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里开始了别样的热闹。
几乎所有有官职有名号的人都到了侯府里赴宴。杨之简也在其中,他是齐昀麾下,所以跟着齐昀一道赴宴。
“长公子,知善那儿……”
参加宴会的不仅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只是贵妇们不和男人们凑在一起,在内堂那边另外摆开。
晏南镜陪在太夫人那儿,是和贵妇贵女们一起。
“放心,我让人去看过了。”齐昀表现的很得体,像是体恤属下的上峰,“女公子和我妹妹们坐在一起。一切都好。”
杨之简听后算是放心了,安心的坐在他身后。
齐昀持起酒杯,对那些敬酒的人连连举杯,然后暼了一眼那边上首的,正在和齐侯相谈甚欢推杯换盏的许倏。
许倏是一直跟着齐巽起家的人,就算当年齐巽当初还没有崭露头角,甚至连连碰壁的时候,许倏也是一直跟随在齐巽身后。许倏当初也是很是风光的人,现如今依然风光,但是内里却已经不是最风光的时候了。
恰好这个时候许倏也向他投来目光,齐昀抬起手里的酒爵,向许倏敬酒。
男人这边热闹的很,忙着攀附关系。贵妇这边则是要平静许多,许倏发妻早已经去世了,女儿许堇倒是来了,但是一个少女,贵妇们还不至于拉下脸面,不顾自己的年纪还有辈分就上去攀谈。
袁太夫人把为了彰显自己对许堇的看重,特意将她的席位,就安排到自己身旁。
晏南镜和齐侯的女儿们坐在一起,和齐孟婉邻着。
她来这种宴会,最重要的便是吃喝。羊肉烤的金黄,上面涂满了一层薄薄的蜂蜜。婢女们切好了端上来还是热得烫手。她正准备动箸,却见到身旁的齐孟婉神色不对。
齐孟婉面前的膳食摆的满满的,但是没见到她动多少。她死死的盯着那边太夫人身边的许堇。
见到许堇这会儿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太夫人开怀笑了。齐孟婉吸了几口凉气,死死的咬住牙,强忍着别头过来。
“没事吧?”晏南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许堇那边,压低了声量问。
“真是可笑。”齐孟婉脸颊绷紧,“她父亲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了,我马上就要离开父母,离开邺城,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她倒好,坐在祖母身边,出尽风头。”
齐孟婉说不下去了,红了眼泪珠含在眼里要掉不掉。
晏南镜看看左右,这会儿人多眼杂。她捏了齐孟婉的手腕,偷偷的往她的手心里塞个帕子,“要是想哭,装作东西掉了,弯腰下来擦擦泪。”
齐孟婉摇头,“这会不是哭的时候,到时候要是被人看到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何况让许堇看到了,白白让她看笑话。”
晏南镜也不劝,这会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齐孟婉再深深的望上首的位置看了一眼,见到许堇抱着手里的漆卮,模样笑得格外开心。她把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这一次宴会,晏南镜也没吃太多,用了些烤肉喝了点酒之外,也就停箸了。等到宴会结束,她起身往前面去寻杨之简,好一块回去。
杨之简在那儿等着她,见到她来,笑着对她招招手。
宴会结束后,天都已经彻底黑透了,庭院里点起了庭燎,以供照明。不过隔得远,如果不出声,还真的看不出来。
晏南镜见到杨之简,顿时跑过去。
杨之简扶住她,“跑得那么快,小心摔着。”
他上下打量了她,见着她全须全尾的这才放心下来,“上回那个褚夫人没有再打扰你了吧?”
这次宴会她也看到褚夫人了,只不过这次和上回不同,她看过去褚夫人就立即别开眼看向别处。
她说没有了,“褚夫人连看都不看我了。”
这就好,他们和这些士族牵扯上关系,就不是什么好事。
杨之简颔首,领着她就往外走。
赴宴的人不少,所以宴会结束之后,出府的人也多。杨之简跟着齐昀来过侯府不知道多少次,所以知道一些人少的路。
杨之简不想太多人看到妹妹,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晏南镜乖乖巧巧的跟着他身后,一如幼年时候,他带着她在田径小路里行走。
走过一段路,冷不防撞上两个模糊的影子。
杨之简下意识一手护住身后的人,正要开口询问前头那两人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影子开口了,“一段时日不见,长公子不管是公务,还是军务,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嗓音杨之简认得,是许倏。那对面的应该就是齐昀了。
这个时候,许倏没有了在齐巽面前的恭谨和谨慎,随意之余,更是有长辈的几分审视和自持身份。
“许将军谬赞了,只是能勉强处置几件事而已。”
齐昀道。
许倏不满于齐昀话语里的疏远,决定不再绕圈子,“我听说,长公子和麾下别部司马的妹妹来往甚密,是真的吗?”
这话已经近乎于质问了。
第055章
晏南镜躲在黑影里,听到竟然和自己有关,不由得停住脚步。
杨之简也没有动,他捏了捏晏南镜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出声。晏南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话从何说来。”齐昀的声线在夜色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他对许倏有多仰慕。浅浅淡淡的,甚至比对手下人还少了几分和气。
“这话已经在邺城里都传遍了。”
许倏在这个小辈面前,不必端着那套君君臣臣的姿态,谨慎的把自己放低再放低。不禁没有,反而还露出几分倨傲。
“都说长公子终于开窍了,对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动了心。难道长公子自己不知道?”
“长公子多年洁身自好,多年的修养不要因为一个卑微之人给毁掉。”
虞夫人的那些用意,即使嘴上不说,许倏看得出来。他把女儿放在那儿,多少是默许虞夫人的做法。
女子想要寻一个好夫婿并不容易,邺城里的那些士族子弟,出身高门,但是在男女私事上,却各有各的不堪入目。在许倏看来,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怕官位做得再高,却不管家内,一味的在外沾花惹草,在家又豢养美婢。那么在他看来也是臭骨烂肉,不屑一顾。
靠谱的男人难寻,当虞夫人自告奋勇替他解忧,把无人照看的女儿接过去的时候。许倏看透了她的打算,同样也忍不住看起虞夫人的长子齐昀来。
齐昀也算是他看大的,样貌尚可,自小博览群书,又武艺高强,擅长骑射。哪怕是带兵打仗,也是毫不含糊。更重要的是,齐昀洁身自好,一不服用五石散,二也不和那些士族子弟一块胡闹,府内身边干干净净。
不管出身样貌品行,就算是许倏再挑剔,也挑剔不出齐昀的短处。所以也就默认了虞夫人的打算。
谁知这回来,竟然就听说了齐昀的风流韵事。
君子品行的人,一旦破戒了,反而比那些花中老手都还要惹人注目。一时间邺城里头全都传遍了。许少安从别处听到这个传言,连忙禀报给许倏。
许倏便来过来敲打敲打这个后辈。
“无人在我面前说起这种中伤人的话。”齐昀的话语毫不留情,“这话是谁告诉许将军的,叫他出来和我对峙吧。”
“另外方才许将军说,身份卑微。将军觉得谁身份卑微?别部司马当初是荆州刺史主簿,为人有才谋。而女公子也曾经收留过我,现如今许将军一眼将他们兄妹说成身份卑微之人。倘若他们两人还身份卑微,那在许将军心中,何人才是身份高贵?”
齐昀话语太过不留情面,别说许倏,就算是躲在暗处的杨之简还有晏南镜都吃了一惊。
“你——”
许倏被他这话堵的小半会无话可说。
“许将军可是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吗?”齐昀反问,他语调微微上扬,比起平缓的声调,有那么一点难以琢磨的情绪。但是叫人难以捕捉到。
“许将军是老臣,劳苦功高,我一直都很敬佩将军。现如今那些小人在外面乱传话语也就算了,那些毫无根据的话,竟然让将军记住了,那些人该杀。还请将军告知于我,我好把这些人处置了。”
许倏不过是要敲打他两句,好让齐昀收心,不要真的被别的女子所惑。谁知道他开口就是一大篇话,将他给顶了回去。
许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对过了,忍不住道,“清者自清,要是没有,怎么会有流言。”
“那将军是有证据了?”
“你!”
许倏气急,他指着齐昀许久都道不出一个字来。
“将军在外征战辛苦了,而且旧伤未愈,还望将军好好休养。至于外面毫无根据的传言就不要听了,于恢复伤势无益。”
许倏指着齐昀,满面怒色。而齐昀依然还是刚才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越发衬托得他气急败坏。
其实不是没有其他的婉转的办法回应。但是齐昀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最得罪人的方式。
晏南镜望着那边的影子。
这会已经快要到暮春了,暮春的晚上,夜空明月从云里出来了,将地上的一切照亮。即使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齐昀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无他,齐昀身量颀长,而且又年轻,脊背挺拔。许倏在他面前就显出几分老态。
“竖子!”许倏怒喝,“我好心提醒,你竟然如此言语!”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齐昀神情依然平静,没有因为许倏的暴怒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劳烦许将军指出我话语里的不对。”
许倏手掌握紧,夜色里几乎都能听到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的咔咔声响。
杨之简听到这动静,准备如果许倏动手,那么他就赶紧出去拉住。
然而许倏到底是没动手,月色把一切都照的霜色一片,晏南镜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是听到许倏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齐昀伫立在原处,目送许倏远去。等许倏走得连背影都看不到了,这才回身过来,看向晏南镜他们藏身的地方。
这下可是真的藏不下去了,杨之简只能领着晏南镜出来。
“长公子。”
晏南镜见到齐昀朝她看过来,向后退了小步。
“方才那些话都听到了?”
杨之简说是,他迟疑了下,打算就此提出带着妹妹搬回自己府邸里。
“他胡说八道的话,不要往心里去。”齐昀像是一眼看穿了杨之简的打算,在他开口之前就截断了他的话语。
“杨先生的安危重要,不能有半点差错。”
杨之简忍不住开口,“可是,长公子的清誉……”
“我们兄妹也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有这种流言。”杨之简斟字酌句,想着如何得体离开,“我们受长公子的恩情太多,没能报答恩情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还竟然——”
“先生觉得我会对知善女公子心怀不轨么?”
杨之简被齐昀突然而来的一句问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