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祈安眉心微抽,似难以忍受般移开视线:“但他们每个都是很陌生的气息。”
就像有人入侵他的领地。
本来这儿,只有她和他的气息。
薛祈安轻抿唇。
“那过段时间熟了就不陌生了。”虞菀菀不知道他的想法,将一箩筐木头人收回去。
他还得看她和木头小人玩一段时间?
薛祈安忽然有点烦躁,抿紧唇,嗓音却依旧温和清澈问:“那师姐不如把我也做成傀儡呢?”
就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虞菀菀愣:“嗯?”
他走进一步,将筐里木头人摆整齐,垂眸温和问:
“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们不能做的我也能。师姐有我一个不就够了么?”
正午最炽热的烈日被少年修长身形挡住,他的影子笼罩住她,如团浓稠乌云。
默然片刻。
虞菀菀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的眼睫,那团乌金的日光游弋到她指尖。
少年乌睫颤得飞快,却没躲。
“既然这样,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问,又很礼貌地加了句:“请问。”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虞菀菀已经跳起来,蜻蜓点水般抱住他再松开。
少年身体一瞬绷如硬石,唇也抿紧。
虞菀菀却哼哼笑:“因为我天下第一漂亮的傀儡当然可以给我抱啦。”
“……”
薛祈安别过脸,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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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们动身前往浮屠秘境。
还是从千里渡走,邬绮长老一挥手,包了最大的飞舟,长八百尺,宽八十尺。
飞舟载着千余名弟子浩浩汤汤飞入蓝天白云间,平稳迅疾,日行千百里。
但真论起来……
虞菀菀背着手,蹦蹦跳跳凑到薛祈安身侧低声说:“我更喜欢骑你诶。”
薛祈安正将她路上买的那串银白流苏串到耳坠上,闻言手一抖,流苏坠落在地。
他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叹气:“师姐,好好说话。”
虞菀菀:“我在很认真夸你。”
薛祈安:“……”
“知道了,谢谢。”他更叹气,总算将流苏串好,重新把坠子带回去。
稍远处,却看见锦衣玉袍的姑娘,裙摆如月华流动,满头珠玉绢花熠熠生辉。
身后倒没跟傀儡,跟了个沉默寡言的黑衣青年。
涂郦看见她,冷哼往这走,一看就来者不善。
“哟,这不是合欢宗弟子么?”
忽然听见声不怀好意的讥笑,连着几声“嗖嗖嗖”,蓝衣的青年少年御剑从他们飞舟边疾驰而去。
是万剑宗的人。
其中小部分竟然放缓速度,慢悠悠飞在他们身侧,雀鸟般叽叽喳喳嘲讽:
“他们不会也是去浮屠秘境吧?每回垫底,架势还这么大,笑死人了。”
“我要是他们,我都羞愤欲死。”
“他们丢人习惯了哪在乎啊?和他们废话,你可真闲。赶紧走吧,这种宗门,身边连空气都是污浊的。”
这话说的,就像毕业找工作时,好大学的毕业生居高临下和她说:
“哼,你们这种野鸡学校也敢来和我竞争岗位?给我端茶倒水差不多。”
虞菀菀忍不了。
但没等她开喷,“嗙”好大一声巨响,为首那蓝衣青年捂着脑袋惨叫。
黄白交织的鸡蛋液从他额前落下。
一道刁蛮的女声响起:“给老娘滚,你他娘的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我现在让人一脚给你踹下剑,你爹娘都不敢到我面前放个屁你信吗?”
竟然是涂郦。
她用力拍着栏杆,十足十的傲慢大小姐模样,中指指他怒道:“趁我还没动手,赶紧给我滚。”
那剑修抹了抹额头,摸到一手蛋清。
“你!”他怒极,看眼涂郦身后的青年,刚才就是他拿蛋砸的。
修真界实力为尊,他到底不敢说话,哼一声说:“好男不和女斗!”
涂郦“呸”一声。
“虞师妹,你入门晚不太知道。”
跟她一道的弟子,平日里上过课的小声和她解释说:“万剑宗是第一大宗,我们常年位列最后。他们就有部分人瞧不上合欢宗,平日没少找麻烦。”
“上回在外边比试遇见了,他们直接把共用浴室堵着,让我们滚去其他地方,说我们用过的地都会浑浊不堪。”
“剑修本来就能打,我们加起来都不够他们揍的,只能上报负责人。结果彼时负责人也是万剑宗长老,说我们不懂规矩在先,直接把我们从客栈里赶出去。”
弟子说着也愤懑:“当时涂师姐也在,气得半死,回去后让涂家给他们找了麻烦。他们也不爽,梁子就是那时结下的。”
虞菀菀了然颔首。
稍远些,涂郦已经被转移仇恨,不再要找她,气鼓鼓地带着泽峘往下一层卧室走。
和甲板的门被“嗙”一声甩上。
邬绮长老在楼下,并不知道上面的动静,他们也无意以这等小事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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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聚在甲板的人就散去。只留虞菀菀和薛祈安,还有几名弟子。
其中一人墨蓝色衣袍,披着斗篷,黑巾覆面,只露出双眼睛,过分独特的衣着一看就晓得是天易宗的人。
据说他们擅卜卦,通古今。
可近年来,他们全宗卜卦得来的预言无一准确,才渐渐衰败,经费也不足。
这回,是与邬绮长老交好的天易宗宗主请求合欢宗携带他们一程,因为他们连路费也出不起了。
那名天易宗弟子神秘兮兮说:“要我替姑娘卜一卦不?姻缘、财运、事业都可。”
虞菀菀微歪脑袋想了想,笑说:“暂时不用,谢谢。”
她和薛祈安在甲板边吹着凉风。
过一会,虞菀菀却说要下楼去拿东西。
薛祈安觑她眼,温和应好。
拐了个弯,她就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去找那天易宗弟子,没有半分遮掩的意图。
像存心给他知道是的。
薛祈安看着她递了灵石给那弟子。
很快,虞菀菀回来。
“我刚才好像看见师姐了。”薛祈安笑。
她也笑,犹若无事发生:“是嘛,那我一定是去做很重要的事了。”
很重要的事……吗?
衣袖忽然被揪住,往那名天易宗弟子的方向扯去。
薛祈安指尖微动,垂眸看眼衣袖上的几根手指,白皙如月华凝聚。
“‘暂时’已经过去了。”她扯着他向前,哼笑说,“现在和我去算卦吧!”
那名天易宗弟子叫李明,天易宗宗主之子,自称精通周易之数,博古通今。
可她才刚递钱,对方立刻抓紧塞入兜里说:“十黄品灵石一次,不准也不退哈。”
他警惕看她,一副怕她反悔模样。
对视时,虞菀菀和煦一笑,笑得想杀人。
李明想起刚才收下的灵石,赶紧弥补:“但、但你们,包准的包准的!”
“请二位伸手,让我看看掌纹。”
薛祈安往身侧瞥了眼,见她已经伸手,才缓缓伸手。
李明并没有碰他们的手,只是低头认认真真看他们掌纹。
半晌后,他一拍掌:“没什么好说的,二位一定会幸福美满一辈子!”
……就不能演得像一点吗?
他配合都显得挺蠢。
飞舟疾风呼呼,少女乌发吹动,在他眼前如蝴蝶般翩跹飞舞。
心尖似乎也被扫了扫,痒得一塌糊涂。
薛祈安移开视线,下意识攥紧拳,好似这样就能抑制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