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这么多年依然是娇憨的性子,但被太夫人这一压,只能道是,垂首退了下去。
等虞夫人一走,太夫人扶额整个人都靠在了隐囊上,瞥了晏南镜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口气真的是愁肠千转百回,一直到晏南镜回去了都还没能从太夫人的那口叹息里回过神。
她对男女之情完全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对别人对她的好,还是铭记于心。太夫人对她很宽厚,好到比对亲孙女也差不多了。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记这个情的。
回到府邸里,她见着不少家仆满身泥泞的来来去去。
“这又是要做什么了?”她问身后的阿元。
她现在去侯府里,阿元是不好跟着,就留在府内。
阿元赶紧道,“说是长公子让人从淮南带来了莲花,正叫人给挪进去。”
邺城里也喜欢吴楚风景的婉约风韵,不过多数是堆造假山而已。可能是因为水土不同的原因,邺城里的荷叶长得和吴楚的完全不是一个姿态。
这次竟然从淮南挪过来的,也不知道在邺城的水土下,长成什么样。
家仆们已经忙碌了一天,等她用完晚膳之后,已经全都是收拾好了。
还没到立夏,但是天已经热了,而且开始了日长夜短。用完晚膳之后,日头西落,却还没有半点天黑的意思。
左右外面已经没有白日里一阵接着一阵的炎热了,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到了今日白日里家仆们忙活的湖水边。此刻湖水边都已经收拾干净了,看不出半点动工的痕迹。
齐昀对府邸里的景致如何并不上心,阿元从那些原先府中仆妇打听到,齐昀原先多数是住在衙署里的,因为要处理的公务很多,偶尔回来。人都不怎么回来,自然对府里的景致也不上心了,也就这段时日才重视起来,开始叫人捯饬。
阿元心里有个猜想,但是不敢说。
反正左右都是没结果,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一天的功夫,水面上多了几朵莲花,已经浮在水面上的荷叶。荷叶和莲花都生的很小巧。
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得活。
她盯着水面上的莲花一阵好瞧。
阿元跟着她一块儿赏花,不经意抬头看到那边有人过来,等人走的稍微近了些,阿元终于看清楚领头的人。赶紧的拉了下晏南镜的袖子。
晏南镜被她这么一扯动,抬头就看到齐昀走过来。齐昀身后没有跟着随从,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一路过来,对晏南镜身后的阿元颔首示意。
“我有话要和女公子说,阿姆先去别处休憩。”
阿元看向晏南镜,晏南镜对她点点头,阿元低头离开。
待到阿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附近之后,齐昀才开口,“今日的事,难为你了。”
晏南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虞夫人在袁太夫人的事。
这才多久,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晏南镜忍不住猜测,侯府里头还有什么地方没有他的眼线。
她活动了下脸颊,“长公子言重了,也不算是什么为难。就是太夫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事,但是已经将话全都说开也就好了。”
齐昀闻言颦眉,面前人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笑意,在夕阳的余晖下,眼瞳里都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其实有些事他完全不像澄清,想要澄清,他有千百种手段。但是偏偏选了听之任之,这里头就有他自己的私心。
现在被她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挑开,颇不是滋味。
现如今所有的一切情绪对于他来说,都是奇异且新奇的。之前从未有过。
“虞夫人那儿,长公子可以去看看的。”
她小声道,“母子间有什么话不能说,说开了,虞夫人听明白了,也就不会再如此。”
齐昀神情里浮出些许自嘲,“你当真是这么觉得?”
晏南镜只是一说,并不想真的掺和到他们母子之间的事里。所以没有回话。
齐昀垂眼看她,她眼底清浅,落入里头的夕阳余晖在内里可以轻松的看到底。
连着她的面庞上也是渡上了一层浅光,嘴唇在光里泛着樱桃色。心头难以言喻的情感和冲动霎时如同澎湃的洪流汹涌而出。
第062章
袖笼里的手倏然握紧,手背因为力度太大,以至爆出几条青筋出来。
晏南镜听到他呼吸有瞬间的紊乱,忍不住去看他。却见着他转头过去,正好和她错开目光。
但是隔着衣衫,都能看到他躯体的紧绷。
“长公子……安好?”晏南镜迟疑问道。她望着他,满是关切,“长公子是有不适吗?”
齐昀有些意外,而后又笑了,“的确有些不好。”
晏南镜听后有些紧张,“既然这样,长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另外赶紧请疾医过来。”
这恐怕就算是神医也没办法。他清楚自己方才想的是什么,那不是用汤药针石就能压下去的。
他维持着方才和颜悦色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向她缓缓靠近。
他当初狩猎的时候,教授他狩猎的武将就告诉他,面对容易受惊的猎物,需耐心蛰伏等待时机,埋伏在丛林里,等猎物放下的防备瞬间出击,一招毙命。
其实这个道理很多地方都适用,例如现在。
她身上有浅淡的乳香气息,她自己是不爱熏香的,应该是从祖母那儿沾上的。平素问习惯,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香料,粘上了她的发鬓衣角,被她的体温一蒸,氤氲出别样的芬芳。
他死死压制着心头的欲念,不管心里如何波浪滔天,他展现在她面前的,依然还是平日里的那个谦谦君子。
齐昀知道她心思细腻,有时候特别敏感多疑。若是被她抓住到破绽,窥见到他心底里的欲念,恐怕必定会退避三尺,从此之后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
他对杨之简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但是这两样如山的恩情,不一定能催使杨之简把她送到他跟前。他们兄妹即使不是亲生的,比亲生兄妹要情深的多。
不到最后一步图穷匕见,他不希望动用权势。
“你想不想要寻找在世的亲人。”齐昀突然道。
晏南镜看着齐昀殷红的面庞,还有发鬓边流淌不止的汗水,忍不住心里有些慌。发鬓边的汗水,双眼可见的流淌不止。
这其实是真的哪里有问题了吧?
她忍不住暼了一眼四周已经没剩下多少的夕阳,白日里的确是真的有点热,但是傍晚时分热气逐渐褪去,已经没有白日里那么明显了。不至于中暑,这也不是中暑的节气。
她正斟酌字句,准备开口让他回去的时候,听到齐昀问。
晏南镜颇有些奇怪的看他,“都这么长时日了,有什么好找的?而且就算想找,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找的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这身体几乎已经死去之后了。原主已经死掉了,活过来的人是她。不管那个女孩有什么样的出身和过往,都已经随着她的死去而烟消云散。活下来是她自己。所以她根本就不必为了寻找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亲人’而费力。
“知善想得很开。”
“不得不想开,毕竟死过了一回,要是还是参透不了一些事的话,那就白受罪了。”
她望着他,笑了笑,“再说了,去哪里找呢。人生在世已经不容易,就不要再自寻烦恼。”
她的做派和名士有些相似,不过比较于那些自觉郁郁不得志,故意不守世俗规矩放浪形骸的名士,她要真正豁达的多。
他笑了,“你说的对。”
“如此也好。”
这话出来,没头没脑,颇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她看过去,齐昀却没有和她解释,背着手示意一块在附近走动一下。
傍晚时分热气已经下沉,丝丝凉意围绕周身。
“长公子当真没事吗?”她盯着齐昀的发鬓好会,见着他那汗水几乎没有停过。
真是奇怪了,他之前才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的。
“……有事。”他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她开口之前又说道,“不过问题不大。”
这话陪着他现如今僵硬的躯体,已经发鬓边的汗,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信。
她很识趣的没有再提起,只是和他一前一后,绕着湖走了几圈。
“现在荷花移过来,到底是有些迟了,不过邺城夏日里没有吴楚那么热,一切应该还来得及。等荷叶完全长出来的时候,再请知善一同欣赏。”
其实晏南镜不知道荷花有什么好欣赏的,可能是因为她自小到大的看多了,而且夏天还拿着荷叶熬粥喝,不管开的多好,在她眼里都是平常东西了。但他这么一说,她也就点头,反正他身上的政务不少,等到荷花完全长开,他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空闲。
她点头,“好啊,到那时候就等着长公子了。”
齐昀笑着颔首。
他看着她抬眼,眼底里落入的那点金芒,随着她的抬眸,一路向他照望过来。
他攥紧了袖口里的手,指甲陷入皮肉里,刺痛从掌心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维持他的体面和清醒。
齐昀从湖边回来的时候,已经戌时了,天边都还顽强的挂着还没有完全消退的一丝残阳。
室内的家仆见着他回来,“郎主,饭食要不要呈过来?”
齐昀才回来,只是稍微擦了一把脸,就出去了。连晚膳都来不及用。
齐昀摇头,说不用了,另外吩咐,“送水上来。”
家仆从令,不多时就有两个家仆抬了水上来。实木的木盆格外的沉重,被家仆放到地上的时候盆身结结实实压住,内里的水摇晃。
齐昀不爱有人贴身服侍,别说婢女就算是家仆,也不能完全近身。家仆知道他的习惯,将干净的衣物巾帕,以及澡豆都呈上之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齐昀走到木盆旁,看到水面上照出的模糊人影。靠近了看,飘忽在水面上的人影面目是扭动,几乎认不出是他。
齐昀盯着水面上好会,突然嗤笑了一声,两手扶上水盆边缘。水面因为轻微的震动泛起了纹路,浮现在上面的那张人脸上也有了水纹。
他整个人倏然整个扎到水里。
水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他完全吞没。水带着些许温热,很快冷却下来,将他肌肤上的热意卷走,压实他心中的蠢蠢欲动。
窒息的痛感从胸中弥漫到周身,窒息与蠢蠢欲动的欲念相互交缠,酝酿出别样的感觉。
在完全耐受不住之后,齐昀抬身,哗啦一声水响,水从发鬓脖颈汹涌的流淌而下,将衣物全都浸透。
从未有过的情感,他并不擅长如何处置,也不打算向其他人讨教。照着自己的理解去处置。
然而这情感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连他自己都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