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趴在窗口问他,“你不看看你闺女信里都写了啥?”
叶勇国,“回家叫她妈看。”
心里却说,有啥看的,反正信上也不会提他。
一个字儿都不会提。
叶欢打电话回来,也不叫他接,每次都是点名叫李秀芬接。
现在弄的机械厂的人都知道了,二闺女不待见他,都不叫他接电话。
连厂长见了他都要调侃上两句,说他不招二闺女待见。
也不知道这孩子咋就这么不待见他。
还是大闺女好,隔三差五的还知道过来看看自己。
二闺女,真是白养了。
叶勇国回到家,见饭还没有做好,就把信往桌上一放,然后找人下棋去了。
他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下棋,棋瘾还大,得点空就想找人下两把。
而且因为叶明亮两口子想搬回来这事儿,叶明亮埋怨他,李秀芬更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脾气也比以前大了,动不动就给他几句。
他现在是里外不是人。
所以他现在都不想在家待。
叶勇国把信拿回来,也没给李秀芬说,把信往桌上一放就出去了。
李秀芬进屋才看到。
她不识字,只能等叶明强放学回来给她念。
等了一会儿,叶明强放学回来了,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端起桌上放凉的一碗水,咕嘟咕嘟就是一通灌,灌完了就要往外跑,李秀芬揪住了他,“你二姐来信了,你给妈念念信里都写了啥?”
叶明强眼睛就是一亮,“先给我看看,我二姐这次又给我寄的啥邮票?”
李秀芬拍了他一巴掌,“先给妈念信。”
叶明强只好接过了信。
他急着出去玩,不耐烦一行一行的给李秀芬念,先囫囵看了一遍,然后对李秀芬说,“我二姐说她谈了个对象,那个人叫顾程,就是上次来咱家送绿挎包的那个解放军。”
外面有人喊叶明强,叶明强答应了一声,“来了”,放下信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一琢磨不对,又回来了,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冲着李秀芬嚷嚷了起来,“上次来送绿挎包的那个解放军叔叔,是二姐的对象,不就是我姐夫,我又没喊错,你还打我!”
他明明没喊错,还挨了他妈一顿揍,他妈还在给他二姐的信里,说他是个傻瓜蛋子,他好委屈!
李秀芬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叶明强冲她嚷嚷,她才回过神,拿起信问叶明强,“你二姐信里真是这么写的?说她谈了个对象,就是上次来咱家送挎包,还帮咱家修屋顶的那个顾营长?你没有蒙我吧?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看错了?”
叶明强,“二姐就是这么写的,不信你自己看。”
李秀芬,“不知道你妈不识字。”
叶明强不服气道,“你不识字,又不是我不识字,二姐信里确实就是这么写的,不信你叫我爸看。”
现在一提到叶勇国,李秀芬就来气,“不叫你爸看。”
叶明强,“二姐又不会瞎写,我就说顾营长是我姐夫,你还不信,还打我,我屁股到现在还疼呢,你得给我煎两条小黄鱼补补。”
李秀芬,“都八辈子的事了,还疼,去玩去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叶明强跑到门口,李秀芬又把他喊住了,“这事儿别跟你爸说。”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别给你大哥大姐说,乱说还叫你屁股疼。”
叶明强,“知道了,别忘了给我煎小黄鱼。”
说完跑了。
李秀芬心里装着事,做饭就有点不应心,胡乱做了一顿,一家人凑和着吃了。
等叶勇国和叶明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她才去找凤嫂子。
这个大杂院里,她跟凤嫂子最说的来,有了拿不定的事,也都是跟凤嫂子商量。
凤嫂子正在家里纳鞋底,看见她来了,给她搬了个凳子过来。
因为俩人关系好,李秀芬也没兜圈子,直接跟凤嫂子说了,“今儿个我信到欢欢的信了,说是谈了个对象……”
凤嫂子怔了怔,然后问李秀芬,“是上次那个顾营长吧?”
李秀芬愁容满面的点了点头。
凤嫂子一拍大腿,“当初我是咋说的,说顾营长肯定是看上叶欢了,你还不信,这下相信了吧?这多好的一桩亲事,你咋还愁眉不展了,你该不会是不同意这门亲吧?”
李秀芬,“人家顾营长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家,人家条件太好,这差距着实有点大,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欢欢嫁过去,万一人家再看不起……”
她是真没想过叫闺女嫁高门大户,她家里虽说不是多富裕,可闺女也是娇养着长大的,除了下乡这事儿,别的事上,可是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万一嫁过去了,婆家看不起,再给她气受……还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起码不用看婆家人脸色。
还有一点,就是两个人长大的环境不一样,生活习惯肯定也不一样。
谈对象的时候觉得这都是小事,等到以后结婚了,在一块儿生活的久了,难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闹矛盾。
但顾程那孩子,她又确实喜欢。
个子高,长的又好,还是个解放军,而且还勤快,屋顶是说上就上,给屋顶换瓦抹泥,一点儿都不含糊。
她就有点矛盾,既不想叫叶欢嫁过去,又舍不得顾程这个人。
心里又存了点侥幸,万一顾家不是那种势利眼呢?如果是这样,闺女嫁给顾程,不是掉到福窝里了?
她自己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过来听听凤嫂子的意见。
凤嫂子,“你就是想的多,闺女如果是嫁个穷光蛋,你不愿意还说的过去,这闺女嫁个条件好的,你又担心闺女嫁过去受气,要照你这样,闺女可别嫁人了。”
李秀芬,“如果是你闺女,你不担心?”
凤嫂子,“那倒也是,不过我看顾营长人不错,能养出这种孩子的人家,家风肯定正,他爸妈肯定也错不了。”
又给李秀芬出主意,“顾营长不也是咱南州的?要不然,咱托个人,去打听打听,他家人到底咋样……”
凤嫂子说着说着就不说了,自己也觉得这主意行不通。
他们只知道顾程是南州的,可他家住在哪儿,父母又是干啥的,他们统统都不知道,打听都没地儿打听。
退一步讲,就算是他们知道顾程家住哪儿,爸妈是干啥工作的,他们跟顾家,那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就是想打听,也找不到人打听。
凤嫂子,“实在不行,两家人先见个面,看看人家是啥态度。”
李秀芬,“那可不行,他俩刚开始处对象,又不是订亲,现在就见面,早了点,说不定人家还以为咱是上赶着要嫁闺女呢。”
凤嫂子想想也是,又给她出主意,“你要不先给欢欢打个电话,问问她情况,你不是一直担心欢欢在那边过的咋样嘛,要我说,你干脆过去一趟,跟欢欢姑姑姑父也见个面,欢欢姑父跟顾营长不是在一块儿工作,顾营长家的情况,他多少都应该了解点,你跟他打听打听,他可是欢欢姑父,有啥事,肯定不会瞒着你。”
李秀芬被凤嫂子说的有点心动。
闺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开她这么久,她早想闺女了,总担心她在那边吃不好穿不暖。
虽说叶欢每次写信回来,都说她过的很好,上次还寄过来一张照片。
看照片象是没遭啥罪,笑盈盈的。
可她总怕叶欢是报喜不报忧。
也不怪她这么想,隔壁大杂院也有个下乡的知青,每次往家里写信,他妈看了都要哭一场,说是孩子在乡下每天干活能累死,就这样还天天吃不饱饭。
所以她总担心叶欢也跟那个知青一样,只是怕她担心,所以瞒着她。
除非她亲眼看到闺女在农场是过的啥日子,她才能放心。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叶欢堂姑见个面,也了解了解顾程家里的情况。
不过,去看叶欢也不是说走就能走。
路费倒是其次,这点钱她还是拿得出来的。
主要是她走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的,到时候叶明强和叶勇国吃饭就成了问题。
她就把自己的顾虑跟凤嫂子说了。
凤嫂子,“强强你不用管,到时候叫他来我家吃饭,老叶你也别管他,叫他去厂里吃几天食堂,他那么大的人了,饿不死他。”
机械厂有食堂,就是都是大锅饭,做的不好吃。
叶勇国前妻在世的时候,他偶尔还在厂食堂吃上一顿,自打跟李秀芬结婚,他就没再去吃过食堂。
李秀芬厨艺好,凤嫂子总说她把叶勇国的嘴都养刁了,“惯的他。”
给凤嫂子这么一说,李秀芬就下定了决心,“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先去给欢欢打个电话,我也不跟她说谈对象的事,就说想她了,想去看看她,左右我在家也没啥要紧事,把家安顿好了我就过去。”
闺女的终身大事,她必须得好好把把关,对方家世再好,她也不能两眼一抹黑的把闺女嫁过去。
如果顾家都是势利眼,就算顾程再好,也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结婚可不光是两个人的事,关乎着两家呢,摊上个不讲理看不起人的婆家,一辈子都有得受的。
所以如果打听到顾家人品不行,趁着那俩人感情还不深,叫他俩趁早断了,她这边多求求杨胜兵,叫他想办法早点把叶欢办回来。
凤嫂子想起一件事,担心地问她,“明亮两口子搬过来的事,最后是咋说的?他俩会不会趁你不在家……”
李秀芬冷冷道,“他敢!我不松口,那间房谁也别想占,趁着我不在家搬回来也行,那时候谁叫他俩搬回来的,谁就去伺候他俩,反正我是不伺候,这个家我也不要了,我领着强强去找欢欢去。”
这次李秀芬是前所未的强硬,叶勇国虽然心里恼火,可也不敢跟李秀芬硬碰硬。
万一李秀芬真的领着叶明强走了,别说叶明亮两口子,就是他,都要衣食无着了。
李秀芬也不知道叶勇国是咋回叶明亮的,反正这段时间是不再提这件事了。
不过叶明亮两口子,以前休息天都回过来吃饭,现在休息天也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她乐得轻松还省钱。
省了钱,她还能多给闺女寄点。
凤嫂子,“你就该支棱起来,不然拿你当保姆使唤呢,用得着了是‘妈’,洗衣服做饭的伺候他们,把他们拉扯大了,还得再帮他们拉扯娃儿,等把他们娃也拉扯大了,你没用了,就把你扔一边儿了,就他们这样的,你也别指望他们孝顺你,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
李秀想说,妈也没喊过。
叶明亮跟叶青,小的时候还喊她一声“妈”,长大后,叶青当着外人的面,还喊一声装装样子,叶明亮是完全不喊。
好歹是她拉扯大的,连声妈都应不上,李秀芬心里多少有点不舒坦,可也没太介意。
她确实也不是他俩的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