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后来,曹建设回村去了。
带走妻儿前,邻居让曹建设把二老也一起带走,否则留下只会被大伯一家磋磨死。
齐桃花没嫁错人,就算再困难,曹建设还是把老两口一起带来了城里。
“以后咱们也能跟婶子家一样,天天吃肉。”曹彩凤双眼亮晶晶的。
少年就是少年,就算经历过苦难,也永远对未来充满希望。
姜向北很喜欢曹彩凤的性格。
大锅里的水在大火之下很快开始沸腾,袅袅雾气升腾而起,很快厨房里就变得雾气腾腾。
姜向北先用菜刀在碗边磨了几下,随后拿起面团开始削皮。
片片面片飞入锅里随着沸水翻滚,随之变得微微有些透明起来。
蜂窝煤灶的盖子已经打开,番茄炒鸡蛋加点汤,最简单的做法味道却绝不简单。
姜向北做菜舍得放油,鸡蛋一下油锅,那香味就腾地窜了出来。
嘴里大肉再好吃都比不上锅里金黄色的煎鸡蛋香,曹彩凤都记不清多久没吃过炒鸡蛋了。
城里真好!
就是村长家生活都没有姜家开得好……
曹彩凤使劲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往嘴里大口大口刨饭,心里不由想着。
屋外,雨越下越大。
姜爱国抖落身上雨水,身后姜半搀扶着胡奶奶,几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人还没完全走进屋里,胡奶奶就连声说着:“厚脸皮”之类的话。
“大姐放心,你看我孙女在煮面条呢,有得吃。”
姜向北一回头,立刻看向司文兰。
“我去拿鸡蛋。”司文兰哭笑不得,女儿那眼神就像是看地主老财一样,生怕她抠搜不舍得拿鸡蛋出来。
面团现成,开水现成,只要炒点番茄鸡蛋当码子就可以开吃。
不过姜向北还是低估了曹龙的饭量,一大碗刀削面下肚,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向北妹妹做得面条太好吃了。”曹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说着把碗往灶台上一放:“我还没吃饱。”
“曹龙。”胡奶奶羞愧得连名带姓地喊道。
姜爱国笑着连连摆手:“再煮点面条。既然来我家吃饭,怎么能让人饿肚子。”
曹龙憨直,心里想啥就说啥,反倒是让姜爱国觉得憨厚。
姜向北应着,又往锅里继续丢面条。
“是我们家曹龙太能吃,上老哥家丢人来了。”胡奶奶摇头。
“大姐和齐老哥哪年生人?”
大半个月相处,姜爱国一直称呼老哥大姐,对方又叫他姜老哥。
各叫各的称呼,细细一捋才发现都乱了。
齐爷爷牙口不好,姜向北从以前就注意到他好像没多少牙。
特意煮得软软的刀削面让老爷子吃得眉开眼笑,用仅剩没几颗的牙随便一囫囵就能吞下。
胡奶奶跟姜爱国讨论年纪时,老爷子的嘴不停蠕动,根本就没注意姜爱国说了些什么。
“那以后我应该叫齐大哥和嫂子才成,你们直接叫我爱国。”
“就是个称呼,别在意那些。”
“嫂子说得也对,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姜向北端起自己那碗早有些糊了的面,边吃边观察这一家子。
曹建设很斯文而且内向,吃饭慢吞吞的,齐桃花脑袋更是连抬都没抬起来过。
夫妻俩都是寡言少语的人。
胡奶奶负责对外交际,齐爷爷……胃口还挺好。
至于几个小辈,姜向北最喜欢曹彩凤,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应该能迅速处成小伙伴。
至于曹彩英……
姜向北性格大大咧咧,和敏感的人历来没法说到一起,今天看她哭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
观察完这一家子,半碗没滋没味的面条吃得也差不多。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之后,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姜半把碗丢面汤里等洗,往后门那一扫,才看到老爸姜半望着雨幕,心事重重的样子。
“爸。”
姜向北笑嘻嘻地大吼一嗓子,接着弹跳起来就扮了鬼脸。
姜半唉声叹气,回头扯了个难看的笑容,又转过头去对雨继续吃面。
“爸,你在厂子里和人吵架啦?”
唯一能让姜半郁闷的只有和人吵架输嘴,回来懊悔自己当时怎么没那么反击。
姜半摇头:“你爸我现在是厂子里吵架第一名,谁都不敢惹我。”
得意显摆完,又长长叹了口气:“爸是担心今年这雨……说了你小娃娃也不懂。”
洛川市的雨,年年有,月月有,隔三差五下雨那都是常事,姜向北确实不懂姜半为什么会突然担心。
“今年的雨确实来得太早了,有些不对头。”
姜爱国听姜半说起,也抬头望屋外串联成珠的雨幕看去。
“不管是不是,明天趁休息,咱们把房前屋后的下水沟清理一下。”姜爱国又说。
“胡同要淹水?”胡奶奶赶忙问。
姜爱国点头:“前几年淹过一回,三水胡同有好几家院里的水都到大腿,不防着点不行。”
那一年姜向北才几岁,水大半夜突然开始上涨,她是在睡梦中被爸爸背着离开的家。
各家手快的把粮食挂到房梁上,可大多数人都是被匆匆叫醒,逃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带东西。
大家拼命往高处跑,在外边风餐露宿三天水才终退去。
水退去后,家家户户都被水冲丢了东西。
大到金银首饰钱票家电,小到家畜被褥。
姜家同样损失惨重。
不过姜家的损失不是来自天灾,而是趁发大水进村偷东西的偷子。
婚后姜半给司文兰买的一对金耳环锁在衣柜抽屉里,就被偷子撬开偷走了。
而那一年,大雨也和今年一年,开始得特别早特别急。
***
第二天,大雨滂沱没有丝毫减小,下到晚上,胡同有些地势浅的已经开始积水。
姜爱国披上蓑衣,交代姜向南:“看着向北,千万不能让她到外边乱跑。”
虽然院里的水沟都清理过一遍,姜爱国仍旧不放心。
一分钟都坐不住的姜向北是全家重点关照对象,司文兰更是直接把人叫到自己屋里监督她看书。
白天已经在家坐了一整天,姜向北哪还坐得住。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屁股是三角形,要不然为啥一坐下就毛皮擦痒。
面包事业因下雨暂停,期末考试复习也顺势跟着暂停。
姜向北趴在窗口往外看。
爷爷挨家挨户地叫了院里的男人们出来,几人扛着铁锹和锄头就要往院门口走。
姜向北一下子窜了起来。
“我要去。”
雨太大,砸到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她的声音很轻巧地就这些杂音所遮掩了。
姜向北干脆站起来,踮起脚尖就去摸墙上的蓑衣。
“给我在家待着。”
“妈,我就跟着去看看。”姜向北祈求。
“你爷和你爸是去隔壁厂子通水沟。”司文兰说:“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力气大。”姜向北握拳比划:“不信你问我哥。”
“……”
“妈,我们去看看,我记得那个水沟上有个大石头,人少了还推不开。”姜向南也站起来。
三水胡同北高东低,二号院处于北边最高,其实应该是最不容易被淹的地方。
可隔壁厂子在上边建造了个澡堂子,所以在北方向挖了条沟,沟正好跟三水胡同的下水沟连接在一起。
那厂子附近有条小河,雨一下大河水漫出流向厂子,全都往这条沟跑。
姜爱国担心的不止是水蔓延出来,还有阻塞在沟里的水有冲垮围墙的危险。
墙一但倒了,和厂子一墙之隔的二号院要首先要遭殃。
何况今年那个厂子不知从哪搞来块大石头雕刻上口号放澡堂门口。
石头正好压在排水沟上,今年春天就听说淹过一回。
听姜向南这么一分析,司文兰也坐不住了。
“我去喊刘春芳,你和你妹先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