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好悠闲,我家母亲亲自请女郎过来,谁料到女郎竟然撇开众人都这儿。”
何宥眼睛盯着晏南镜的面庞,他看不上杨之简,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妹都是样貌出众之辈,连养在乡野里的妹妹都如此貌美。
他垂涎于美貌和帛缯下柔软玲珑的身段,心里却依然鄙夷她的出身。
“如果夫人的相请就是将客人请来之后,置之不顾,那么还是算了吧。夫人的这种相请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她说罢,微微回身,眼眸回望间,颇有些不经意的暼过他,随后抽身离开。
何宥还没有被女子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过,何况还是个寒门女子。当即变了脸色,几步就要过来,结果被郑玄朗截断了去路。
“方才女郎说的很对,既然自视甚高,又何必相请呢。”
郑玄朗神色带笑,最是和气不过,但腰间佩戴的环首刀,却昭示着他并不是面上的一派温和。
说罢,郑玄朗也不管何宥的脸色,转身离开。
郑玄朗跟上晏南镜,“这人看着肚量不高,恐怕之后还要生事。女郎和使君要小心。”
第032章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前的郑玄朗。
郑玄朗年纪要比郑玄符要年长些许,完全不是郑玄符喜怒皆形于色的作风,他此刻面对晏南镜,唇角旁是敲到好处的笑,得体的很。神色平静,看不出他此刻心绪如何。
“长公子和郎君说了什么吗?”
她问。
“虽然在下初来驾到,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杨主簿现如今看着这鲜花锦簇炙手可热,但是实则下面却是危机四伏。”
他飞快的眨了眨眼,“长公子在在下出发之前,曾经让在下问候杨主簿,说请他多多谨慎。那些豪强大族,看似百年家承,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那些百年世家自称礼仪治家,家风渊博。实际上在争权夺势上,一个两个下手毒辣,六亲不认。
真正的君子是没办法熬成世家的,早在半路就被这些披着君子皮的东西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杨主簿现如今扎眼的很,上回的事说不定还会发生。所以长公主说主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他说着看向晏南镜,“另外长公子还请主簿多多注意女公子的安危。毕竟这世上君子少,小人如同过江之鲫。那些人对主簿无可奈何,指不定会对女公子下手。”
“这——都是长公子叮嘱郎君转述的话?”晏南镜轻声问。
她神情里颇有些古怪,被人这么关照着,除却淡淡的感激之外,另外的就是一言难尽的诡异。
扪心自问,虽然曾经一同经历生死过。可是两人关系好像没有到这种殷殷叮嘱的地步。
男人的关怀,除却父亲和兄长之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怀好意,都有所图。她有些不习惯这种关切。
不过齐昀人不在面前,就算有什么,她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
她迅速整理好面上的神情,眼里脸颊上浮上了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长公子了。”
郑玄朗莞尔,“待会我送女公子回去吧。”
他瞥向何宥方向,眼上蒙着一层冷光,回眸过来见到晏南镜嘴唇微张,似乎是要“我既然受长公子所托,事自然是要办到底。否则长公子那边,在下不好交代。”
“何况”郑玄朗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无奈,“七郎的那个性子,之前和长公子一起在主簿家中的时候,给女公子添了不少麻烦。”
何止是麻烦,郑玄符一来就喊打喊杀,简直和那些盗匪也没有太大差别。而且起居上又很挑剔,这里不喜那里不爱,比齐昀都还要难伺候。要不是齐昀在那儿压着,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不过这话是不能直截了当说出来,她恰到好处低头,唇角略微牵出点儿苦笑,郑玄朗就已经明了她的不容易了。
郑玄朗样貌和郑玄符有点相似,但是作风上却和郑玄符完全不同,他两手拢在袖中,就给她一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她给吓了一跳。她连忙侧开身,“郎君礼太重了。”
郑玄朗却没立即直腰的意思,“我那个弟弟,排行最末,做兄长的自小没有约束好他,以至于他长大之后行事鲁莽。长兄如父,他如此,我也逃脱不了责任,所以特意向女公子致歉。”
这会儿,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其他人的注意了。
开春之后漫山遍野的桃树引来不少人在这儿游玩,所以这儿哪哪都是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注意到。
她立即伸手来搀扶,手掌扶在郑玄朗的手腕上,是柔弱无骨的触感。郑玄朗手臂明显的僵硬,随后也顾不上继续把姿态给做全,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晏南镜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眨眨眼有些迷茫,再抬头看对面的郑玄朗,只见着郑玄朗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副避之不及的慌张。
四目相对,霎时间两人脸上都是尴尬。
郑玄朗先开口,“在下是怕唐突了女公子。”
的确是怕,哪怕没有更多的触碰,光是手腕那一截就够让他心惊。
还是远远避开好,要是真的弄出什么事来。不说别的,长公子那儿就不知道有多少麻烦等着他。
晏南镜点点头,“郎君真人君子令人钦佩,我也只是想扶郎君一把,不是要轻薄郎君。”
这话出来,顿时又陷入诡异的静谧里。
她不是说笑的,吴楚古风彪悍,完全不是后世里温柔多情的做派。而且时风又粗犷,女子们看中了样貌俊美的男人,是会手牵手把看中的男人给包围起来,不准他走。
好会的功夫,晏南镜清了下嗓子,“郎君好不容易来一次,要不再走一走?”
“到时候还要劳烦郎君送我回家。”
这句话算是领他的情了。
郑玄朗含笑点头。
开春之后的荆州,处处都是花红柳绿,地上全都是冒出来的嫩草,再加上桃树,这热闹真的看的人眼热。
郑玄朗背手走在晏南镜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次想要问询齐昀当时的状况。
打了败仗,主将惨死。这面子丢的厉害,荆州刺史会做人,只说是天不假年实在可惜。但是只要打过仗的人,就能在这里头寻出不对劲。
溃败的大军来的时候有多威风,逃的时候就有多可怕。逃命的人是没有礼义廉耻,也没有尊卑的。狼奔豚突,简直和野兽是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齐侯亲自压阵,也不一定见得能镇得住。
长公子能完好回来,简直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名头上也不好听,但也的确算得上有本事了。
他对里头的事,不禁有些好奇。
“郎君有话要和我说吗?”晏南镜感觉到郑玄朗的目光时不时放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开口问。
郑玄朗摇摇头。
走了小半个时辰,晏南镜就回去了。何家请她过来,是不怀好意,那她也不必去和何家的主母辞行了。直接登上辎车。
她上了车,听到外面有马匹嘶鸣,透过车簾一看,见着郑玄朗已经翻身上马,拉过马缰,跟在辎车附近。
因为这次来的都是女眷,所以她没有让崔缇跟着。
正好郑玄朗把崔缇的位置给填上了。
郑玄朗将她送至家门,晏南镜不太想邺城来的人和杨之简交往太多。毕竟现如今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哪怕一丁点的错处都要被抓出来,这个节骨眼上,她自然不能让他授人以柄,所以在车内的时候,她连怎么打发郑玄朗离开的话语都已经想好了。
不过等到门前,她还在辎车内没有下来,郑玄朗就已经告辞。
“郎君不进去坐一坐休憩一会儿吗?”
她不禁问道。
这是对客人说的常见客套话,郑玄朗并没有将这客套话当真,“不了,既然使君不在府上,我又何必叨扰,等改日再下名刺,过来拜见。”
他说完,拉了下马缰,驱马到了辎车跟前,“女郎不要忘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那些人务必要提防。”
晏南镜叫住他,眉眼都沉下来,“郎君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半点都不怀疑这些高门大族的本事,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有更多的消息来源。
“女郎说笑了,我只是个外来人,又初来驾到,能知道什么呢?只是我的话,还请女郎铭记。”
说罢,他在马上对她颔首,随即牵过了马头,往大道的另外一头去了。
晏南镜拨开垂下的车簾,往外看到郑玄朗的背影渐渐远去。
晏南镜在屋子里撑着脸,看着院子里的树好会儿都没说话。院子里的树也是桃树,这会已经出了花苞,哪怕还没完全绽放,看着就是一团喜气。
崔缇跟着阿元进来,见着她支着下巴往外看,“知善你回来了?”
听到她应了一声,崔缇径直往她跟前一坐,两腿胡乱的盘起来,“今日出去一切还顺利吗?”
崔缇之前听到晏南镜要去和那些大族女眷来往,还担心了许久。
她摇摇头,“那个何家的主母有意给我颜色看,被我撇在一边,我游玩够了就自己回来了。”
崔缇听到前半句,正要发怒,然而听她把话说完,顿时拍桌大笑,“知善做的好!这些人凭着出身,自己没多大本事,倒是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我早就料想到他们不安好心。幸好知善你不惯着他们!”
惯着他们也没用。已经是明里暗里的针对了,就算忍下这口气,也没有多大的作用。还白白的受气,那还不如直接甩开,好歹自己开心。
“最近我阿兄那儿,你知道何人和他不对付吗?”
崔缇听她这么一问,顿时就有些犯愁,“这可不少,”
崔缇之前时常帮着她送信给杨之简,对于杨之简的处境多少也知道,“听说就有一个姓何的,领着其余长史等人为难主簿。后面说是主簿挑了个错处,当众把一行人给罚了。那个领头的也被当场挨了杖刑。从此之后,才算是好多了。”
她听后长长哦了一声,继续支着下巴,崔缇见状,“知善怎么问起这个?”
“难怪那何氏主母看我总是眼神古怪,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
“他们就从头到尾没安好心。”
崔缇看向她,“原本以为他们有了上次那么一回,好歹能收敛那么一点,但是现如今看来他们是半点都没悔过。以后知善就不要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了。”
她的脸颊依然压在手上,庭院里桃树的花苞开了一半,开了的桃花被风一吹,花瓣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光我一人和他家没有关系又有什么用啊。”
开春之后,刺史府里的事务积堆如山,杨之简时常忙的几日都不回来,全都住在衙署了。过了三四日之后,他才回来。
孙猛见着他回来了,立即跑到里头去报信。
晏南镜出来,见到杨之简满面疲惫的进来。杨之简见到她,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
“知善,阿兄有个东西给你。”说着他伸手在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她。
晏南镜半是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快晶莹剔透的水玉。
水玉雕琢成玉佩的模样,剔透玲珑。
“阿兄哪里来的?”
“今日府君因为年初的战事,心情不错,赏赐于我。正好用来给你做生辰礼。”
她这幅躯体的原身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陈赟也就将把她带回去的那一日作为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