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脊背登时僵硬,接下来哭得真心许多,几乎算得上是嚎啕大哭,偏偏她还能在哭得很大声的同时将事情说清楚:“您真是太聪明了,一眼就看穿了一切,是有个大坏蛋在追我,他要泡我呜呜呜呜!”
谢白鹭:“……?”这个世界已经有“泡”这个说法了?
小姑娘继续哭诉:“他都已经泡了我娘亲了,还要泡我,他好坏啊!”
谢白鹭:“……”这又是什么花市剧情。
她轻咳一声说:“这个……你拒绝不就好了吗?”
小姑娘顿了下,抽抽噎噎地说:“他不肯啊!他说就喜欢喝我这种嫩嫩的,比我娘亲好喝。”
谢白鹭耳朵都红了一半了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打断对方问道:“你是什么妖?”
小姑娘睁着清澈懵懂的双眸道:“我是绿茶妖,我叫茶茶。”
谢白鹭:“……”果然。
她耐心道:“你看,人修跟妖一向不对付,我是个人修,能不杀你就已经是发善心了,你与其跟我废话,不如快些逃命去。”
茶茶一脸绝望:“那不然您杀了我吧!死在您的手里,总比被那大坏蛋泡了喝好!”
谢白鹭道:“我要是杀了你,那个大坏蛋也可以把你的尸体捡回去泡呀。”
茶茶一听,哭得更绝望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茶茶口中的大坏蛋终于追了来。
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金丹妖修,他的目光落在谢白鹭身上顿了顿,又看向茶茶。
茶茶身子一缩,直往谢白鹭身后躲,哭着道:“我马上就要有新主人了,你休想喝我!”
金丹妖修的眼神阴冷地落在谢白鹭身上,咧嘴一笑:“我们妖之间的事,人修也管?”
谢白鹭道:“我只是路过。”
金丹妖修微笑:“是么。”
谢白鹭也笑:“不然呢?难不成我真被这小绿茶说动了,自找没趣掺和进跟我完全无关的事里吗?”
金丹妖修道:“那最好如此。”
他冷冷看向茶茶:“这人修不会管你,你识相点就老实跟我走。”
茶茶眼泪簌簌落下,哭得好看又可怜,倔强道:“我不!”
金丹妖修冷哼,便向茶茶抓来,可那手伸到一半却转了方向,径直袭向谢白鹭。他可不信人修的话,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碧落在谢白鹭手中转了一圈拦住那一击,她微微一笑:“是你先动手的哦。”
她自从成为金丹以来,就没有认真跟人打过,如今她拥有了趁手的武器,自然想跟人动动手。
在她还是筑基的时候,敌人却偏偏多数是金丹元婴分神这些她除了让他们自相残杀自己绝动不了手的,如今正好有个修为只比她高一个小境界的,她怎能不心痒呢?
而且,是对方先动的手,那她要是不小心把对方弄死了,不能怪她吧?
仗着自己身上法宝多,谢白鹭毫不畏惧,径直向那金丹妖修冲了过去。
金丹妖修的武器是他自己的利爪,他的原形可能是某种鸟类,谢白鹭一边腹诽鸟喝什么绿茶,一边大开大合地出着剑招。
碧落和对方尖利的爪子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相撞般的铿锵声响,甚至还会冒出电光。
谢白鹭越战越是沉溺其中,原来只凭一柄剑这样酣畅淋漓地战斗是这么有意思,难怪凌凇沉迷于此。
相较于谢白鹭的沉溺,那金丹妖修却是越打越心惊,他是看对方修为不如他才会敢于动手,哪怕人修法宝多,可一个金丹期的一个小境界也是巨大的差距,哪知对方只凭借一柄剑就将他死死压制。
金丹妖修心知不妙,觑了个空档便跑,可谢白鹭哪能让他跑了,丢出阵图,将两人困入其中。
这阵图是从金丹那里得来的,而她已是金丹期,用起这阵图来比筑基期来效果不知好多少,她在前三个月的练习中早已研究过。
金丹妖修只觉眼前一花,便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也算是妖修中见识比较多的,明白他应该是进入了某种阵法中。
狂暴的风突然席卷而来的,他急忙躲闪,可风中却暗含真正的杀机!
阵图外,茶茶见两人突然消失,愣了会儿,便老老实实地抱膝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两人再次出现,只是谢白鹭站着,而那金丹妖修已是倒下,并且身首分离。
谢白鹭看着那金丹妖修的尸体面色不大好看,可恶,她真要跟凌凇拥有一样的习惯了吗?
可茶茶却误会了她的脸色,忙凑上前小心翼翼道:“您是受伤了吗?呜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让您受了伤,不然您还是杀了我吧,免得我再连累您!”
谢白鹭抬了下手,茶茶便立即止住了哭声。
她问道:“刚刚怎么不跑啊?”
茶茶抽泣了下道:“您还没有平安出来,我怎么能走呢?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白鹭看茶茶的目光有些复杂,曾经她跟茶茶一样弱小,只能挑拨两方打起来而她趁机逃跑,茶茶的做法其实跟她也算有些像,她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不过她可比茶茶没道德多了,看凌凇跟人打起来就跑,绝不会留下看结果。
谢白鹭问道:“你的原型大吗?”
茶茶很聪明,听到她的话便意识到了什么,惊喜道:“不大,我原型很小的!我可以趴在您的另一边肩膀!”
她说着便变成了一株纤细的茶树。一般的茶树本来就不大,她更小,跟小盆栽差不多。
绿茶树以树根为腿,啪嗒啪嗒走到谢白鹭脚下,像是在等待她的许可,见谢白鹭颔首她才顺着谢白鹭的腿往上爬,树枝树根柔软地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固定,只在肩膀上露出一点儿的嫩芽。
顿时一股非常淡的绿茶香气萦绕在鼻腔,谢白鹭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这个新造型还挺酷。
她道:“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先下去吧。”
茶茶连忙滑下去,变回人形时直接跪了:“主人呜呜呜你真的不能让我当您的婢女吗?我什么都会的!我泡的茶可好喝了!”
谢白鹭知道她所谓她泡的茶指的是用她的原型上的茶叶泡的茶……换算一下,这跟喝人身上掉的皮屑泡的茶有什么差别!
于是她冷下脸道:“我不喝茶。你坐好别说话了。”
当凌凇顺着谢白鹭离去的方向找到她的时候,发觉她身边竟多了一个人,不,是一只小妖。
那只小妖蜷缩在谢白鹭的腿边正睡得香甜,被谢白鹭轻轻拍了下才猛然惊醒,揉着眼睛坐起身道:“主人,要走了吗?”
谢白鹭道:“人到齐了。”
茶茶看向刚出现的凌凇,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凶,惊得连忙窜到谢白鹭身后,小声道:“这就是主人您要等的人吗?他的眼神好凶呀,不像我,永远只会仰慕恭敬地看着主人。”
谢白鹭:哈哈哈这绿茶味儿。
凌凇:“……?”这是什么脏东西。
第58章 旧友
凌凇面上戴着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他的嫌弃眼神便显得分外明显了。
谢白鹭看到了,感觉到了愉悦。
她本来只是看茶茶跟过去的她挺像,怜惜过去的自己,才答应暂且收下茶茶,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看到凌凇的模样,谢白鹭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在一人一妖都看过来时,她笑着说:“哎呀,茶茶,谢道友就是看着凶,其实他很客气的,你别害怕。”
茶茶连忙乖巧点头:“我明白了,主人。都怪我胆子太小了,才会被主人的朋友吓到,跟主人的朋友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主人您可千万不要怪您的朋友。”
谢白鹭差点要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味可太对了,她要捂着嘴巴才能不让凌凇看到她笑得合不拢的嘴。
凌凇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上,手指因为控制着脾气而微微泛白。
在他过去二十九年加二十八年的记忆里,很少遇到这样的场景。小时候有人欺辱他,会很直接,他回击也很直接。长大后,再有对他无礼的,他便直接杀了,但今日却不同,这小妖看似说话客气,但句句都在讥讽他。
再看谢白鹭,她眉眼含笑,显然是很清楚那小妖在做什么,她甚至还乐在其中。
凌凇忽然卸了力,在谢白鹭面前不远坐下,微微一笑:“尚道友,妖修与人修向来不合,这小妖如此赖着你,却不知抱着什么心思。”
谢白鹭偏要故意跟他做对,笑眯眯道:“她只是很柔弱,只能靠我保护而已啦,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哪来什么坏心思呢?”
茶茶听到谢白鹭维护自己,喜形于色,挽住谢白鹭的胳膊娇娇道:“没错,茶茶绝不会对主人不利的,主人要茶茶死,茶茶也会马上心甘情愿地赴死。倒是主人您的朋友,他这样藏头露尾,是不是对您有什么坏心思呀?”
谢白鹭轻咳一声,小姑娘还是太容易飘了,都没搞清楚哪些人不好惹啊。
她道:“谢道友这样一定是有他原因的,茶茶不要乱说,不然他生气了,我也保护不好你的啊!”
茶茶掩唇惊慌道:“主人您的朋友是 这样容易生气的吗?那我不说了。不过主人,我娘亲说,做朋友还是要找一些性情温和的,不然很容易吵架的。”
谢白鹭心道,我们不吵架,我们只是互相杀而已。
凌凇冷眼看茶茶,他忽而笑道:“尚道友莫不是不愿陪我去安葬爱侣,故意找了这么个玩意来赶我吧?”
谢白鹭忙摆手:“没有的事,谢道友怎么会这么想呢?这都只是巧合而已,她那么可怜,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吧。想必谢道友要是遇到正被人追杀的可怜小姑娘,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她的话意有所指,凌凇也想起了她几次招惹了人到他面前被他杀掉的事,情绪倒是缓和了些。
曾经那些记忆对他来说算是羞辱,他几次三番都杀不了她,可如今想来,那些记忆多有趣,每一次她的挣扎、设计、反扑,都是那么鲜活。
凌凇的声音里不自觉染了些笑意,他托着下巴道:“倘若是我的可怜小姑娘,那必然要救。”
他目光灼灼落在谢白鹭身上,但谢白鹭当没看到。
她觉得他这不是在美化过去吗?他那是救吗?明明是被她坑的,而且,什么“我的”,礼貌点不要瞎认!
她呵呵一笑,表情讥诮:“那谢道友还真是有情有义呢,想必你的小姑娘很爱你吧!”
凌凇目光一眨不眨,轻笑:“她都为我而死了,你说呢。”
谢白鹭想到自己死时的布局,觉得凌凇也是很会玩文字游戏呀。旁人听了还以为他的“为”是“为了”,表目的,可“事实”却是,“为”是“因为”,表原因。
茶茶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片刻后适时开口叹道:“我要是有心爱的人,绝不会让他为我而死,哪怕是我被敌人抓住拷打生不如死,我也一定要让我心爱的人先跑。”
这不就是在讽刺凌凇嘛,她这么弱小还心系爱人,凌凇却保护不了心爱的人。
这话着实有些戳心窝子了,虽然如今见谢白鹭还活着,让他觉得这世间还有些意思,但当时看到她的尸身,那一瞬间的扭曲痛苦是实打实的。
即便当时是她做的局,但割喉而死的痛是真,他记得她说过怕疼,她宁愿忍受那样的疼痛也要做局彻底抛下他啊。
凌凇没理会茶茶,只看着谢白鹭道:“若再有下次,我不会让她先死。”
谢白鹭知道,他这看似毫无逻辑的话,是在表明他不会再对她动手,甚至有事也会保护她。
茶茶小声嘀咕:“人都死了,哪来的下次?”
谢白鹭听得噗嗤一笑,给茶茶竖了个大拇指,夸它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