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想感谢爷爷……”平子爷爷像是看穿了姜向北想法,指指那块缺失的篱笆:“下回来帮爷爷把篱笆补好。”
“我们现在就补。”姜向南站出来说。
“今天太晚,山路不好走,你们早些回家去,以后再来爷爷家吃饭!”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头之上,最多还有个把小时天就要完全黑透。
平子爷爷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始催促起他们回家。
夕阳之下,平子爷爷微微有些驼背的身形越来越远。
姜向北努力回头看向山路尽头,
直至……再也看不见。
***
洛川市,三水胡同。
姜向南把带回来的书全部摆到书桌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书页有些发黄,书上插图都是黑白的,也许是因为长期处于潮湿环境,好多字体都有些模糊了。
第一页是介绍面包起源……
姜向北看着看着,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得没了边儿。
一会儿是平子爷爷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得知家人去世后而悲痛欲绝。
各种平子爷爷的样子在眼前转来转去。
一窗之隔,姜半和姜爱国站在院子里,小声地嘀咕着。
姜半说:“向北能看得懂吗?”而后往窗子前走了两步,低头,恍然大悟:“原来是看图画。”
刚吸进喉咙的烟只是顿了顿,立刻呛得姜爱国捂嘴狂咳起来。
“文兰,给爸倒杯水出来。”
罪魁祸首姜半回头交代了声,又继续转回头趴到窗子上看姜向北读书。
不管看不看得懂,姑娘能老老实实坐到书桌前,那已经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翻第二页了,哎哟!我姑娘看来是真的在看书。”
司文兰端着杯子走出来,余光就瞧见姜半撅着屁股趴在窗台上,透过没拉严实的一条缝在偷看什么。
而窗子边上,门大大开着。
抬起脚,轻轻朝姜半腿弯上踢了一脚:“看什么呢?”
踢完才把水杯递给姜爱国。
“爸,喝水。”
姜爱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接过杯子灌下一整杯,胸口终于平缓下来。
随着他随意地往边上一扫,冯家的窗帘忽然刷拉一声,拉得严严实实。
最便宜的涤纶窗帘,屋里灯一亮,就跟挂了张皮影戏幕布似的。
窗前人影被映得清清楚楚,连沈琴无声骂人的嘴型都能分辨得出骂了些什么。
姜爱国要收王雨当干孙女的事传开,沈琴应该从冯强盛那听说了来龙去脉。
那之后见着姜家人不敢再凑上来阴阳怪气,反倒是见着就躲,白天晚上屋门都没见打开过。
没人嚼舌根,院里异常安静。
“爸,我听说冯家好像正在找人换房子。”
三水胡同姜半瓶名不虚传,早上沈琴才刚托人打听,下午就已经传到了姜半耳朵里。
别说,想换的人还真不少。
他们院里有单独水井,右边角落还搭建了个冲凉房,不用专门跑去澡堂洗澡。
特别是到了夏天,一家人每个月能省好几毛。
再者就是他们院里干净,有姜爱国镇着,院里没人敢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更不敢侵占别人家地儿。
少邻里纠纷,日子过得也清净。
这么多好处占着,消息放出去想换的人那怎么可能少。
不过问的人多,被打发走的也多。
为啥……因为吴婆子要三间正房换三间厢房,换谁谁愿意!
“管他们,难道他冯钢还敢报复我们不成!”姜爱国浑不在意。
反正同在一个院里,害怕得的是他们又不是姜家人。
冯强盛到现在都不敢回家,跟缩头乌龟一样继续赖在坎子家。
“说得也是。”姜半撇嘴。
不关心冯家,那关注点自然回到了姜向北身上。
姜半又鬼鬼祟祟地趴回窗子,立刻惊讶出声:“翻了好几页,爸,你看!向北还做笔记。”
“做笔记?
姜爱国和司文兰同时凑到窗边,透过那条缝隙看向屋里。
姜向北边看书,边在……作业本上记着什么。
“……”
姜向南擦着头发从洗澡间里出来,好奇长辈们在看什么,两三步走到门边往里看去。
“皮猴子”妹妹正在专注地看书。
“平时要她写个作业跟要命似的。”司文兰说:“这什么烤面包的书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说不定我姑娘真是做那什么面包的天才呢!”姜半越发坚信。
姜爱国只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又转头回来。
司文兰重重叹气:“等向北初三毕业,我托人给他找个国营饭店大厨学手艺吧。”
到这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接受了女儿的“志向”
“师傅那些都先放一边,眼下有件事要先干。”
姜向南探出脑袋来,几乎想都没想地就问:“爷想给向北也盖个面包窑?”
姜爱国点头。
司文兰既然已经选择了接受,自然不会再反对,只是静静地听着。
“怎么弄?”姜半不懂什么面包窑,不过听姜爱国说,那肯定是十二万分赞同:“需要什么材料我去买。”
“你有钱吗?”司文兰凉凉地问。
姜半立刻改口:“当然是向北最亲爱的妈妈司文兰同志拿钱。我想司文兰同志一定会大力支持我们的工作!”
姜向北:“……”
她听见了,而且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爷爷说要给她建一个面包窑,就盖在厨房侧边靠近围墙的空隙里。
从侧面墙开扇门可以直接走出去,右边一米多宽距离,以前堆放着盖屋子剩下的砖头瓦片。
围墙后边是隔壁厂子的小公园,除了夜里偶尔有谈对象的在里边谈情说爱,平时都见不着人,
烤炉建在那,能减少火灾隐患。
至于左边同样不小的位置,姜爱国顿了顿,才继续说:“我还打算再打口井。”
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小,显然不想让之外的人听到。
就算姜爱国不说,司文兰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人心叵测,姜爱国不怕冯家报复,可不能不防他们做些恶心人的事儿。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当然是这口水井。
要是吴婆子往里倒上盆子肥皂水,那这水井就不能再喝了。
与其随时随地防着,还不如自己再打一口,省得成天心里担心着。
“爸你拿主意就成。”司文兰立刻道。
姜半那更是没意见,反正家里不管老人还是娃娃,只要开口了就他就一定支持。
既然要打井,那……就面临着得把厨房拆了才行。
一米多宽的空地,机器进不去不说,就是想抡圆了膀子打锤子都抡不开。
“所以我想跟彩霞的爸妈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厨房的墙推到和她家墙壁挨着……”
把窗口的位置往夏家墙壁推到底,后边水井的距离再留宽些。
只要夏家在边上开道小门,就能直接进后边打水,姜家厨房面积也不会缩小。
“商量的事交给我,保证成功!”
立正敬礼,一整套动作做完,姜半信誓旦旦地表示。
姜爱国瞥了他一眼,最后选择把烟杆子塞进嘴里,而不是抽到姜半胳膊上。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一点正行都没有。”司文兰笑骂。
“咱们家有你和爸两个大人就够了。”姜半笑。
姜向南:“……”
他们家每每商量个正事到后来都会变成老爸姜半耍嘴皮子。
姜向南知道今晚的谈话到此结束,于是干脆利落地转身进了屋子。
“哥!”
迎接他的,是姜向北黑得发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