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菀菀曾在天道那看过,薛祈安打开妖境, 和修仙界为敌的景象。
这段记忆应该也是那时期的。
像刚才,“龙骨撞碎”那回的相反可能。
乌云底。
龙骨和一只金瞳的银龙扭打在一起, 招招发狠。
银龙的银鳞被一片片咬落,鲜血淋漓,却没做还手,甚至都不做抵御。
很像怕弄伤那具骨骼。
鲜红的血珠落至地面,开出一朵朵沙炽星,像片绚烂的银白色海洋。
空中弥漫浓郁甜桃香。
净是暖阳和煦之景,同半空中拼个你死我活的血腥厮杀截然不同。
底下多是竹青色衣袍的修士,仰起脸看着,赞叹不已:
“多亏薛师兄想出这等妙招,才能拿下那等孽畜!”
可忽然间,情形转变。
本来落于下风,明显能看出来收了力的银龙,倏地以龙尾缠住龙骨,发狠地将它甩到地面。
又有人“呸”:“妖族就是妖族,根本不在乎血脉至亲!”
银龙只是轻描淡写瞥了眼,那人立刻就噤声。
它身后雾白的漩涡突然旋转加速。
那只龙骨被丢了进去。
银龙尾部漂亮的细毛紧随着被点燃,橙红的火光一路向上,几乎吞没他的身影。
一盏火焰不动的烛灯冉冉升起。
是长明灯。
它在银龙面前燃得灼烈。
银龙也熊熊燃烧。
虞菀起初以为,长明灯只是“开妖境的钥匙”。
可长明灯说过:‘我能引亡魂还阳,释放任何被困囿的魂灵。’
看见的记忆里,薛明川:‘他的家人都复活了。’
……所以他才非要长明灯啊。
她又好难过,心脏被用力攥紧。
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
银光大亮。
虞菀菀的视线再度清明时,妖境封锁,疾风平息,巨山般的银龙卷起尾巴,缩成一团。
他的身上已经没剩几片银鳞,血肉模糊,死死压在妖境入口之上,呼吸了无。
像是镇山的最后一道关卡。
人影和龙身相比是那样渺小,如泰山前的一粒尘埃。
竹青色被掺血的银白衬得愈发平庸。
方圆百里无人。
“混账!混账!这下是颗粒无收了!”
薛明川难得这样尽失风度,立于银龙尸首前,胸膛剧烈起伏:
“以命燃长明灯,复活族人,又全力摧毁妖境入口,再以肉身封死——境内奇珍异宝悉数不可得,往后也再无妖骨制的法器。”
“好好好!真是好样的!你既然乐意献身,那我今日更成全你!”
他捏出张传讯符,风度翩翩整理衣袖,燃起后笑:
“龙虽死,我仍怕他卷土重来。不如依照古法,割龙角、扒龙筋、取龙骨,以镇四方山河无恙。”
那头弟子恭敬应好:“不愧是薛师兄,考虑如此周全。我们这就去准备。”
薛明川很谦虚:
“过奖。为修仙界考量乃是我及全薛家的本分。”
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阴狠,一脚踹向龙的尸首。
恨不得将他踹个粉身碎骨。
可他的脚落空了。
薛明川低头,看着穿过胸膛沾血的桃花扇,侧脸惊愕说:
“你——”
那双乌瞳不带半分情感,冰冷寒凉,如午夜梦魇遇逢的妖魔。
“告诉你个秘密,我才是天道。”
扇子又被往里用力怼了怼。
青年吐血不止。
在迅速溃败的幻境里,虞菀菀凑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说:
“我是来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气死她了。
气死了气死了。
天道看见的世界,是它掌管的世界。
那她看见的世界,她看见的幻境,归她掌管也没问题吧?
不就是成天嚷嚷自己是“天道”,自己选中的人是“天选之子”吗?
那她也会。
她是天道,她选中的小漂亮当然是“天选之子”。
虞菀菀抽出桃花扇。
在幻境完全坍塌的前一瞬,她一脚将薛明川踹到,踹跪在银龙尸首前。
刹那间,风沙泯灭。
/
虞菀菀回神时,原来的屋子,她还保持方才的动作。
低头,将要亲吻。
桌面沙漏却已经无声息走过大半。
少年也换了姿势,靠着椅背,懒洋洋玩弄腕上的金链。
龙尾无声息出现,盘曲,在地面一圈圈包绕她,像筑起片牢笼。
“师姐总算舍得回神了?”
他掀起眼皮,手轻轻搭住她的腰,金链顺势也环过一圈。
“嗯。”
虞菀菀玉睫一垂,好轻好轻地应。
“那现在师姐想做什么——”
话语一顿,薛祈安的手停在半空,好惊讶低头:“怎么了?”
怀里被塞得满当,少女像弹弓弹出的石子一样猛撞进来。
虞菀菀闷闷的:“想抱一下。”
每回看完这些幻境,她都要低落好一会。何况这次看到的信息量还这么多。
“好。”
少年颤了颤乌睫,乖顺揽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很像无声的安抚。
好累哦。
虞菀菀嗅着他的气息,揽紧了,莫名安心地阖眼。
按理说,她是不能触碰幻境里任何物什。可方才,她确实杀死薛明川。
熟练得好像干过千百回。
为什么呢?
虞菀菀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
再醒时已是下午。
日光晴朗,悉数汇聚雾色蓝眸中。
少年长而翘的乌睫低垂,蝴蝶翅翼般扇了扇,神色很温柔。
对视间,虞菀菀却蓦地想起更冰冷的那对蓝眸。
超过二百八十次的攻略。
他知道她也是攻略者。
和其他任务者打的第一个照面就想杀了人家。
她听见少年清冽干净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