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桃摇摇头:“估计是在场的人太多,还有他女儿女婿,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你也是,这种话合该没人的时候跟他说。”
“可是……”
徐薇想为自己争辩,周春桃摆摆手:“算了,你年纪轻经得少,偶尔有失手也难免,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咱们孤儿寡母的,想要生活下去,把你弟弟拉扯大可是太难了,不找人帮衬可不行。沈老七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他一个鳏夫,连个儿子也没有,我如果跟他结婚,他可是白捡一个儿子,而且,我能看上他,他有什么好挑的?要不是他现在当了工人,闺女又是能给人安排工作的,我还看不上他呢。”
周春桃笑了下,说:“没事,等我病好了,我亲自去见见他,他肯定就不会这么冷漠了。”
她看了眼徐薇,深深地觉得女儿还是太嫩了,跟自己还差了一大截,连个嫩头青的小知青都搞不定。
“那个郑嘉民,你再加把劲儿,探探他家到底有多少家底,要真是条件不错,你嫁了他也不吃亏,要是一般,你就吊着,多弄点钱票来,回头再寻摸个好人家嫁。”
另一边,沈茉儿他们已经回到了沈家小院。
沈茵茵一路都在调侃沈绍元,当初沈老七对周春桃不错她也是知道的。
弟弟年纪小嘛,她哪怕嫁出去了偶尔也会回来瞅瞅,想方设法地托一些关系要好的姐妹帮着寻摸寻摸对象。只是父母都死了,谁看了都知道老沈家的东西他是一点都争不到手的,所以这对象真是难找。
周春桃就更不可能了,沈老七只当周春桃性子好,沈茵茵却是知道的,周春桃眼光高着呢,哪里会看上你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
倒是没想到,时过境迁,这都快二十年了,俩人竟然又碰上了。
一个没了老婆,一个死了丈夫,别说,表面看还挺般配。
不过,到底是自己弟弟,沈茵茵哪怕知道话说出来可能要得罪人,也还是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周春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真想再找一个,也尽量别找她。”
沈绍元简直无奈:“我不想再找一个,更没看上周春桃。”
沈茵茵深深看他一眼:“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吧。”
不然真跟周春桃牵扯上,就等着以后每天鸡飞狗跳吧。
沈绍元:“……”
别说沈茵茵了,就连几个小辈都时不时拿好奇的眼神瞟他,沈绍元感觉自己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所幸没多久赵兴国他们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快傍晚了,下午天气阴沉下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加上赵兴国他们一路上还打了一些柴,把柴捆在野猪外面遮掩了一下,假装是扛了一大捆的柴回来,倒是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沈家小院。
也是幸好沈家住村口,这边没什么住户,加上过年田里也没人,他们才能给东西顺利弄回来,不然但凡路上遇见几个人,怕是都得露馅儿。
野猪一般没有家猪那么肥,不过一头野猪也有一百多斤,赵兴国是熟手,三下五除二就给野猪剖开分割了,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挑水的挑水,烧水的烧水,也都跟着忙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沈家这房子私底下弄点吃的真是太方便了,杀猪方便,打了院墙把门一关外头什么也看不见,打水方便,打再多水也没人会奇怪,烧肉也方便,烧得再香也没人能闻见。
吃饭的人多,沈绍元让赵兴国直接砍了一整条连着一边肉的前腿下来,足足炖了一大锅的鲜笋菌菇野猪肉,也不用另外做别的菜了,再加一大盆年前做好的二合面馒头,人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郑嘉民凑到王秋彤身边,讨好地给她夹菜:“来来来,吃肉吃肉,还有这个冬笋也是好吃得不得了,王秋彤同志,咱们今天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了,就算我之前说错了,咱们一笑泯恩仇怎么样?”
王秋彤瞅他一眼,故意说:“我们之前下山的时候遇上徐薇了,对了,她说她娘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屋子漏风漏雨,家里还没什么吃的,刚七叔不说剩下的猪肉大家都见者有份嘛,你那份要不要给她送去?”
郑嘉民一愣,随即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咱们偷摸吃野猪肉,给她不就传出去了,还是算了吧。”
王秋彤弯了弯嘴角,还不算蠢得太彻底。
之前在山上,傅明泽跑回去找沈茉儿,这人等傅明泽走了就说自己是老爷们儿也要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非得让她先上树,他才肯走。
王秋彤躲在树上,看着他在树底下担忧地望过来,翻来覆去地叮嘱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下来,一定要等确定安全了才能下树。
那一刻,王秋彤这些日子以来的那点怨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会被人忽悠,还不是因为这人本性善良,怜悯弱小?
换了杨青青那样的,他可不会听人一句忽悠,也就是徐薇长得太有迷惑性,明明十六岁的人,外表看着倒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似的,还成天一副身世凄惨的样子。
得,算了。
王秋彤心说,瞅着吧,等他真被坑了,就知道了。
第71章 一更(修)
短暂的春节假期一晃而过, 沈绍元又要开始上班了,每天顶风冒雨地骑车往返公社和村里,非常的苦哈哈。
所幸开年以后沈茉儿就要去公社, 第九车间倒是没那么快开工, 但是沈茉儿和耿立明商量好了,要在公社中学开一年的美术课, 挑一挑绘画的苗子。所以基本上公社中学开学的时候她就得去公社上班了。
公
社在家属院给第九车间的三个管理层安排了住房,都是两室一厅的小套房, 车间主任毛建鑫和副主任金彩飞之前就已经住进去了,沈茉儿拿了钥匙自己都没去看,就直接把钥匙交给沈绍元了。
沈绍元上班的同时,找人帮忙给房子打扫了一下。
窑厂不少学徒工, 工资不高, 私底下也会接一点杂活儿, 一般都是打着同事之间帮忙的名头,其实懂的都懂。像是打扫房子这种,都算是轻省的活儿了,沈绍元给的不少, 人家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 高兴得不得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沈绍元真是不擅长干这些, 不过开年后他们宣传科工作也忙,所以他都是用家里人都忙做借口找的人干活。
其他人也理解, 别看沈绍元进窑厂时间不长, 但是他这一路临时工到正式工到副科长,跟坐火箭似的,也是因为他确实是挺忙的。基本上宣传科的活儿都是他一肩挑, 其他两个,科长徐卫国和干事丁立新,都只能给他打打下手。
自从沈绍元来了以后,他们厂的宣传工作已经多次被上级主管部门表扬了,不少单位都找各种借口来借人,也有不少想挖墙脚的,所以窑厂领导火急火燎地就给人提干了,主要也是为了给人留住。
沈绍元不是什么闷葫芦的性格,他是挺健谈的,也经常跟人炫耀自家的闺女,所以窑厂的人也知道,人家虽然就一个女儿,但是也非常能干。当老师的时候带着两个小豆丁拿到了省里的二等奖,而且全市都只有他们拿了二等奖,后面还跟省城的绣衣厂搭上了,人家为了她的刺绣技术,直接在他们公社建了一个车间,这就更厉害了,瞧瞧,沈绍元还没轮到分房,公社已经给他闺女分了房呢。大家羡慕之余,自然觉得人家闺女这么厉害,这平时肯定忙啊!
至于沈绍元的女婿,据说也非常的能干,在搞什么作物增产试验,这一开春事情肯定也多。
所以沈绍元找人帮着打扫房子,大家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有些人还主动要求帮忙呢,不过沈绍元倒是不麻烦其他人,自己找了学徒工打扫了。
房子打扫完了,沈绍元就开始时不时地往公社捎东西,他们是定在正月十二搬家,但是之前可以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先捎过来。
这天,沈绍元下班往家赶,一路自行车骑得飞快,快到村口的时候,路边突然窜出个人,眼看就要撞上,沈绍元马上拧了下刹车,同时脚往地上点,一顿操作自行车堪堪停在来人的身前。
沈绍元皱眉看向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明明年纪不小了,却扎了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袄,要是不看脸,倒是挺像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女人长相倒是挺端正,尤其一双眼睛,挺大,挺水灵的,看人的时候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是个陌生人,但是眉眼之间莫名又有几分熟悉,沈绍元想了想,明白了。
周春桃。
这人的模样跟沈老七记忆中的样子有挺大的差别,大概是周春桃结婚后沈老七就没再见过她,他记忆里周春桃还是十七八岁大姑娘的模样,所以沈绍元一开始还真是没想起来。
“绍元。”
周春桃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绍元。
沈绍元眉头颤了颤,怎么说呢,杨柳大队的人一般都是喊沈老七、老七或者按照辈分喊七哥、七叔、七爷爷的,沈绍元还是头一回在村里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就,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沈绍元冷淡道:“周大姐,走路还是得注意点,你看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及时,就该撞上你了。幸好我及时刹车,没撞到你,我的自行车也没什么损坏,不然倒是麻烦了。”
周春桃一哽,她是比沈老七大上几个月,但是沈老七也不能就喊她周大姐吧,这听着好像她年纪多大了似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她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娇娇弱弱地看着沈绍元:“绍元,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联系,但是在我心里,我们这份感情是任凭多少时间都不会改变的。这些年,我常常想起我们当年的点点滴滴,我们当初一起捡柴,一起干活,我们……”
沈绍元打断她:“周大姐,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闺女等着我回去吃饭,你也不用跟我攀交情,总归咱们也没撞上,我自行车也没损坏,你放心,我铁定不会找你要赔偿。”
周春桃再次被哽住。
妈的,谁要赔偿你自行车了,你这二手的破自行车!
她抽了抽嘴角,柔情脉脉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下去,好容易平复心情,语声里来了一丝哽咽:“绍元,我知道的,这些年你肯定一直都在怪我,怪我当初没有回应你,其实,其实你当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心里是明白的,你对我默默的关心和呵护,我是很感动的。可是你也知道的,我爹娘,哎,按理人都已经过世了,我不该再说他们什么的,但是,但是就因为他们嫌贫爱富,让我错失了一个很好的人,这些年我其实心里是有些怨他们的。可是,他们终究是我的爹娘,我一向都是很尊敬孝顺他们的,而且那时候我也年轻,也不敢忤逆他们,以至于……”
沈绍元看了眼被周春桃拽住的自行车龙头,心说不就是演戏吗,难道我沈绍元还怕了你。
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周大姐,我知道的,你当年对王大牛一往情深,可惜被你爹娘拆散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挂着他。说回来你们倒也是挺有缘分,前两年他媳妇儿跑了,去年你男人死了,你们现在倒是都恢复了单身。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替你们撮合撮合是吧,你说的没错,咱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应该帮你这个忙的。没事,你放心,我明天就找大牛说说,这种事总不好让你一个女人主动的,我跟他说说,让他主动一点。”
周春桃:“???”
妈的,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谁看上王大牛了,穷得他妈叮当响的,家里老婆都嫌日子过不下去跑了,扔了三个孩子给他,年年跟大队借粮借钱的困难户,谁他妈跟他有缘分?!
周春桃简直要崩溃了。
她自觉还是很了解沈绍元的,这人从小就老实,不懂得拒绝,不然也不会明明他爹帮他苦心筹谋,留了两间青砖大瓦房给他,他还是被上头两个兄弟给忽悠走了。
加上她也确实知道沈绍元当初是曾经看上过她的,所以今天在拦住沈绍元之前,周春桃是很自信的,觉得哄住沈绍元那就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甚至周春桃还想过,自己先表露一番情谊把人给吊着,然后就等着沈绍元来求她结婚,到时候她肯定不能马上就答应,一定得好好跟他谈谈条件。
听说他闺女在公社分了房,那杨柳大队这两间房就该留给她家徐琪了,徐琪可是男娃,以后可是能撑门立户的,她没有开口要公社那间房,已经算客气了。
还有就是得让他闺女给徐薇安排个工作,他闺女不是那什么第九车间的车间副主任吗,那给徐薇安排个小组长不过分吧?这种好岗位肯定得安排给自家人,自家人才能尽心尽力地帮她不是?不然她一个小姑娘,一下子当了领导,哪里能管得住人。
对了,让他闺女也给自己安排个岗位,那么大一个车间,肯定得有后勤吧,像是把着钱把着东西的那些部门,这就更得安排自家人帮忙看着了。
她家徐琪现在是还小,以后大了,就可以接他闺女的班,到时候别说副主任,就是主任、厂长,没准都做得的。
周春桃想得很美,简直把未来十几二十年都畅想了一遍,哪里想到会卡在最有把握的第一步?
她怔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来沈绍元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想了想,周春桃还是觉得沈绍元肯定是故意的,他肯定是在说气话,他就是怨怪自己当初没有选择他,所以现在故意提王大牛那个烂人来膈应她。
是的,肯定是这样。
周春桃再次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努力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绍元,我知道你是心里气我——”
“爹,这谁啊?”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周春桃酝酿了半天,好不容易酝酿起
来的情绪再次被打断。
沈茉儿走过来,看了眼周春桃,在看清周春桃的长相时,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一副不明情况的模样,说:“你们这是,爹你是撞到这位大婶了吗,人家怎么抓着你的自行车龙头不放?”
沈绍元满脸无奈,说:“倒是没撞上,就差一点,你放心,咱们的自行车没受到损坏,所以我也没说要让这位周大姐赔偿。她抓着我的自行车龙头不放,其实是因为,哎,她和你大牛叔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所以想找我从中撮合撮合,这是小事,周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所以你实在无需抓着我的自行车不放,我的人品你应该相信的。”
周春桃感觉自己简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争辩道:“不是,绍元,你不要说气话,我不是要跟王大牛,我跟他没什么的,我跟你……”
沈茉儿眼神闪了闪,抿抿嘴角,走过去拍拍周春桃的手,打断她说:“大婶,你别急,你看我爹都说了会尽心尽力的,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我爹没时间,我这不是还在大队吗,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们家里等着我爹开饭呢,就不跟你多聊了哈。”
周春桃被她一拍,手臂不禁一麻,不由自主地就放开了手。
沈绍元趁机骑上车,一溜烟儿地就走了。
沈茉儿慢慢悠悠地放开周春桃,笑眯眯道:“周大婶,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们父女身上。”
周春桃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一把抓住沈茉儿:“不是的,茉儿,你爹误会了,我跟王大牛没什么的,我是……”
沈茉儿笑得人畜无害:“周大婶,既然你和大牛叔没什么,那以后就少出现在我爹面前,不然,我肯定会去问问大牛叔,既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么不想法子再续前缘了?”
“再见,周大婶。”
沈茉儿说完溜溜哒哒地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