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就是这样,大家也把不准时间,请客吃饭的时候,客人怕来早了主人家还没烧好,不但需要等着还会显得自己贪吃,所以一般都不会太早上门。
于是主人家一般会在饭菜快做好的时候支使家里的小辈上门再喊一声,以示尊重,也不至于你等我我等你的浪费时间。
自行车转悠一圈,各家就都陆陆续续来了。周满仓、丁守常、周培军等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周庆国倒是抱着奶娃娃葱葱来的。
一桌人坐下时,葱葱看着桌上一大缸一大缸的肉,啪嗒,口水就落在了桌面上。
沈绍元向来喜欢奶呼呼的女娃娃,一看葱葱这模样,顿时就笑眯眯地先往她小碗里夹了半个鸡腿:“吃吧!”
眼看着奶娃娃徒手抓起骨头就开啃,他笑了笑,这才举起小酒盅道:“多谢诸位赏光,我之前也跟大家知会过了,现在就再正式说一下,我们家茉儿和傅明泽知青已经正式确立了对象关系,碍于目前的情况,也不走什么订婚的流程了,今天请大家来,就算当个见证,视作订婚了。”
在座的顿时都露出笑容,向沈茉儿和傅明泽投去了善意的带了几分调侃的眼神。
陈大妈笑呵呵道:“我这媒人虽说是捡现成的,但我敢说,这十里八乡也没有比他俩更合适的一对了!”
周满仓素来严肃的面容上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傅知青来咱们大队虽然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是个能干、踏实的小伙子,跟茉儿挺相配,你俩以后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就连啃着鸡骨头的葱葱都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好,一对,好!”
毛毛大口吃着肉,眼珠子骨碌碌转,一下看看沈茉儿,一下看看傅明泽,心说,我早就知道啦,茉儿姐姐和傅知青就是在搞对象,哼!
沈绍元仍旧举着酒盅:“当然,今天也是顺便感谢一下大家对傅明泽的维护,以后也请大家多多照顾他们两个年轻人。”
“这一杯酒,敬大家。”
说着,一口干了杯中酒。
郑嘉民带头喝起了彩。
在座几人里跟沈老七最熟悉的周培军忍不住说:“老七,这当了工人就不一样哈,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瞧着还真像个文化人呢!”
周庆国:“人是宣传科的呢,要能转正那就是干部身份,不是文化人是什么?”
周满仓笑道:“这酒可真不错。”
这年头粮□□贵,少有人舍得拿粮食来酿酒,也没人舍得拿钱去供销社打散酒,所以大家喝酒的机会是真的不多。
其他人也品不出什么,只觉得这酒闻着挺香,喝着也不辣嗓子,不像周满仓,到底喝酒的机会多一点,能尝的出来酒的好坏。
郑嘉民也能尝出一点,他爹是个好酒的,他家条件不错,家里时不时会打上几两酒,偶尔也会买点高档的瓶装酒喝喝,感觉都没有眼前这小酒盅里的酒来得香醇。
其实傅明泽也喝得出来,毕竟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家里长辈关起门来还是有些难以更改的“资产阶级作风”的,别说国内的酒,就是国外的洋酒他也是喝过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颇得窑厂的重视,宣传科又是个颇有些脸面的部门,能弄到点好酒也不奇怪。
以老丈人家拮据的经济状况,得了好酒没悄悄拿去换钱,反而在今天拿出来招待客人,傅明泽不由再次刷新了老丈人对女儿的疼爱程度的认知。
当然,他沾了光,内心自然也感激。
傅明泽自觉地给沈绍元将酒盅重新满上,接着又给其他人也满上,举起酒盅,先对沈绍元说:“七叔,谢谢你!”
又冲其他人:“也谢谢各位!”
说完也是一口就将酒干了。
“哎哟,现在喊七叔,过阵子就该喊爹啦!”陈大妈笑呵呵道,她作为媒人非常尽职尽责,转头就问绍元,“俩孩子的婚事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沈绍元慢悠悠喝完了酒,看一眼被王秋彤拉着说悄悄话的沈茉儿,说:“下个月,先领证,再办两桌酒,到时候你们都来。”
郑嘉民顿时又带头起哄,毛毛和葱葱一听说下回还能再来吃饭,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也跟着起哄,王秋彤一见俩熊孩子也在起哄,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跟着也起哄起来。
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热烈,周培军更是一拍桌子:“咱们第八小队的姑娘结婚,回头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沈茉儿于是也给几人敬了一杯酒。
后面就连毛毛和奶娃娃葱葱都来凑热闹,拿着盛了鸡汤的酒盅给大家敬酒,惹得一群大人哈哈直笑。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染了几分醉意
,傅明泽让郑嘉民和王秋彤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帮着收拾善后。
傅明泽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沈茉儿就拿了扫帚把地扫了扫,沈绍元进来瞥他俩一眼,什么都没说,把灶台上一小碗事先盛出来的鸡汤端走了。
傅明泽挑了下眉,也没问。
等沈绍元出去了,沈茉儿悄声说:“这是送给隔壁牛棚里的老汪的,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接触上的,我爹觉得老汪知识渊博,见识也广,挺乐意跟他聊天的。”
不过都是找的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偶尔家里做了好的,也会给人捎一点。
老汪年纪不小了,住个牛棚,成天吃糠咽菜的,人瘦得不行,沈茉儿偶尔看见过几次,有时候都担心他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沈绍元和老汪挺聊得来,所幸他们住在村口,平常没事村里人不会跑到这边来,所以沈绍元和老汪接触的事情别的人很难发现。
但傅明泽不一样,往后住在一起,就算不说他也会发现的。
既然准备和他结婚,除了穿越和宝库的事,家里其他事情沈茉儿自然不会瞒着他。
穿越的事太过骇人听闻,宝库的存在不但匪夷所思,而且财帛动人心,如非必要,沈茉儿也不准备说。
傅明泽擦着碗,若有所思问:“你不觉得跟老汪这样的坏分子接触不好吗?”
沈茉儿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傅明泽是响应国家号召踊跃投入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据说他们这些人都怀有特别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当然,杨青青和石伟那种的除外。
尤其傅明泽这人,一看就是意志坚定的类型,沈茉儿斟酌了一下,说:“跟坏分子接触肯定是不好的,但是老话不是说了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偶尔掌握一下坏分子的思想动态,其实也有利于对他们进行监督改造。”
她甚至还找补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话:“老汪毕竟是首都来的,之前好像在挺重要的部门工作过,知识渊博,见识广也是客观事实,当然,我爹肯定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的傅明泽:“……”
知道了,对象不愧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意志非常坚定,批判意识也非常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象和老丈人都不是那种一棍子把人打死的人,会批判地对待老汪,甚至还会悄悄给老汪送鸡汤。
为免对象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和挣扎,傅明泽将到嘴边的想要坦白的话又咽了回去。
心说,还是等不得不说的时候,再接受对象的批判吧。
反正正常来说,其实不怎么会有不得不说的时候。
家里长辈针对各人的情况都作了安排,大家的档案资料也托人做了一些改动,现下傅家人散落在大江南北,别说摸清他们的档案了,就是他们自家人想联系上都难。
傅明泽斟酌了一下,顺着沈茉儿的话头说:“你说的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要时刻保持警惕。”
沈茉儿:“……”
看了眼对象清俊而又正气凛然的面容,心说,幸好你不知道我是个“封建余孽”,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警惕我呢。
两人各怀心思,手上倒是一点都不慢,很快就把活儿都干完了。然后又一个拿着手电筒一个拎着水桶,去大队部院子提水。
刚走到附近,就看见井边一个瘦筋筋的身影,看到他们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拎起水桶就飞快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的院落里。
傅明泽:“……那是村里人说的小地主?”
沈茉儿打着手电筒照着水井:“对,他叫林开诚。”
想了想,沈茉儿还是把上回林开诚半夜示警有人偷砖的事情说了:“我本来也想送点东西感谢一下,不过每次过去敲门人家根本不开,林开诚每次见了我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可能是不想惹麻烦。”
傅明泽说着提了水桶上来,边往回走边说:“回头有什么能帮的帮一把就行了。”
沈茉儿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对象并不是只知道阶级斗争、不懂得感恩图报的人,她表示深感欣慰。
两人一起提了好几桶水,把水缸倒得半满才停止。
夜里家里存点水,以防万一,不管是走水还是突然要用水都不至于手忙脚乱。
傅明泽放下水桶,探头看了眼阖着的院门,回头就把正想往外走的沈茉儿拽住了,低低地喊了一声:“对象。”
沈茉儿脚步一滞,只觉得他清润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钻进耳朵里,勾得人又麻又痒,脸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傅明泽,煤油灯的火光有些暗,勾勒得男人的脸部线条利落分明,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笑着说:“正式确定对象关系,是不是应该抱一下?”
不等沈茉儿回答,他长手一展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拥进了怀里。
不由自主扑进他怀里的一刹那间,沈茉儿感觉自己的心脏立即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身体微僵,不太自然地感受着他身上陌生而温热的气息,半晌,他没再动作,沈茉儿渐渐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是啊,四舍五入他们今天就是订婚了呢。
这样近的距离,沈茉儿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他略快的心跳声,也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温热的吐息,她感觉有些不太自在,耳根有些痒,而且越来越烫。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挣扎了下,然后就感到身前的人突然弯了弯腰,下一瞬,男人就俯身亲了上来。
他的唇贴着她的,先是短暂地停顿了下,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随后就变得强势,很快撬开她的唇瓣开始攻城略地。
沈茉儿下意识想要推拒,却被他更紧地搂进怀里,她支撑不住,身体微微向后弯折,他的手马上跟着托住了她的腰身,滚烫的手心温度透过衣服轻薄的布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烫得沈茉儿再不敢乱动。
他看起来明明是再清冷矜傲不过的性子,但是这个吻却异常热烈,充满了侵占欲。
沈茉儿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腰,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片柔韧的肌肤上摩挲。
傅明泽亲吻的动作微顿,半晌,终于放开了她,埋头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叹息,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颈侧,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一丝压抑的喑哑,控诉一般地:“对象,你再摸下去我可受不住了。”
沈茉儿手上动作顿时停住,沉默半晌,推开他,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傅明泽低低地笑了笑,纵容似地说:“嗯,是我胡说。”
不过他很快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放开沈茉儿,说:“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老丈人回来怕是要打我。”
说着,又侧头在自家双颊绯红的对象脸上亲了下,这才微微站直了,抚了抚她有些乱了的发丝,留恋不已地,不太甘愿地,又说了一遍:“我真的走了。”
这回说完没等沈茉儿反应过来,傅明泽就放开了手,最后深深地看了沈茉儿一眼,就真的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沈茉儿站在原地怔了半晌,从灶间敞开的门看出去,看见傅明泽打开院门的时候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随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几乎立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这个登徒子!
沈茉儿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拍了拍自己依然滚烫的脸颊。
想了想,她很快反应过来傅明泽说的其实是对的,要是被她爹看见他们……她爹多半是要打傅明泽一顿的。
这么想着,沈茉儿做贼心虚地跑去屋里拿了毛巾,倒水快速地洗漱了一遍。就在她刚洗好脸的时候,院门再度嘎吱响起,沈茉儿扬声喊了声:“爹?”
沈绍元应了一声,接着问了一句:“都走了?”
沈茉儿知道他其实问的是傅明泽,顿时笑了起来,说:“嗯,小白脸也走了。”
沈绍元似乎嗤笑了声,随后沈茉儿就听见关院门和上门闩的声音。
沈茉儿将洗漱的水倒掉,喊了声“爹你早点睡”,然后就趁着沈绍元还没走过来
,赶忙先进了屋。
沈绍元关上院门走进来,就看见自家亲闺女匆匆进了里屋,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