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沈茉儿名义上的堂哥,个个脸黑得不行,干活干得相当的不情不愿,心里都不禁暗暗埋怨爹妈,当初立字据的时候怎么就没让把工时给省掉,害得他们要帮着七叔白干活不说,还要被村里人看笑话。
他们倒是也不想想,按理,他们是沈老七正儿八经的侄子,沈老七家起新房,他们本就应该上门帮忙的。
大房二房的其他人都没来,没脸来。
倒是曹梅,带着两个孙子站在村道上看热闹,有人就调侃曹梅:“哟,曹梅,老七家起新房,你家建辉怎么没来帮忙啊,还有,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要一起帮着拾掇饭菜吧?”
曹梅脸皮厚着呢,能跑人家里抢粮食的主儿,脸皮能不厚吗?她叉着腰瞪着沈老七家的方向,啐了一口,说:“他都没拿点东西上门来请我,我闲的,我家建辉闲的,帮他家干活?”
其他人:“……”
就很无语。
她是真的一点没听出来,别人是在讽刺她啊!
还怨沈老七没拿东西上门去请她帮忙,沈老七没上门砸她家窗户都算脾气好的了。
果然这人就是又坏又蠢。
大家忍不住默默地退后几步,这种人,真是谁都不想沾边。
其实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村里人对老沈家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有了新的认识。
原先只觉得沈老大精明,沈老二和善,沈老三直爽……现在看精明的有些精明过头了,和善的可能是装的,直爽的就真的就是蠢坏了。
人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坏的,这三家人,多半一直是这样。
不少人回头想想,都觉得难怪沈老七家就两口人,日子却一直过得很拮据,可见之前应该没少被这几家人盘剥。
这些沈茉儿都不知道,她正和陈大妈一起在灶间忙呢。
因为吃饭的人多,沈绍元找人临时在灶间门口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又跟陈大妈家借了铁锅,这样就不怕只有一口锅烧不过来了。
陈大妈利索地处理着野兔,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我这可真是占大便宜了,借你一口锅,还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来蹭这么好的饭食,茉儿啊,这买卖你可亏大发了。”
沈茉儿在案板上飞快地切着野葱,笑眯眯说:“那您家人不都在我这儿帮忙吗?再说,我把你家锅借了来,你们也没办法做饭呀,总不能让你们喝西北风去吧,再说这时节,也没有西北风呀。”
陈大妈笑道:“你个促狭鬼!没事,我老婆子脸皮厚,占便宜可高兴着呢。”
俩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干活,这时,在外面淘米做饭的陈家儿媳妇新梅嫂子进来了,抱着一搪瓷缸子刚洗完的大米,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说:“茉儿,米饭上要不要再压点洋芋番薯条什么的?我家拿的番薯条还挺甜的,和米饭一起蒸也很好吃的。”
沈茉儿奇怪问:“新梅嫂子是觉得米放得不够多吗?我点过人数,是按着人头还宽裕了一些量的米呀?要是不够,我再去量一点米好了,第一顿饭想着让大家吃痛快一点,就不放别的了。”
新梅嫂子看了眼婆婆,犹豫着没吭声,陈大妈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以为沈茉儿没给他们家几个小的打算进去呢。
陈大妈和沈茉儿处了这么长时间,知道沈茉儿的脾气,既然说了让他们家全家老小都过来吃饭,就不可能搞这些不上台面的算计。
于是说:“你支支吾吾什么呢,茉儿大方着呢,要么就是前面人头没数对,你再去数一遍好了,不够就让茉儿再去量米来。”
新梅嫂子见婆婆这么说,暗暗舒了口气,应了声,正准备照婆婆说的出去再仔细点一遍人头,沈茉儿突然一剁菜刀,说:“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笑着解释:“新梅嫂子,你可以再去点一遍人头,不过我大伯二伯家的几个堂哥就不要算进去了,他们过来干活是抵欠我家的工时的,没有还要管饭的道理。”
新梅嫂子惊讶地啊了一声,陈大妈收拾兔子的手一顿,随即也笑了,说:“茉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抵工时的,确实可以不管饭。”
主人家客气的话,也有管饭的,但是陈大妈想想老沈家那些人做的事,觉得沈绍元和沈茉儿心里有气不想管饭,其实也没什么。
见婆婆也这么说,新梅嫂子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不管饭显得有些绝情,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于是说:“不用点了,如果不算他们的话,这么多米已经大够了。”
就算大家都放开了肚皮吃应该也够了。
一时之间,新梅嫂子都不知道该说沈茉儿小气还是大方了。
给帮忙的人准备这么好的饭食,就因为借了口锅,连她家几个小的的饭食都包了。
可偏偏,一口饭都不愿意给几个堂哥吃。
估摸着还是之前老沈家那些人做得太过分,伤了沈老七父女俩的心了。
新梅嫂子暗暗叹了口气,自去干活了。
等儿媳出去了,陈大妈问沈茉儿:“每天这么多人吃饭,家里粮食够吗,不够我家先匀一点?”
沈茉儿笑着道了声谢,说:“够了的,您家不还带了些番薯条、玉米什么的过来吗,后面咱们就不都吃米饭了,粗粮掺着吃,应该差不多的。要是真不够,我一定跟您开口,绝不跟您客气。”
干活的人确实多,不算老沈家大房、二房的几个人,最近跟沈茉儿关系处得不错的几个大妈家的壮劳力也都来了,大队长周满仓也帮着张罗了一些人手,还有姓沈的几个同宗的亲戚也主动过来了,嗯,还有傅明泽和郑嘉民。
不过粮食他们事先也准备了不少,沈绍元找大队借了一些粮食,在窑厂也借了一些粮票,然后还拿了宝库里一枚素圈金戒指跟巧姐换了一些粮食。
老实说,这几件事里最难的不是借粮或者是换粮,而是在偌大一个宝库里,从无数奇珍异宝中找到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素圈戒指。
沈茉儿足足整理了三天宝库才找着的。
所幸找到的是一串儿,好些个呢,以后缺钱了还能想办法拿出来换。
陈大妈把三只兔子都剥皮料理干净了,沈茉儿那边也把佐料和配菜给准备好了,拿过兔子砰砰砰直接剁了两只,拿火钳给灶洞里塞了几根木柴,很快,火熊熊燃烧起来,下油,放葱姜大料酱油料酒,再把满满一案板的肉往锅里一推,铲子稍稍一翻炒,浓郁诱人的香气就窜了出来。
这时候沈
茉儿才腾出手用盐和调料腌制了一下剩下的那只兔子,这只就留着明天吃了。
陈大妈:“哎呦,你这手艺不错,这香的,闻着就馋人。”
沈茉儿笑道:“这一锅肉呢,能不馋人吗?”
陈大妈也笑:“你这说的对,不过,一般人做肉也没你这么香,这都是你妈教你的吧?”
沈茉儿眼神闪了闪,应了声是。
原主母亲的娘家原先条件肯定是不错的,从她留下来的照片就知道,照片里他们一家人都打扮得和洋气,照片的背景好像还是个带花园的洋房。但原主母亲其实不怎么会做菜的,沈茉儿猜测她家里估计请了佣人,她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的。
就像沈茉儿,要不是为了每年沈绍元生辰的时候亲手给他做几道菜、一碗长寿面,她堂堂一个郡主,又怎么可能会做菜?
原主会做一点,不过沈茉儿猜测应该不好吃,因为记忆里她做的东西都清汤寡水,看着就毫无食欲。
陈大妈:“可惜你妈在的时候,跟村里人都不亲近,不然早知她这么能干,我肯定得让我家大妞二妞跟着好好学学。”
沈茉儿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他们父女现在是把所有不该在他们身上出现的技能,统统地都推在原主母亲身上,画画是她教的,写字是她教的,做菜是她教的,女红活儿是她教的……照这样下去,这位早逝的女子高低得成为杨柳大队的传说。
灶间里烧菜烧得热火朝天,外头干活也是干得热火朝天,然后,大家干着干着就突然闻见一股非常非常浓郁的肉香味,香得人脚下都差点要打颤。
“老七,你家中午饭食这么好,这是在烧肉啊,这香的,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沈姓的一个同宗亲戚笑着说。
“七叔大气啊,这香的,我都感觉自己已经饿了。”陈大妈的儿子陈壮壮说。
“我早晨来的时候就找沈茉儿同志问过了,有肉,菜管够,白米饭管够。”郑嘉民笑呵呵地插嘴,“壮壮大哥,快把簸箕给我,我得多干点活儿,不然回头不好意思多吃。”
他是自来熟,原本就跟村里社员处得不错,今天一起干活,更是飞快地就跟村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其他人顿时哈哈大笑,陈壮壮更是直接道:“你这小鸡仔似的,怎么算也是七叔家吃亏呀!”
郑嘉民笑嘻嘻:“重在心意嘛。”
沈绍元作为主人家,在现场负责调度指挥。他立在外面,看看跟社员们你来我往说得正热闹的郑嘉民,心说这小子倒是挺能说,不过长相太普通,他家茉儿肯定看不上。
又看看一声不吭默默干活的傅明泽,暗暗啧了声,长相是还过得去,干活就一般般了,力气还没陈壮壮一半大,跟他几个便宜侄儿都不能比,一般,相当的一般。
完全罔顾陈壮壮是大队公认力气大最能干活的、他那几个便宜侄儿也一向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的事实。
其他人说说笑笑的,老沈家的几个便宜侄儿一直闷不吭声。
不过,在灶间飘过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暗暗心想虽然是做白工,但其实能吃上这么好的饭食也是不亏的,这一顿饭菜,抵一天的工分钱都绰绰有余了。
就连村道上零星几个还留着看热闹的人都闻到了香味,咽着口水羡慕地看向干活的人,早知道沈老七家伙食这么好,就应该也厚着脸皮主动去帮忙啊!
时间在众人的期待和艳羡中悄悄流逝,某一刻,灶间的方向传来沈茉儿清脆的喊声:“爹,可以开饭了——”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一下子停住了手头的活儿。
沈绍元抽抽嘴角,顺水推舟道:“行了,先吃饭吧!”
一群人立马扔了手里的工具,飞快去隔壁水井里打水洗了满是污泥的手,然后齐刷刷地就往灶间方向涌去了。
沈绍元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态度非常自然地冲几个便宜侄儿说:“建平,建安,建林,建业,建设,正午太热,你们回家吃了饭休息会儿再来吧。不过也不要太晚,咱们毕竟是算工日的,亲兄弟明算账,亲侄儿也一样,一个工日该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你们也不想回头还要重新补不是?”
几个便宜侄儿突兀地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让他们做白工,还不给他们吃饭的意思?!
大房长子沈建平忍不住说:“七叔,你这么说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
沈绍元淡淡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便宜侄儿,反问:“补工时不管饭,这不是惯例吗?”
顿了下,继续语重心长道:“建平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看上去比七叔都要老了,怎么还会说出这么不懂事的话呢?七叔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粮食,还要管这么多人的饭,你但凡懂事一点,不但不会想要留下吃饭,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该带点粮食过来贴补贴补七叔。哎,算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多嘴说什么,就这样吧,记得休息一下早点来。”
比沈绍元大了四岁的沈建平:“……”
其他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不管饭,还让他们带粮食来贴补,这想得怎么这么美?还有,休息一下和早点来,是不是有点太矛盾了?
这一刻,便宜侄儿们和前阵子听王金宝胡说八道的老太太们共情了。
槽多无口,简直把人给整无语了。
毕竟都是跟沈绍元年纪相差不大的人,也不可能学小孩子耍无赖,一定要赖在这儿吃中饭,最终,几个便宜侄儿铁青着脸愤愤地走了。
一起干活的其他人一开始还顿住脚步好奇地听了几耳朵,后面很快就被郑嘉民一声“茉儿同志我要肉”给刺激到了,飞快地就去抢肉吃了。
老沈家的家务事关他们什么事,能有吃肉重要吗,那肯定也没有啊!
再说,少几个人他们还能多吃上几块肉呢,嘿嘿。
一顿饭吃得大家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吞下肚子,陈大妈家几个小的更是乐疯了,一边吃一边嚷嚷,希望茉儿姐姐家里能一直盖房子,最好是盖上三年,把一群大人都给逗笑了。
其实按理来说这群小豆丁应该喊沈茉儿姑姑的,毕竟沈绍元年纪不大辈分挺大,不过沈茉儿也没纠正,称呼姐姐听着还年轻些呢,多好。
吃完饭后大家都各自回家歇了会儿,天气热了,大中午的干活容易中暑。等过了正午最热的时间,大家就都自觉地陆陆续续回来了,就连几个便宜侄儿也不例外。
没办法,现在的沈绍元可不是以前的沈绍元,他说工时不够要补,回头真不够,他绝对真会让他们补。
不想补?麻绳勒死警告。
其实老沈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都觉得沈绍元可能是疯了。
毕竟现在的沈绍元跟从前真是截然不同,而且,哪个正常人会把用麻绳勒死别人挂在嘴边?
所以他们觉得沈绍元是被刺激得太厉害,有些半癫了——
看着好像是正常的,实际已经癫了。
他们哪里敢惹这样的疯子,万一疯起来真要勒死他们怎么办,不勒他们,勒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总归惹不起,就只能乖乖地听话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