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于路上,才发现她变得好有名。
合欢宗也变得好受欢迎。
“这一切,都和少妖主的心上人有关啊。”
说书人在茶馆里高声讲着‘我靠通宵飞升’的话本子。他说:“少妖主从没一刻释怀过她。只可惜……”
虞菀菀。
死在了五年前。
虞菀菀坐在茶馆的角落,不声不吭听说书人讲得唾液纷飞。
邻桌却有人听得眼泪汪汪,迫切要找人讨论,揪到了她说:
“你知道虞姑娘吗?合欢宗的虞菀菀,她真得死得好惨,听说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天道作祟,龙族蒙冤,这些事都亏她才有机会真相大白。近来竟然还有人不尊敬她,敢声称是死里逃生的‘虞姑娘’,想讨好处先被合欢宗的邬绮长老撵出去。”
“修仙界长老都断言,她仙逝久已。”
邻座握拳,仰天扼腕叹息:“这样好的姑娘竟然死无全尸!我要是她道侣,我得终日以泪洗面,一生难忘怀。”
他口中,修为最深厚的长老还判断出‘虞菀菀’甚至没入转世轮回。
所有自称是她的,全是骗子。
虞菀菀已经不存在了。
虞菀菀低头看眼杯中倒映的,全然陌生的脸,紧了紧杯盏,唇角耷拉。
大家都好热闹地听故事。
她却像成了被世界遗弃的幽魂。漂泊在热闹的人潮间,听世人猜测她没被记录的过去。
“更了不起的是,”
说书人一拍醒木,昂扬总结:“那位虞姑娘修的可是‘无为之道’。”
他说:“自她之后,修仙界的诸位大能才发现对‘无为’的解读错了。那不该是不作为,而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顺其自然’而非‘听天命’啊!”
那是嘛。
她一直都这样想她的道。她不觉得她能拯救世界,也不觉得世界能被一个人拯救。
世界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好,也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坏。
必然是所有人都在努力变好,最终如水滴汇聚洪流,世界才会变好。
虞菀菀又重新高兴了。
她托腮听着,两眼笑眯眯,忽然间就有种“她死掉也没有什么遗憾”的错觉。
漂亮的品质。漂亮的世界。
她喜欢所有漂亮的东西。
虞菀菀的视线随意往外瞄,茫茫雪地里倏地迸出抹亮如赤日的明媚橘色。
……那是片,甜橙树?
虞菀菀稍稍怔,突然觉得种树的山头好像小甜橙精“干苦工”的地方。
茶馆内热意更甚,暖和异常。
虞菀菀不禁身向窗外探。
叮铃铃——
“那位少妖主现在怎么样了?有找新道侣吗?”茶馆有人好奇问。
说书人故弄玄虚:“我听说啊,”
风卷起似是银铃儿的声响。
细雪旋风忽来,洋洒急促,在薄薄日光中似场呼啸而至的山岫磅雾,一瞬朦胧过路人影。
白衣少年像抹游魂般轻飘掠过。
他颊侧垂落根小辫子,束着对小小的绿蓝铃铛,那是朔风唯一能扯动的东西。
少年衣袂墨发如寒冰冻结,不曳不动,在雪地留下串淡而又淡的足迹。
偏偏那点泪痣秾艳至极。
压过满院红梅。
虞菀菀完全移不开视线,握紧窗沿,呼吸一瞬放轻。
少年似有所觉,缓缓抬眼。
刹那间喧嚣尽散,世间人群寥寥,天地分隔与时间流淌都如消逝不再。
山与海的界限都被抹平了。
“当然没有。”
她听见说书人被百般催促着说:“这五年,他每天都在找她。”
楼上楼下。窗内窗外。
一眼万年。
第97章 四海承平(三)
这场对视却没持续多久, 少年很快移开目光,神情波澜不惊。
……哈?
哈。
是哦,她脸不同、身体不同, 标记的逆鳞和道侣印都没有。
他没认出来也正常啦。
虞菀菀眉眼一弯, 表示理解——
“小娘子,咋的回事?”邻座却又忍不住出声, 关切道,“再捏窗沿都要碎了。”
他目光落在她用力到泛白的骨节。
理解……理解不了一点。
虞菀菀微笑。
邻座是个热络性子,见她神情恢复如常, 呵呵笑道:“近来很火的妖境一日游小娘子你试过不?”
虞菀菀眨眨眼,甚至没听懂。
她余光收不住地向下瞟,少年却已悠悠远去,肩上落满细雪。
“就妖境入口啊,你应当知道吧?当初仙门大会连开几日, 玉银族族长和妖主都出席了。”
外界并不晓得玉银族是死而复生, 只以为他们长久避世不出。
妖主指的薛祈安。
后来这位置交由他父亲, 他才成了少妖主。
没人晓得大会到底谈了什么,只晓得那日后,仙门发了条通告:
「天道的三条神谕无一为真, 悉数作废。
妖境不关, 两方可自由来往。」
妖族和人族的关系,竟达到百年未有之大和谐。
百废待兴,携手并进。
这妖境一日游,就是灾后重建中,擅经商的妖族开发出来的旅游业。
颇受欢迎呢, 约完了都去不到。
“这一切改变,都得从一个人说起。”
邻座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给自己倒杯茶,抿一口说:“就是我方才提过的那位,合欢宗的虞姑娘……”
茶没了。
他唤来小二,重新上一盏。
再扭头。
“诶,人呢?”
少女身影荡然无存。
细雪绵绵。
天地尽覆银装。
总有道过于惹眼的视线盯着他,薛祈安忍不住抬眸,窗边却已是空无一人。
他收回视线,穿过愈发急促汹涌的雪风,悠悠向前。
期间还有其他目光投来,薛祈安都没在意,进了茶馆,向楼上去。
“小郎君长得可俊。”
倒是有桌边大娘拦下他,很期盼热情:“年十几?家住何方?可有——”
话音未落。
少年打断她说:“有婚配。”
“婚后,”他顿了顿,眉眼难抑地一弯,“幸福美满。”
“那、那恭喜啊。”
大娘讷讷应,还想再问几句,觑着他神情又猜两人想必十分恩爱,说旁的都很显冒昧。
“娘,怎么样,问到了吗?”他人才刚走,立刻有个蓝衣姑娘如飓风般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