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
血色光华从桑雀掌心绽放,金戈声响,巨大的道君法剑被架在半空,余威横扫,周围所有水鬼鬼奴都被碾碎。
寿佛那金光大作的佛掌紧随其后,狠狠压下来,桑雀掌心的血色光华轰然崩散。
桑雀愕然睁眼,整个人被道君法剑威势和佛掌金光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小小神龛浮现面前,法剑砍在神龛上,神龛瞬间四分五裂,神龛内的阴童抱头蹲下。
本以为死定了,可砍下来的法剑突然消散于无形,只剩一道疾风吹响阴童身上银饰,吹开桑雀额前乱发。
佛掌光芒未散,却猛地停在了阴童头顶。
佛掌上的光芒在闪动,片刻之后,佛掌竟主动退去,不见踪迹。
湖底的桑雀真身和没有神龛的阴童对视一眼,知道她们的谋划开始起作用了。
桑雀迅速将意识转回隐界黑山村后的黑水湖边,因为刚才拼尽全力抵挡道君和寿佛的力量,桑雀引来的大水已经退去,露出原本寸草不生的灰白地面,深渊依旧在旁。
“这不可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左今也神色慌乱地站在远处,身上有血色的烟雾不断逸散,他眼中好似放电影一样,迅速闪过许多画面,黑白无常护持在他左右,警惕桑雀靠近。
隐界虽暗无天日,但外界已经是青天白日。
左今也看到众多百姓涌入各地丞相祠中,将他的神像推倒砸碎,泼洒污秽之物,踩着丞相祠的牌匾怒骂他是乱臣贼子。
晋州境内好几处道观和寺庙中,道士和尚被绑在殿前,身穿现代作战服的人持枪扫射道君和寿佛的神像,一梭子下去,碎片和灰尘飞溅。
还有街头巷尾,布衣百姓义愤填膺,口中全部是对他的辱骂之词,各家供奉的丞相神像,道君神像和寿佛神像都被他们愤怒地丢进茅坑。
有那不愿意丢弃神像的乡绅家中,被愤怒的百姓冲破大门,强行搜出神像,当街砸碎。
各地镇邪司内,点卯处的画像也被粗暴的撕扯下来焚烧,整个镇邪司被府兵围住,关门,贴上封条。
整个大玄,除了那些忠于他的人没有行动之外,几乎所有百姓都在积极的毁灭丞相,道君和寿佛的香火。
那些忠于他的掌权者,曾经大权在握,一人可定万人生死,但是此刻,面对群起而攻之的数万百姓,竟无能为力。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左今也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源头,皇城禁军围了御书房却无法入内,只因麻姑站在门口寸步不让。
刘瑞景这个昏君坐在龙椅上,正在喝酒用膳。
龙椅边,就是死去的虞太后。
刘瑞景仿佛感受到左今也窥视的力量,朝御书房门上正对他的八卦镜举杯,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笑容。
紧接着,刘瑞景将酒往地上一洒,摆明了咒左今也去死。
左今也的力量迅速衰减,最后看到了背叛他的亲儿子,正在全力调度,加快查封各地镇邪司的进度,也安抚镇邪司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一切让左今也气血震荡,一口血喷出来。
左今也不是没想过何不凝会背叛,他只是没想到何不凝会背叛得这么狠。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亲儿子,也是他人性的锚点,最后的亲情牵绊,左今也就算知道何不凝该杀,也不能杀。
左今也和道君的香火主要集中在中原地区,桑雀和刘瑞景这一举措确实重创了左今也和道君。
寿佛的寺庙虽然也被毁去许多,但寿佛的根基在吐蕃,而寿佛之所以主动退去,则是因为此时此刻,吐蕃专门用来封印超渡恶鬼的万佛林出了变故。
吐蕃所有僧人都聚集在万佛林外,诵经祈求寿佛协助他们镇压逃离的恶鬼。
摒尘和尚和他师父就在其中,他们都曾是九歌的人。
寿佛并无自己的意识,只会被动回应祈求,当吐蕃所有僧侣祈求的力量超过左今也的力量时,寿佛自然会优先处理吐蕃那边的事情。
还有云州,承歌和老蛊师带领云州大军,千里迢迢,跨越秦州,已经杀到破晓基地外,支援破晓基地的人对抗鬼潮。
所有的局势,在这一刻陡然扭转。
左今也抬起血红双眼,怒不可遏,“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吗?”
桑雀平静地看着逐渐失控的左今也,他的脸上遍布红色裂痕,这跟之前被桑雀杀死时的情况有所不同。
“我知道杀不了,但是你突然之间失去这么大量的香火,又要怎么压制你身上鬼怪的力量?我找不到你的真身,但你和黑白无常是绑在一起的,你之前才跟我说过,鬼不可信!”
话音刚落,左今也背后一寒,刚刚还面朝着桑雀的黑白无常,此刻正缓缓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逐渐落在他身上。
第492章 绝境(求月票)
暗夜无边,狂风呼啸。
到了此刻,即将失去一切,左今也依旧挺直脊背负手而立,面容冷峻而威严,犹如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像,在这狂风的肆虐中,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场。
那一身正气,如同坦然赴死的豪杰,倒是衬得满身狼狈的桑雀像个上蹿下跳的反派。
黑白无常已经对着左今也举起手中的哭丧棒和勾魂索,鬼怪的本能便是反噬,从前左今也还有师刀,可以无脑压制黑白无常。
失去师刀之后,他压制黑白无常必须靠心灯。
左今也慢条斯理的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特制的火折子,轻轻吹一口气,金色的火光骤然亮起,任凭狂风如何强劲,那豆大的火苗没有丝毫摇动,散发出金色的光晕,笼罩在左今也周围。
黑白无常在火光作用下,举着各自的武器定在那里,难以动弹。
左今也看向就在身侧的无底深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确实低估了你,也低估了刘瑞景,你们俩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好,我当年断巫娘娘香火的因果,也算是报应到我自己身上了。如今我众叛亲离,再无后手,已至绝境,倒也没什么好怕好担忧的了。”
桑雀师刀反握,眼神锐利,随时准备冲上去,用一条命斩灭左今也手中的火折子。
左今也抬头,眼神如刀,看穿桑雀意图。
“你知道,下九幽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吗?”
话音刚落,左今也一下吹灭手中火折子,随着那豆大火苗的熄灭,天地间所有的光都消失无踪,彻底陷入一片无光的黑暗之中,连鬼眼也看不穿这片黑暗。
桑雀只能凭感觉瞬移挥刀,刀刃撕破布帛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股强大的力量陡然爆发,将桑雀狠狠撞飞。
血色闪电划破黑暗,左今也张开双臂,唇角带笑,毅然决然地跳下深渊,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
他吹灭的不是火折子,而是他自己的心灯,彻底放弃香火之力的保护,将自己化作此方天地所有鬼怪的饵食,永坠黑暗。
轰隆隆!
雷声轰鸣,天地间所有的鬼怪化作汹涌澎湃的洪流,向他奔腾而来,它们如同饥饿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向他,争先恐后地冲入他的身体。
一时间,左今也的身体仿佛成为了一个漩涡的中心,鬼怪的力量在他身体里肆虐,撕咬他的一切。
他整个人泛起奇异的绿色光芒,像一团鬼火,拖着长尾急速下坠。
鬼怪像决堤的洪水,即便是桑雀此刻也无法阻止这股洪流。
左今也的目的是九幽第九层,即便他无法顺利到达,他此举也会将诡王朝所有的鬼怪引来,随他一起冲入两界通道之中。
某种程度上说,左今也算是牺牲他自己,完成了他肃清天下鬼怪的执念。
这是他被逼到绝境之后的最后一搏。
一阵阵山石崩碎般的声音传来,呼啸的狂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桑雀身上,她衣衫被割破,外露的皮肤上出现裂痕。
桑雀抬头,瞳孔骤缩。
天空出现血色裂痕,如蛛网蔓延,裂痕之中涌出血液,化作倾盆暴雨,眨眼间将整个大地染成血色,这一切都让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鬼怪更加兴奋狂暴。
深渊周围土石崩落,山体轰鸣,大地摇晃开裂,给人一种整个隐界都将崩塌的感觉。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不管桑雀是否准备好,她都要拼死一试。
既然黑暗力量来自巫女,那就在此刻,让所有黑暗力量再回到巫女体内。
九幽之下到底有什么,她也想知道!
桑雀迅速做出决断,顺着鬼潮走到深渊边缘,她也已经被逼上绝境,也只能放手一搏。
阴童突然出现,展开双臂拦住桑雀,“不去!”
“我不去,所有人都会死!”
四目相对,桑雀眼神十分坚决,阴童最终放下手臂,退让了。
桑雀抬手摸向阴童的脸,被阴童拍开她的手,桑雀轻笑,从地面积起的血泊中取出放在水鬼巢穴里的画,将山鬼令牌拿在手中。
画递到阴童面前,“如果我失败了,你拿着这东西,好好做你的地仙童子,帮我守护好这边的人,等待下一任巫女出现,再把这幅画交给下一任巫女,继续辅佐她。”
阴童劈手夺过画,垮着脸,“要成功!”
桑雀眼神微暗,“可我要是成功了,这世上所有的黑暗力量大概率都会消失,你也会消失。”
阴童瞥了桑雀一眼,“是你硬拉我回来的。”
时间紧迫,桑雀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跳下深渊。
衣摆忽然被拉住,阴童抱着画卷,“许愿!”
桑雀给阴童画卷,等于给了地仙童子一件祭品,按照规则,阴童需要满足桑雀一个愿望,先前那个……不算!她说不算就不算!
“那就……愿世界和平吧……”
桑雀纵身跳下深渊,随口一说。
狂风和鬼怪擦着脸庞而过,桑雀黑色的衣衫破烂不堪,猎猎声响,她一手握着巫女的师刀,一手抓着山鬼令牌,慢慢闭上眼。
一直担心和害怕的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反倒不再害怕,内心一片平静,十八年人生所经历的一切如走马灯,只在眼前存在了短短一瞬。
她有太多太多舍不得,她都还没跟老妈好好告别,还没看到姜枣的录取通知书,还没跟小蝉去吃遍全国……
想到夏蝉,桑雀蓦地心痛,如果她真的成功了,阴童会消失,夏蝉恐怕也会……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桑雀集中意识,‘看到’自己那艘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船,‘看到’船头那盏小灯,任凭风浪再大,小船再颠簸,这盏灯始终明亮,火光稳定,没有丝毫闪动。
一如她此刻的坚定,也代表着所有人对她的信任。
但是现在……
桑雀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对着那盏灯吹出一口气。
心灯是灵魂的守护,能牵住灵魂不坠入九幽深渊,那么下九幽最快的方式自然就是熄灭心灯,任凭九幽中的黑暗将灵魂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