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最后周满仓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沈茵茵于是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
杨柳大队的人听说这就是上回田芳安排来跟沈茉儿相亲的那个外甥,都不禁仔细看了两眼,看完后都觉得,真不怪人沈茵茵发飙啊,就这什么歪瓜裂枣呢,就想娶他们杨柳大队最好看的姑娘。
是的,最好看的姑娘。
大家眼睛都不瞎,早都发现自从家里日子好过了以后,原本成天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沈茉儿,不但性格越来越开朗,就是人瞧着也越来越好看了。
再说,这小子的离谱发言,可是被村里的老太太们传播过一遍的,现在再听沈茵茵把田翠的话一学,大家的拳头都忍不住硬了。
这不但是没有半点避暑,癞蛤蟆先吃天鹅肉,抱着阴暗的心思想吃绝户,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找茬,这是还想搞坏沈茉儿的名声,逼着沈茉儿嫁他们家呢。
周满仓脸黑得不行,这家人做事可真是太不体面了,而且,就这么带人过来,也真是太不把他们杨柳大队放在眼里了。
不过,眼看就快秋收了,周满仓也不想惹麻烦,想了想,说:“你们本身事情做得不地道,不能怪沈家人动手,既然都是一对一的打,双方都动了手的,我看也没受什么重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婚姻嫁娶,讲究一个两厢情愿,我们大队的姑娘没看上你们大队的小子,你们也不能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有下次,我就会跟你们大队长、跟公社反应了。”
他这说得其实很中肯了,但是田翠和王金宝完全听不进去。
见来了大队干部,没人再敢打他了,王金宝也不装了,直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条件这么好,我都放弃娶工人娶干部了,我还答应了给她彩礼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不就是想多要点彩礼吗,我多加几块还不行?还让人打我,回头结婚了,可得让我奶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田翠也一骨碌爬了起来:“呸,要个屁的彩礼,就冲有个这么凶的姑姑,就不能给她彩礼。”
周满仓:“……”
其他人:“……”
你们母子俩挨揍是真的一点都不冤啊!
真的,谁听了能忍住不揍你们?
沈绍元站在自家院门前,寒着脸看着田翠母子,侧头跟站在他身旁的郑嘉民轻轻说了几句什么,郑嘉民点点头,很快跑了。
田翠母子叽叽歪歪自说自话,其他人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越听越怀疑这母子俩脑子怕是有点问题,就连砂山大队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都觉得有些丢脸。
没多久,郑嘉民带着老沈家二房的人回来了。
哦,他们后面还跟着三房的人,曹梅一马当先,满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二嫂,你上回说让我把茉儿许给王家,说他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让我们先不要彩礼,回头等结婚了,你和茉儿里应外合的,准能把他们家的家当都骗过来。还说自己也不求别的,让我把当初买青砖大瓦房的钱还你就行了。我记得我当时就明确拒绝你了,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别人就是拿金山银山来跟我换,我也是不愿意的。我还说,我闺女是个尤其正直的人,她只会堂堂正正地做人,绝不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沈绍元的声音平静而又温和:“二嫂,我以为我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怎么你没跟王家人说清楚的吗?”
刚刚赶到的田芳一脸懵:“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
“玛德,田芳你个两头通吃的,你害我家金宝被打,你还想里应外合贪我家的家当,我跟你拼了——”
不等田芳搞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田翠已经冲了过来,一把薅住田芳的头发,啪啪啪就是三个大巴掌。
沈茵茵是这么打她的,她现学现卖,马上就在田芳身上实践上了。
明明是带着人过来找场子的,最后不但没找回场子,反倒还被揍了一顿,尤其是看到宝贝儿子眼眶都被揍青紫了,田翠本来就已经快气疯了,现在听到沈绍元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她这火气完全压都压不住了,直接就爆发了。
她一点都不怀疑沈绍元说的话,因为这就是田芳会说的话。
当初田芳劝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话术,田翠现在怀疑,田芳没准一开始就是奔着他们家来的,沈老七拒绝了,她才又来撺掇他们家吃绝户。
她们姐妹关系虽然挺好,但是大家都是自私的人,自然是更向着自己的小家和子女的。
田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田芳不是这样。
她打不过沈茵茵,但是打田芳却是很容易,田芳成天装柔弱装好人,可不是什么凶悍的人,更没什么打架的经验,田翠在这方面本来就比田芳要强一些,加上刚刚又从沈茵茵那里“偷师”了几招,所以很快就占了上风。
“二姨,你为什么要打我妈!”
沈玲玲也过来了,眼看她妈被田翠打得披头散发,马上冲过去想要帮忙。
王金宝可不管什么不打女人,见沈玲玲过来,一把就薅住了沈玲玲的头发:“你干嘛,你想打我妈?!”
“疼疼疼,哥,嫂子,你们快来帮忙啊!”沈玲玲尖叫起来。
沈建业和沈建设忙冲上来:“金宝,你放开玲玲,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双方拉扯推搡起来,某一瞬间,沈玲玲突然啊地一声尖叫,随后就挣脱开了王金宝,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流氓!”
那边稳居上风的田翠一见儿子被打了,马上放开田芳冲了过来:“你个小娼妇,你竟然敢打你表哥!”
抓着沈玲玲就是一顿
狂扇。
“啊啊啊,你为什么打我闺女,我跟你拼了!”
田芳见女儿被打,又听见女儿喊流氓,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了,直接就冲过来加入了“战局”,同时喊人:“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是死人吗?!”
本不想掺和的建业媳妇和二建设媳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帮忙。
“金宝三叔,金宝四婶,你们就看着我们被欺负不帮忙吗?!”田翠也边尖叫边摇人。
跟老王家沾亲带故、关系比较好的几个顿时也硬着头皮上来“拉架”。
之前是明显田翠他们这边理亏,加上有陈壮壮他们拦着,他们主观上不太想加入“战局”,客观上也确实无法加入。
这回听着像是田芳坑了田翠,加上田芳那边人多,他们不帮忙,田翠确实是要吃亏,于是也只能上了。
现场顿时比刚才还要混乱。
周满仓喊了几声不要打,发现根本没人理睬他,只能丢了车钥匙给周培军,让他赶紧去公社喊公安来。
幸好他们大队属实离公社不远,周培军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很快就带了人回来。
公安到的时候,两边人还在撕扯呢,不过看得出来,这架基本也是打到尾声了,大家都什么力气了,撕吧得也不怎么厉害了,而且两边都是鼻青脸肿的,都快成猪头了。
为首的公安同志姓常,常同志看看堪比猪头的两拨人,忍不住说:“你们大队这怎么也不拉一下架?”
周满仓面无表情:“她们是亲姐妹。”
常公安秒懂,这越亲的人打架越不好拉架,一个弄不好,没准他们就和好一致对外了。
“行了,都去公社派出所吧!”常公安叹了口气,“也就是咱们公社设了派出所,不少公社没有设派出所的,你说像你们这样大规模打群架,让人家怎么办?”
几个公安让打架人的人都跟着他们去公社,田翠见公安没有喊上沈茵茵他们,顿时不服:“他们几个也打人了,凭什么他们不去?”
沈茵茵呵呵冷笑了声,说:“公安同志,他们母子自己不做人,我就扯了下头发,打了个巴掌,这算不上打架吧?”
常公安看看猪头脸的田翠,这张脸可不是打个巴掌能打出来的,他问了下其他人,大致了解了田翠和沈茵茵起冲突的原因,了解到沈茵茵确实就是打了田翠几个巴掌后,就说:“这件事既然满仓大队长已经处理过了,就不带你们去派出所了,口头批评一下,下不为例,哪怕对方有错,也应该通过合法途径解决。”
他其实也很不耻田翠母子的做法,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把打架的人带走了。
呼啦啦一下被带走了一大群人。
还别说,不少人都觉得,这场景还有点似曾相识。
哦,对了,上回老沈家几个小子偷他们叔爷家的砖头,也是这么被公安带走的。
说回来,那几个被抓的都还没回来呢,沈老二家居然又这么多人被带去派出所了。
这可真是。
大家嘀嘀咕咕,周满仓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又丢脸了,他们杨柳大队又丢脸了!
他都能想象下次开会松树大队的大队长会说些什么了。
围观的人渐渐也散了,站在自家门口的沈茉儿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她是真没想到,沈茵茵说让她别抻头,然后就真的没有给她一点抻头的机会。
要知道,一开始听说砂山大队来了许多人时,沈茉儿还以为今天自己可能不得不暴露一下真实的武力值了。
哪知道沈茵茵的战斗力这么强!
完全没有给她一丝一毫出手的机会。
沈茉儿其实都看出来了,她爹是气得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了,但是,也愣是没找到太多发挥的机会。
沈绍元已经冷静下来了,客气地邀请周满仓他们进自家屋里坐坐,周满仓婉拒了,把沈绍元叫到一旁:“砂山大队的人要是再来,你们不要管,大队出面处理,这样也不会影响你家茉儿的名声。”
沈绍元道了声谢。
周满仓沉默了下,转了话题,问:“我看你这阵儿都在大队里面,窑厂那边不干了吗?”
沈绍元微微挑了下眉,说:“我主要就是负责写标语画版画,前阵子任务比较集中,我加班加点干完了,这阵子家里盖房子,科长就给了我一段时间的假。”
周满仓点点头,斟酌问:“那你不去上班,厂里工资还发吗?”
沈绍元:“我这该干的活儿都干了,工资肯定还是要发的,我工作性质跟别人不一样,而且厂里有活儿,随时过来喊人我随时也要回去的。”
周满仓:“……这确实挺好的。”
沈绍元见他欲言又止的,明显是有什么事想说,于是直接问:“大队长你问这些是有什么想法吗?”
周满仓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看你在窑厂干得挺好,后面又找人打听了下,然后就听人说,其实会写字画画用处大着呢,就说咱们县里的陶瓷厂招人,都是优先招会画画的。我就想着,大领导不是说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的家门口嘛,这学校可以是教娃娃读书写字的学校,其实也可以是教娃娃们画画的学校。”
说着,他满含期待地看向沈绍元:“老七,你说呢?”
第31章 当老师啦!
沈绍元听周满仓解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周满仓是想在大队小学增设美术课,并且希望由他来担任美术老师。
据说全县最好的小学东方红小学,就设有音乐、美术和体育这类副课, 就连同在县城的另一所小学江北县工农小学, 因为缺乏师资,也只是设了体育课和音乐课, 而没有设美术课。
体育课简单,实在不行就让学生们跑跑跳跳, 音乐课则至少需要一个知音识曲的老师,好在现下样板戏、革命歌曲风靡,会点乐器会唱歌的相对还是好找的,但是会画画的人确实是非常少见。
县里的小学都是这种情况, 公社小学的师资自然更紧张, 所以他们柳桥公社小学, 是只有体育课,而没有音乐、美术课的。
其实别说公社小学,就是公社中学也是没有这两门副课的。
那么,周满仓为什么突发奇想, 要在他们大队小学里开设美术课呢?
说白了, 其实还是因为沈绍元。
实在是,这段时间沈绍元的变化太大了, 从一个干活普普通通、家里吃饭都成问题的普通社员,一下子成了社办工厂的工人, 说是工人, 但人家干的是宣传科的活儿,严格来说,干的其实是干部的活儿。
别说大队其他社员受刺激, 就是周满仓其实也很受刺激。
就说他们几个大队干部好了,因为除了能在村里记工分,还能领取公社下发的少量的补贴,所以大家日子比普通社员是好过很多的,可跟领工资的工人还是不能比。
就算是临时工,第一年月工资十八元,一年也有两百多块钱,这也是他们这些老农民完全不敢想的高工资啊。
受刺激归受刺激,周满仓倒是也没有自己辞掉大队长的工作跑去当工人的想法,再说,就算他想当,也没机会没门路呀。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还有点想法的大队长,周满仓想到的却是,这会写字会画画既然是门能找到活儿干的手艺,要是村里的娃娃们也能学学这门手艺,未必人人学了都有用,可只要学了,没准就有那么几个人以后能凭着这门手艺吃上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