好,竟然连口热水都没有,只能食些冷食。
崔缇有些想笑,“夫人路上不便,只有这个了。”
虞夫人听了去看儿子,只见着齐晏抓了满手干粮径直往嘴里塞,胡乱咀嚼,用水送入喉中。
虞夫人本想要推开眼前的水粮,但是腹中饥饿难耐,只得接了过来。随意吃了几口,炒熟了的谷物粗糙,入嘴简直在吞咽砂砾。
她泪眼婆娑,望见那边的晏南镜。晏南镜很坦然的吃喝,找不出半点艰难的痕迹。
虞夫人突然想起,晏南镜被李家认回之前,也曾经过过十多年的苦日子。
虞夫人张望左右,只觉得自己最是可怜。忍不住泪眼婆娑。
晏南镜望见,看向齐晏,谁知道齐晏恰到好处的转头过去。
现如今赶紧逃出生天才是最紧要的,至于别的事,腾不出力气来。
晏南镜心里料定,齐玹突然发难,想要完全控制住邺城,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追兵不会很快杀到,但是谁也不敢放松片刻,哪怕只有些许疏忽,也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马匹在之前耗尽了力气,一时半会的缓不过来,这附近也没有马匹可供撤换。所以只能找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天色逐渐暗下来,女子们去辎车内休息,男人在外轮流护卫。
晏南镜拿了一件袍服,盖在车内几人的身上。靠在车壁上,隐约听到有女人的低泣。
不用说,是虞夫人那边。
对于虞夫人阿元实在是头痛,不知道这位夫人哪里有这么多眼泪可流。
齐侯有那么多的年少美妾,哭齐侯的话,有的是不少美人哭齐侯。有那些闲心思,倒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毕竟明天还得赶路呢。
晏南镜望见阿元满面的一言难尽,她只当没有听到外面那哭泣声,低头下来摸摸齐季婉的总角,“睡吧。”
齐季婉在她怀里乖巧的颔首。
邺城里的侯府里灯火通明,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在那儿,污血流了一地。那边几个家仆哆哆嗦嗦的将地上的尸首清理走。
那边齐玹拄着刀,看着一具尸首被拖走,神色晦涩。
想要服众,比他想象里的还要难。他之前明明风光过一段日子,想要借此来压住众臣,谁知道那些臣僚,甚至于本家叔伯们,一个比一个难以对付,公然跳出来说他何故要造反。他说的是齐昀有不臣之心,但是那些人直接撕开了脸皮说开,紧要关头,他直接杀人来立威。
有的人嘴上实在是讨嫌,那就杀了,不仅仅是要杀了,还要亲自杀,当着那群人的面杀,这样才有作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了。当然作用也是有的。至少以齐彪为首的叔伯们,在见血之后,识时务的赞同他的话,反口说齐昀是乱臣贼子。
其实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很简单,并没有那么难,只是看能不能走下去而已。
慕夫人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些没有完全被清理走的尸首。她不由得抬袖掩鼻,满面嫌恶。
见到那边坐着的齐玹,快步过去,“都办妥了?”
齐玹懒懒的望了一眼慕夫人,随意点头。
慕夫人见状又问,“陛下那儿的旨意可拿到了?”
“已经拿回来了,没什么难的。”
天子现如今只沦为面上的天子了,谁能掌控局面,谁就能掌控天子。也多亏得之前齐侯杀朝臣,杀破了不少人的胆子。要不然事情还不一定有这么顺利。
慕夫人听后,点点头,她起身,“带我去看看他。”
齐玹闻言,起身领着她往关押齐侯的地方去。
慕夫人到了门前,略微整理了下仪容,微微仰首,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去。
然而还没过两息,慕夫人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齐玹毫不在意的笑笑,“没做什么,只不过他能耐太大,为了以防万一,只好断了他身上一些骨头,好让他躺着而已。”
反正已经动手了,那么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还给齐侯留一条性命,已经是他仁义。
“你怎么,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齐玹见到慕夫人满面震惊痛苦,颇有些不解的挑眉,“母亲为何如此护他?这么多年,母亲难道不是对齐巽恨之入骨的么?”
慕夫人的确恨齐侯,恨他喜新厌旧,恨他忘弃当年两人的誓言。
当却从来没想过要害他至如此地步,她只想要他的预想成功,然后她可以在他面前,大力的嘲笑他,嘲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而不是像现如今这般,看着他污秽满身,浑身上下只有两只眼珠能动一动。
“你——”
不等慕夫人开口,齐玹蹙眉,“难道是儿想错了,母亲不仅仅没有对齐巽恨之入骨,反而旧情仍在?”
齐玹面上的诧异下刻就成了冷嘲,“母亲应该早说,不早些说,儿哪里看的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也已经晚了。”
慕夫人指着齐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颓然的摔坐在地。
齐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的人,径直离开。
见到前来的部下,“把他们俩放一起,既然这么情深意笃,自然是要成全他们。”
现如今局面已经大致掌控,那么慕夫人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不必和之前那般,在她的跟前去做孝子。
部下道是。
才走没几步,只见着许倏大步过来,许倏见着齐玹马上就问,“谁让你如此鲁莽行事的!”
的确,这种大事,他原本也是打算等到恰当的时机,但是偏偏被那个女子给搅和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行事。
“逼不得已,不过这不是还有岳父你在吗?”
齐玹笑吟吟的看向许倏,许女那般姿色头脑,他既然捏着鼻子被迫娶了,自然是要从中获得好处,才不枉自己受得这一番委屈。
见着许倏变了脸色,齐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事到如今,岳父该不会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吧?
第205章
“城门校尉出自岳父麾下。”齐玹面上皮笑肉不笑,盯着许倏,“岳父的的确确是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岳父手下的旧人却听命与我。再加上夫人,难道岳父真的觉得,在外人眼里,岳父已经是和我沆瀣一气,想要证明毫无关系,可不容易。”
许倏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侯府出事之后,城门也关了起来。照着常理,是根本不会听命的,只能是自己的那个旧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齐玹收买了。
“岳父,如何?”齐玹笑问。
“现如今你打算如何?”许倏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住心底的怒火。事情已经走到这步,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也已经这样。毫无挽回的余地。
“起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仓促间发难,诸人都不服你。中郎将领兵在外,一旦他得到消息,掉头攻打邺城,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
齐玹嗤笑,“岳父还是小看我了,难道岳父还真的以为我是一时兴起么?”
许倏一愣,齐玹道,“我原本就没打算让齐昀回来。只不过现如今这一切有些提前了而已。”
许倏脸色变了,“现如今你打算如何?”
“邺城已经暂时由我掌控,天子也已经下了敕令,说齐昀有不臣之心,为乱臣贼子。”
这些不过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但就是要在嘴上把齐昀的罪名给定死,到时候才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