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打吗?不打了吧?说不定是有别的事。”
“那谁知道呢,往常上外地探亲的还有路上出事的呢,总之出远门就不是好事。”
“快别说了,还是希望县主好好的。”
“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要是县主怀孕了,吴枫却走了,岂不有点可怜?”
郎中被带到沈云萱面前的时候,沈云萱还有点胸闷气短。郎中仔细给沈云萱把脉,片刻后,皱皱眉道:“劳烦县主换一只手。”
吴老太紧张起来,“怎么?很严重?”
郎中摇摇头,“不是,只是老夫不敢确定。”
片刻过后,郎中松开眉头
道:“县主没有大碍,只是心绪不宁导致的眩疾,好生休息一日就没事了。”
几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过郎中说不用吃药,就赶紧让沈云萱回房休息。沈云萱倒是明白了,在未来世界这叫晕车。她这才发现她对吴枫的离去还是很担忧的,以至于从来不会晕车晕船,这次马车稍微颠簸一点就晕车了。
她长出口气,闭上眼让自己睡觉。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上辈子没听说过吴枫的音讯,不代表这辈子吴枫会出事。吴枫和吴奶奶的命数不是已经改过一次了吗?以后也会顺风顺水的。
沈云萱放开了心思,慢慢入睡。没想到外界却讨论起她的事来。
郎中出去后,猜测沈云萱怀孕的那个人立即问了,郎中连忙否认,这话可不能乱传。结果大家又开始说,吴枫这一走生死难料,竟然连个血脉都没留下。
沈云萱如此伤心,有个血脉传承还能好受些,若吴枫死了,她还没有孩子的话,以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寡妇了,想再嫁都不容易了。
沈云萱睡了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去酒楼查店的时候就发现翠儿他们眼神怪怪的,一问才知道外人竟在担心这些事,顿觉啼笑皆非。
她这时怀孕才要闹心,她才十五岁,生什么孩子啊!身体不要了吗?就算是上辈子,也是几年后李耀升的夫人生不出,才让她生的,那会儿她都快二十了。
重生一次从记忆之书中了解了其他很多世界的情况,她才不会这么早生孩子。再说这个朝代对女子十分不友好,她生儿子没问题,万一生了女儿,她再出什么意外不能护着女儿的话,女儿不是也要遭受不公的待遇吗?
除非她继续成长,能够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条件和保障,无论男女都护得住,她才会愿意生。
这次舆论更加让沈云萱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还特意给学生们上了一课,就是别用自己的想法评价别人的人生。外界都觉得她可怜,实际上她非常好,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再来一次还是会这样选择。
孩子们也彻底理解了这个道理,从此他们有什么事都喜欢说说自己的看法,一起商量,显见的又懂事了许多。
开春到了播种的季节了,朝廷虽然知道了番柿和土豆,但要怎么种、产量多少、试种再推广,需要两三年甚至更久,暂时还没有推行到全国。
但沈云萱知道土豆有多实用,大胆地在自己的千亩良田上种了不少。村里人听说之后,特意让人到县主府询问,得知沈云萱对土豆非常看好,他们也纷纷跟着种了土豆,地里至少有一半都是土豆。
沈云萱见状同林大人商量了一下,由林大人向朝廷申请政令,将青山村变成了土豆试种村。这样朝廷会给一定的补贴,如果土豆卖不掉,朝廷还会收购,给了乡亲们极大的信心。
之前外村的还有嘲讽青山村众人无条件相信沈云萱,是没脑子。如今却只有羡慕的份,种地是靠天吃饭,谁不希望有人给兜底啊,如今沈云萱帮忙申请让朝廷兜底,青山村还成了在朝廷正式挂名的试种村,这下是彻底出名了,怕是真要载入史册了。
在推行的时候,沈云萱也细细写了一本手册给里正,其中就包含如何种更好、如何保存、生了芽食用会中毒等等,还有很多土豆家常菜的做法。
乡亲们如获至宝,完全按照沈云萱的说法大批量种土豆,每天下地干得热火朝天,浑身是劲。
这一次因着是全村的大事,并没有将沈家人排除在外,他们终于能赶上一回好事了,也天天起早贪黑地种土豆。
青山村众人就是完全相信沈云萱,因为沈云萱已经给他们带来太大太大的益处,如今别的不敢说,在青山村,沈云萱绝对是一呼百应,说话比里正和县太爷都管用。
沈家耀每天都能听见“县主”两个字,连躲在家里都能听见家人在说县主、说土豆。才得了这么一点好处,之前的怨气就都忘了,再也不叫“二丫”,好像这样日子就能越过越好似的。
他实在受不了,出了门想去河边走走。如今他的腿已经好了,走路有些跛,但如果走慢点也看不出来,是他心里还接受不了。
有人看见他了,沈家耀心里一紧,没想到对方直接路过,就当没他这个人一样,根本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他以为的嘲笑讽刺根本没出现。
又碰见几个人,连孩子都对他无感。沈家耀本该松口气,却觉得心里更难受了。最大的痛苦不是被嘲笑讽刺,而是被无视,那就说明他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沈家耀好像回到了上辈子,那些在村子里抬不起头的日子,如今是加倍的难受。为什么他重生了还过得如此差?上辈子好歹他还成亲生子了,这辈子都没人愿意嫁给他。
他以前嫌弃沈老头严厉烦人冷血,如今沈老头瘫痪在床,做不了主,他才发现他爹娘更没用,连给他娶妻都做不到。
沈家耀往河边走,路过田地,听见里头有几个人在聊天。
他们笑说:“咱们村那几个读书的女娃都挺厉害,就算不能考科举,长大了识文断字也是好事啊,说不定能去县主那当差呢,看秦氏和翠儿不就受到重用了吗?如今都管着好几个人呢。”
“是啊,真是生女当如沈云萱。我们村里终于有个出息的人了!”
这话半点都不关沈家耀的事,但沈家耀却脚步一顿,转过头急匆匆地跑回了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难堪得很。
曾经好些年,村里人说的都是“生子当如沈家耀”,因为他在村子里是读书最好最有天分的。他享受那样被人尊敬崇拜的目光,只是他去了县里才知道,读书比他好的人多了。而则才只是个县,外面天大地大,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拿文章问过他的老师,他老师说他考秀才还不成,当继续努力。他那一刻的丢脸失落到这个时候还记得,在听到“生女当如沈云萱”的时候,就感觉所有乡亲其实心里都在笑话他。
他们说村里终于有个出息的人了,从前大家都以为他会出息,结果他什么都不是,出息的竟然是他堂妹!是他们这样重男轻女的人家里养出来的堂妹!
上辈子就是这样,就算沈云萱没管过村里,大家提起来还是觉得沈云萱出息了,富贵了。这辈子他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什么都没改变。
他觉得太丢脸了,他受不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留下去。
沈家耀摔门进屋,把屋内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摔到地上,发泄心中的愤怒。
沈财走出来怒道:“小兔崽子给我消停点!一个吃干饭的废物玩意儿还好意思摔东西,要摔滚出去摔!”
沈家耀猛地一开门,阴森森地盯着他,“家都分了,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来管我?”
沈财一愣,随即抓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打,“再分家我也是你大伯,你小子敢骂我?我今天就代你爹教训你!我看你就是欠揍!”
刘氏抱着领养回来的男婴在屋檐下哄,皱眉道:“家耀你太不像话了!我们一大家子供你这么多年,你不知感恩就算了,怎么连尊敬长辈都不懂?怪不得李家不要你。”
沈家耀挨了一棍子,抓过棍子就扔到一边,“少放屁!全家就属你们两个最恶心,我行的时候,你们攀附的嘴脸我看了就想吐,当初为了让我把沈云莲带进李家,你们是咋巴结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如今我不行了,你们就踩着我耀武扬威,我呸!我没你们这样的长辈!”
附近邻居听见动静都探头看热闹。沈财如今有了儿子,女儿又在大户人家做妾,还怀了孕,可不是从前那个抬不起头的时候了,在外人面前被侄子辱骂很是丢脸,暴怒地揪住沈家耀就是一顿揍。
沈栋和周氏急忙过来拦,沈老太出来责怪道:“家耀你太不懂事了,你大伯说你是为你好,你挺大个人了,一天天啥也不干,还在家里闹腾。做人啊,可以没本事,但不能这么自私自利……”
“我自私?我自私就不会提携沈云莲!你该说的是大房吧?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我了,这不是忘恩负义吗?”沈家耀推开沈财,指着沈老太道,“还有你,装什么装?最自私的就是你,你跟那个老头子一样,那个子孙都不疼,就把我们当做过好日子的工具。谁好你们就疼谁,像我这种废棋,你们一句关心都没有,管都不管我!”
这一刻,沈家耀爆发的怨念是两辈子的,看他们的眼中满是恨意,让沈家人一惊。
刘氏气道:“啥话都让你说了,当初不是你嫌我们说的是废话、嫌我们蠢叫我们闭嘴?如今又说我们不关心你。你这么大的人四六不懂,关心你啥?赶紧滚回屋去,别搁这丢人现眼,都吓着我儿子了。”
沈家耀看到她怀中的男婴更愤怒,上辈子好歹大房是把他儿子过继过去当了孙子,这辈子竟然听沈
云莲的,从李家远亲旁支过继了一个刚失去爹妈的男婴。以为这样就能攀上李家了?做梦呢?李耀升那个性格,根本不会对人好!
沈家耀再也忍受不了他们,更无法面对自己,只觉得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都能想起上辈子的事,想起他重生一次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事。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了,摔门回屋。
大家谁也没当回事,自然也没发现当天夜里沈家耀抹黑去了一趟县城,第二天夜里就用迷药迷晕了他们,卷了家里所有现银和值钱的首饰跑了。他临走前还看了眼安置在三房屋里的沈老头。
沈老头口不能言,看到沈家耀的装扮和手里提的行李,“啊啊啊”地努力抬手指他。沈家耀靠近了说:“爷爷,你要是不想看到沈家成为笑柄,就警告他们不要报官,只说我去外地投奔朋友就行了。否则家里出了个贼,名声坏了,沈云莲生下的孩子也会被李家看不起。你们没钱让大房朝沈云莲要去,沈云莲如今是最不缺钱的了。”
沈家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他已经事先摸清路线也花钱弄了路引,蹲在城门口等城门一开就走了。
等天亮沈家人起来,天都塌了!家里所有之前的东西都没了,这几个月沈云莲给家里的银子也没了,加上首饰价值几十两啊!这个天杀的沈家耀!
沈老头拼尽全力发出声音将他们叫了过去,艰难地表达了沈家耀的意思。大房骂得厉害但还真没再嚷嚷,沈栋和刘氏则傻了,他们过去引以为傲的儿子跑了,以后,他们就成了沈家唯一没孩子的一房了,他们没钱还分了家,以后怎么过啊?老了谁养活啊?
刘氏瞥了周氏一眼,对这个以前耀武扬威的弟媳妇厌恶得很,抱着小儿子笑道:“没事,这不是还有你们侄子能当依靠?只要你们帮我家多干活,多挣钱,供我小儿子读书,他将来长大成人,自然会孝敬你们的。”
这话不是过去二房对大房说的吗?如今颠倒过来,怎么就那么刺耳呢?但二房有什么办法?他们担心无人送终,就只能像从前的三房那样,任劳任怨地干活了。
沈老头看着他们这样,心中悲愤,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心里头难受就总想闹腾,沈老太照顾他,被他折腾得不轻,没两天就嫌累,不给他送饭了。
家里人问起,沈老太说:“你们爹被家耀气坏了,不肯吃还发脾气想打人,唉。”
沈老头自瘫痪后没少这样折腾,她这样一说,大家都有些厌恶,还躲着沈老头,谁也没去那屋里看。
没几天,沈老头就饿得奄奄一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沈老太在一个深夜来到沈老头跟前,抹着眼泪说:“你别怪我,当初你就是让我这样对你娘的,你说她瘫了,不中用了,为了这个家好,自己也是愿意走的。我想,如今换成了你,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你放心,往后啊,大房有云莲顶着,拿回来的钱供咱小孙子读书,他一定能考取功名,咱家会越来越好的,你就安心走吧。”
之后沈老太像不忍再看一样,回屋睡觉去了。
当晚沈老头就断了气,沈老太扑到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者落泪闻者伤心,然后很快就把沈老头的后事办了。
翠儿觉得沈家最近有点闹腾,特意打听了一下,把这些事都跟沈云萱说了。虽然翠儿作为外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云萱根据这个结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挺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没对付他们,他们自己都快全军覆没了。
沈云萱就把他们当个笑话来听,听过就忘了。她如今忙得很,她发现记忆之书中有后宫宠妃研究牛痘、水稻,记录得很详细,正适合她这个朝代。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她要仔细学习,找合适的机会叫人仔细研究才能拿出来,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没有心思再去管不相干的人。
沈云萱再次托镖局分路出发,这次搜集的不是菜谱,而是各色书籍,尤其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杂记。她在府中也大张旗鼓地弄了个大书房,日日沉浸其中,林大人回京述职之前,还把自己的许多书籍送给了她。
自此县里其他人给她送礼也多是送书,因为她明确表现出了对书籍的喜爱。
在沈云萱读书上进的时候,沈家耀在京郊找了个地方落脚,他话里话外提到自己和沈云萱的关系,顺利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书童。
这次是真的书童,主人家觉得书童不需要有多少学问,能识文断字就行了,而且收了沈家耀,日后有机会说不定能和县主攀上关系,那就代表着同县主的人脉都能有来往。反正只是一个书童而已,有点机会的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沈家耀最后还是靠提起沈云萱,才能混口饭吃。但这里没人认识他,他无所谓,不要脸就不要脸,反正沈云萱又不会知道。这个主人家可比李家厚道多了,从来不苛待下人,沈家耀做个书童竟然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就不满足了,府中四位少爷,资源就那么多,总要竞争才行,他就开始劝说自己的少爷上进。这里离京城那么近,他相信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同一时间,沈云莲和沈家也不满足了,林大人已经进京述职,李耀升捐官的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私底下念叨了多少回,沈云莲仗着肚子大了,鼓起勇气问了李耀升一回,结果李耀升盯着她道:“记住你只是一个妾!不该问的别问。要不是你和县主有血缘关系,你以为我刚刚娶妻就能让你生孩子?安分点!”
沈云莲白了脸,连续好多天都没敢出门。什么叫让她生孩子?难道怀了还能不让生?
她突然又想起沈云萱当初的忠告,原来大宅院里水真的这么深。她能有今日的待遇,还是看在沈云萱的份上才没疏忽她。她之前那点自鸣得意,也都成了笑话。
李耀升气得不行,去书房看到桌子上的书本,一把挥落在地。林大人对李家根本就看不上,捐官,捐什么?找不到靠山没人提携,就算捐了也只是闲职,根本是白花钱!
他当初就不该招惹沈云萱,他的前途全毁了!
沈家人惦记许久,发现李耀升根本没像沈家耀说的那样捐官当县太爷。而不久之后,林大人调任的消息传来,新的县令大人崔大人也来了。
沈家人不由得失望透顶,自此对自家小儿子越发疼爱,只盼着这个男孩长大能有出息,将他们沈家的脸面找回来。
日子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沈云萱又多开了两家店,其中一家还是在省城,下一步就打算开到其他省城去了。
她爱看书的喜好也广为人知,大家都知道她喜欢琢磨新奇的东西,沈云萱这才开始在农庄里养牛,公牛留着地里干活的时候用,母牛则每日送牛奶到酒楼、食肆做吃食。
又很注重田里的水稻和土豆,要求大家观察怎样种能种得更好,提了几个书里看到的可能性,让他们去实践。
没人觉得奇怪,沈云萱就是因为爱琢磨新事物才获封县主的啊。
在即将秋收的时候,边关打胜仗的消息传来,没多久吴枫就回来了!
这次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一队亲卫,拉了二十多箱行李。吴枫系着披风,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