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纷扬,露出男人青筋凸起的结实小臂。他的态度轻慢张狂,唇边恣笑,血肉横飞间净是股难言的暴力美感。
秦朗一时看呆了,觑着他眉眼又隐绰眼熟。
那些伪装成修士的妖祟,转瞬便被清理殆尽。
有孩童扯住他衣摆,钦佩问:“大哥哥,你是修士吗?”
男人笑了一声:“不是哦。我是妖,专门吃人的那种。”
孩童怔住:“妖、妖?”
秦朗却终于看出什么,行礼道谢后,他试探地问:“可否知晓公子姓名?”
虞家再度安宁,妖力凝聚的笼子也撤去。男人收起重剑,哼笑着,一股江湖剑客的意气落拓,却又很像纨绔弟子的散漫。
“云及舟。”
他低笑一声,如切如磋。
没杀透蠢蠢欲动的妖祟都被他的妖力压制着难以动弹,稍冒头,瞬息则被碾为粉末,随风飘远。
无数蝴蝶如花般翩跹舞动。
“不愧是我啊。”
云及舟看着,摸了摸下颌,由衷啧叹:“一动手就惊艳全场。”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秦朗神情稍尬,却很快附和:“是的是的,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乌云沉沉压顶,雷声不止,似天谴般下一瞬将重重劈落云州。
云州动荡,山体歪斜,数不尽的碎石凌空而起,溪流倒涌。
碎石聚成两三栋房屋高的巨人,一脚落下,踩裂青石砖路,留双足有一人长的脚印。
男女老少仓皇惊叫不止,退离门窗。
巨人石斧挥得虎虎生风。
秦朗又高声说:“把阵法开最大——”
铛——
利刃相接声,火花四溅。
石斧凿在一片银光,寸步难进,从斧刃处飞速龟裂。那是只银白纤长的龙。挡在了之前。
云及舟“哎呀”一声,立刻改口:“果然不愧是娇娇,一动手就惊艳全场。”
一爪下去,巨人被碾为粉末。
那只体态优美的银龙转过头,眉眼含笑,但好像在透露个意思:
“闭嘴。去死。丢人。”
四面拔地而起的骷髅和巨人,悉数被凭空冒出的银龙碾碎。
他们像片银色城墙般阻隔一切。
秦朗目瞪口呆:“龙、龙、龙吗?怎么会这么多?”
谁都第一次见这传说中的物种。
银龙们极快控住了动荡局面。
最先对巨人动手的银龙化为紫衣女子,翩翩落地,眉眼娇俏却不怒自威。
云及舟嬉皮笑脸去抱:“娇娇。”
娇娇推开他:“滚。”
修士们弄不懂这素日的敌人为何忽地成为战友,却由此腾出手,清扫局面和疏散百姓。
但即使有龙加入,上风并没能维系太久。骷髅乱跑,巨人挥斧。
活死妖张开嘴的刹那,金雷乱窜,龙族的攻势一瞬减弱。
“这是神隐阵,杀龙的死阵。”
忽然听见女子冷冽声音。
邬绮长老带人从天而降,依旧红衣张扬。她看向云及舟,时间紧急,半分客套话不说:“烦请你让龙族向后,这里交由我们。”
她身后,是修仙界的大能、声名鹊起的年轻一辈,还有年富力壮的精英弟子。
神情各异,服装各异,盎然之气却似穿云冲霄势不可挡。
云及舟点头。
然后。
“都赶紧往后滚!”他很大声地和银龙传讯,“滚快点!不要磨蹭!”
娇娇扶额,扭头不想看他。
邬绮长老震惊,看见那些银龙习以为常地向后,更震惊了。
争斗百年的死敌终于并肩作战。
嗙——
铛——
锵——
四面尽是如此巨响。
势不可挡、犹若无穷无尽的活死妖,终于开始撤退,血肉身躯趁势逼近,像场不息的潮流。
地面的局势很快得控。
可空中……
众人纷纷仰头。
半空的雷球还在扩大,似破蛋般,隐绰露出黑而蠕动的触肢。
无数奔向它的术法都被吞噬。
娇娇站在云及舟身侧,望向那片雷球拧眉:“这个怎么处理?”
话音刚落,惊雷停滞半空,从正中忽然扎出只银龙。
他的龙角和所有龙都不同,剔透如水晶,疾电缠绕,一瞬撕裂晦涩黑暗,拦截吞尽雷罚。
那是比朗日皎月更耀眼的亮光。
横贯长空。
娇娇一时震撼:“你弟?”
“那当然,”云及舟比自己挨夸还得意,“我爹当初就说了‘不出意外,这孩子脸和天赋都是玉银族的第一等’。”
“但……”
云及舟向那道疾驰的白影微眯眼,很轻很轻说:“他本来该更顺利成为最强的啊。”
龙族,一向都以“溺爱”和“护短”出名。
从没哪只龙那样糟糕地长大。
银光如流星飒沓。
所有人都在仰头看那只龙。
似神祇降世,远古壁画一瞬在眼前活化。
天道湮灭前欲要同归于尽的雷罚,尽数被拦下。
天地渐明。
银龙在半空化作少年身影,衣袖飞扬,似曳流云从天而降。
身后远山青树,春意融融。
四目相对。云及舟嬉笑意微敛,将辫子拨到耳后,竟一瞬不晓得说什么。
天道不久前向他降的雷劫,那将玉银族所有人的雷劫都降给了他。
如果他们没有复活,他……不一定能扛过去。
可龙族间有感应。
那些客套疏离的“你好不好”“身体如何”“有没有受伤”都无必要说。
他们都知道彼此挺好。
一时陷入沉默。
周围银龙同薛祈安不熟稔,倒闹闹腾腾,都在热络地聊着莫名的死而复生。
少年回归族中,却似又被无形竖起的高墙隔离在外,拒于喧闹边缘。
他神情却很淡,没太多反应。
……如果云及舟不知道他为了复活他们,到底再折腾什么都要信了。
云及舟忽然朗笑。
“都认识认识,这是我幺弟薛祈安!”
他伸手压住少年脖子,蛮乎地摁进怀里揉脑袋:
“虽然没姓我们家的姓,但一看脸就晓得是我们家的。祈福安康,也是大吉大利的名字!”
他和玉银族所有人关系都好。
大家纷纷看来。
薛祈安眉心微抽,极想从他怀里出来,深吸口气到底按捺没动。
他视线环顾四周,像在找什么,微紧衣袖。
云及舟说:“爹和大哥不在这儿,白玉殿稍微有事要处理。”
“他,他,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