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忙说:“不急不急,你们后头还得办酒吧,我懂,铁定得忙一阵儿,等空了再画就行。”索性他闺女月份也还小,等稍微大点再贴也没事儿。
“那行,沈干事你们慢慢来,我先走一步。”得到确切答复,同事挺高兴的,好话也是随口就来,“沈干事,恭喜你提前转正了,侄女,祝贺你们小夫妻幸福美满!”
沈茉儿赶紧推了下傅明泽,傅明泽反应过来,追上几步给那人塞了两颗喜糖,那人笑道:“哎哟,谢谢侄女婿啦!”
傅明泽:“……”
这可真是个自来熟的。
不过他回头看看笑靥如花的“侄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其乐融融地往前走,沈茉儿和傅明泽一直将沈绍元送回到窑厂,才骑上自行车转向去巧姐那边。
他们其实看见沈玲玲三人了,不过都有志一同地觉得没有再打招呼的必要,直接就把他们给无视了。
直接把端着亲家的架子,以为这几个穷酸会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张母给气坏了。
气坏的同时,张母又觉得疑惑:“我怎么听那人好像说了什么提前转正什么的,谁提前转正了?”
张俊良内心隐隐有些猜测,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玲玲表情不太好,沈茉儿他们没给她留面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婆婆似乎并不像当初相看时表现得那么通情达理和善可亲,相反,似乎还很不好相处。
她不禁暗暗庆幸,幸好他们结婚后是住在杨柳大队,要是住在张家,她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三人表情心思各异,张母没注意儿子儿媳的表情,催着他们回去后,一转身就去了窑厂家属院,找到自家跟徐卫国媳妇关系挺好的一个亲戚打听情况,然后就听说了一个让她追悔莫及、如丧考妣的消息:沈绍元已经提前转正了。
正式工,沈绍元居然成了正式工,不对,他是宣传科的,他是干部身份,他真的转正成干部了啊!
原本,这沈绍元应该是他们家俊良的老丈人呐,这干部的工作,本来是他们张家的啊!
张母嗷地一声直接就坐在亲戚家的地上哭嚎了起来。
沈茉儿不知道张母因为她爹转正的事情差点没哭断气,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说张母想多了,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张俊良好不好,她爹怎么可能成为张俊良的老丈人?
沈茉儿和傅明泽这时候已经到了纺织厂厂区宿舍,正好保哥也在,于是沈茉儿就把傅明泽交出来的一斤肉票、两斤粮票和十块钱还给了保哥:“谢谢啦保哥,暂时用不着就先还你了,回头手头紧了,再问你借。”
满脸络腮胡子的保哥疑惑而茫然地看向傅明泽:什么情况?
傅明泽看着他,满脸都是言不由衷的感谢:“我媳妇儿说她那里还有一点钱,我们结婚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了,这钱票就用不着了,所以先拿来还你。”
他面无表情把手里提的一兜桔子递给保哥:“感谢你慷慨解囊,这几个桔子你和巧姐留着吃。”
保哥:“………………”
行,傅明泽你可真行。
保哥面无表情,哦,他有表情其实也看不出来,毕竟都藏在络腮胡后头了,总之他非常僵硬地接过桔子,然后非常僵硬地说了一句:“都是兄弟,哪用这么客气,回头有需要随时找我。”
沈茉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不是,你们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第55章
保哥跟沈茉儿说了声, 就把傅明泽拽出了屋子,正好后门外面有块荒地,四周都没有房子, 说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保哥左右看看, 哪怕知道附近没人,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是, 你没跟你媳妇儿说实话吗,你这都结婚了, 还瞒着啊,你不会是准备一直瞒着你媳妇儿吧?”
见傅明泽不说话,保哥想了想,又说:“不过你瞒着也对, 这年头儿子举报老子, 媳妇儿举报自己男人的事情多了去, 老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瞒着总好过哪天一觉醒来被人逮去革委会好。”
傅明泽看他一眼,皱起眉头:“茉儿不是这样的人。”
保哥一噎,反问:“那你瞒着人家做什么?”
明明有钱装没钱, 还巴巴地给他送一斤肉票两斤粮票十块钱来, 都不知道是在寒碜谁。
其实保哥也没想到傅明泽会这么快结婚,插队的知青熬不住在当地结婚的挺多, 但傅明泽这才一年不到呢,再说他一个大男人, 就算地里活儿辛苦, 怎么也能凑合干下来。杨柳大队在十里八乡算是不错的了
,村干部也公正,不会故意给知青摊派不好干的活儿。
所以只能是他真心看上人家姑娘了。
想想上回傅明泽特意跑到公社来给王金宝套麻袋, 保哥其实那时候就猜到了几分。
人姑娘也确实优秀,长得好,听说还带孩子去省城参加了什么比赛,反正挺厉害的。
既然是真心喜欢的姑娘,保哥就不明白了,都是两口子了,有事干嘛还瞒着。
保哥上下打量傅明泽几眼,怀疑道:“这两年也有知青回城的,家里给找了接收单位,或者是故意弄坏身体回城看病的都有,听说有些人其实在乡下处了对象,一直瞒着大家,回城的时候还骗对象会想法子接人去城里过日子,结果人一走就音讯全无了。我说你不会也是在打这种坏主意,先给自己留点余地,回头局势变了,抛弃糟糠之妻当陈世美吧?”
傅明泽:“……”
真心诚意地劝道:“你舅公说的书挺好,但是建议你少听点。”
保哥的舅公从前是说书的,如今这活计没法干了,就躲在村里说给家里人,傅明泽听过一次,说得是真挺好,但是显然保哥不适合听,不然感觉脑子要听坏掉了。
想了想,傅明泽还是解释了下:“我媳妇儿想找个穷一点的,我怕节外生枝,再说,我也怕她知道了有心理负担,成天提心吊胆,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保哥对沈茉儿想找个穷一点的对象这件事虽然不理解,但是家庭成分不好成天提心吊胆这个事情倒是真的,他常年在各个村子转悠,偶尔也会做那些下放人员的生意,就听见有人说过,下放前日子也不好过,每天都担心被人揪出来,大半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像傅明泽这种情况,他媳妇儿不知道倒是也还好,不用跟着瞎担心。
他们说了几句就回了屋子,沈茉儿跟巧姐买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着外头拿草绳扎了,傅明泽过去接了,扭头面无表情冲保哥道谢,邀请他和巧姐去杨柳大队喝喜酒。
保哥抽了抽嘴角:“行,到时候一定去。”
沈茉儿和傅明泽推着自行车从巧姐家出来,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有个眼白有些多的中年妇人站在一间门口种了石榴树的小平房前打量他们,沈茉儿正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妇人呸地骂了一声:“还说不是去牛巧巧家买包子,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茉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回她和沈茵茵过来买包子时碰见的那个妇人嘛,这人那天被她踹了一跤,敢情这是怀恨在心,过了这么久还记着呢?
“我们今天结婚登记过来给朋友送点喜糖,大妈你谁啊平白无故就冤枉人投机倒把,来来来,咱们一起去革委会找人说说理去!”
沈茉儿把袖子一撸,作势就要过去抓人,妇人上回就在她手里吃过亏,这回反应特别快:“我随便说的,又不是说你,你你你可别乱来啊!”飞快躲进小平房后头,砰地就把门给关上了。
怂得可真快。
沈茉儿又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傅明泽若有所思看了那间小平房一眼,问:“你也认识这人?”
沈茉儿就把上回的事情说了下,疑惑道:“这人跟巧姐是有仇吗?”
傅明泽大致说过巧姐的事情,巧姐的丈夫原先是纺织厂保卫科的,夜里值班的时候遇上厂里起火,为了保护机器设备救火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一大家子人。
本来还有个工作,可巧姐丈夫死得突然,家里两位老人受不住刺激都生了场大病,家里孩子又小,连个帮衬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巧姐只能把工作卖了先给老人治病。后面病倒是治好了,钱却也花了不少,一家子人只能靠着厂里给的一点抚恤金过日子。
厂里倒是体谅他们家不容易,没把分给他们的房子收走,但是住在公社,一根葱一瓣蒜都得花钱买,一家子实在过不下去,老人就干脆带着三个小的回乡下老家了,巧姐一个人留在公社接点零碎的活儿挣几个钱。
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算农村支出少,自留地还能种点菜,没几个工分粮食还是远远不够吃。
巧姐就偷偷从村里收些鸡蛋、干菜、棉花什么的到公社卖,也是这个过程中认识的保哥。
保哥能弄到面粉和肉,正好巧姐在纺织厂厂区宿舍有一间房,巧姐干脆也收鸡蛋什么的了,直接做包子卖。
其实巧姐卖包子的事情纺织厂这一片挺多人都知道,但是人家丈夫是为了保护厂里设备死的,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不额外弄点钱,哪里活得下去?再说,要不是他男人救火保护了厂里的设备,他们这个厂子能不能继续办下去都是未知数呢,所以基本上大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且巧姐手艺不错,包子真材实料,不少人都挺稀罕这一口,她也不是只收钱,鸡蛋、布料、日常吃用的东西都可以换。
在家里做几个包子,跟亲戚朋友换点零碎,其实严格来说还不如她之前从村里收鸡蛋、棉花什么的卖性质严重。
至于为什么这个邻居老是盯着她……傅明泽皱了皱眉,说:“这户人家的儿子前两年也考进了纺织厂,听说家里人太多住不开,一直等着厂里分房好给儿子娶媳妇儿,厂里又暂时没有空余的房子,就盯上了巧姐这间房。”
这户人家跟厂里反映了多次,意思是巧姐一家子都不是纺织厂的职工了,没有资格再住纺织厂的房子。
但是房子当初是工会和妇联帮着巧姐一家子争取的,厂里白纸黑字留了会议纪要的,允许他们一家住到第一个孩子年满十八岁,现在巧姐的大儿子才十岁呢。
公家定下来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这家人就开始另辟蹊径想要举报巧姐投机倒把,不过巧姐跟他们家原先关系就不太好,自然不可能卖他们家包子,他们没找着什么证据,只能天天乌眼鸡似的盯着。
沈茉儿皱起眉头:“这样成天被人盯着确实是挺烦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明泽微微敛眸,相比巧姐被邻居盯着,其实首都盯着他们家的人更多。
算了,还是不说吧。
首都那些人的手倒没那么长,伸不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但是总归还是会让人记挂忧心。
傅明泽长长吐出一口气,牵住沈茉儿的手,非常冷酷无情地说:“别替他们操心了,这些事情保哥会操心的。”
沈茉儿睨他一眼,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笑着低声提醒:“在外面呢。”
掌心里痒痒的,傅明泽耳根微微泛起几分红,面上半分不显,镇定自若地看了眼身前的挎包,理直气壮道:“咱们有结婚证呢,合法夫妻,怕什么。”
正说着,巷子另一头突然窜出个戴着红袖章的小脚老太,冲他们一指,大声喊:“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刷流氓呢?!”
傅明泽浑身一僵,沈茉儿偷笑了声,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傅明泽飞身上车一踩脚踏:“快上车。”
等沈茉儿边笑着边跳上自行车,车子马上风驰电掣地往前蹿了出去。
“哎哎哎,你们站住!”小脚老太追了过来,“你们停下来,你们交待清楚,接受教育!”
迎着飒爽的秋风,沈茉儿笑着喊道:“婶子,我们今天刚领证了。”
“领证也不能在大街上动手动脚……”小脚老太喊起来,又追了几步,到底慢下脚步,不追了。
沈茉儿笑得不行,揪着傅明泽的衣角问:“不是有结婚证,合法夫妻,怕什么吗?”
傅明泽恼羞成怒开始大放厥词
:“没错,合法夫妻,怕什么,下回我要去那个巷子里亲你。”
这回轮到沈茉儿恼羞成怒了,她拍了一下傅明泽的背,怒骂了声:“登徒子!”
不痛不痒的,哦,也不是,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悄悄在心尖上挠了一下,挠得人心头痒痒的,傅明泽勾了勾唇,认下了这个称呼:“嗯,我是登徒子,你是小娇娘,咱们成亲了。”
沈茉儿靠在他背上,轻声:“嗯,登徒子,咱们成亲了。”
转眼到了登徒子和小娇娘结婚这一天。
大清早,天还蒙蒙亮,陈大妈、蔡大妈她们就带着家里的媳妇儿、闺女来了,一部分人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今天一整天的吃食,一部分人则把沈茉儿从被窝里挖出来,开始给她梳头。
沈茉儿睡眼惺忪地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又不是像他们大凉,婚礼的流程、仪式极为复杂,尤其是身为皇族,一大清早就要进祖庙祭祀禀告祖先,还要进宫跪谢皇帝,规矩多得不得了,这个世界沈茉儿还是知道的,提倡勤俭节约,结婚也是,能简化的都尽量简化。
陈大妈笑呵呵拿了梳子小心地给沈茉儿梳头:“不早了哟,梳妆打扮总得一些时间吧,一会儿客人就都要上门了,娘家的客人你总要招待下吧,中午你们要去公社,半上午总得出门了吧,哎哟,时间紧张得很。”
按江北县的风俗,办酒是女方办中午,男方办晚上,不过沈茉儿和傅明泽的情况特殊,傅明泽没有亲戚过来,只有几个朋友,干脆就准备在国营饭店摆两桌。
这一桌夜里摆肯定不合适,于是小两口商量了下,上午傅明泽带人过来接亲,直接把人接去公社,然后送亲和接亲的人都在公社国营饭店吃席,完了再把人送回沈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