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欢呼着涌出教室,姜向北飞快收拾好文具盒,胡乱将老师发的作业本塞入军挎包里。
“向北,我妈让我去车站接我弟,你和我一起去吧。”
倾盆大雨淹的可不止三水胡同,今天姜半和夏伟早早就去冒雨去了厂子,听说好多厂子都有不同程度淹水。
刘春芳的供销社也没好哪去,早点都没吃完就火急火燎地赶公共汽车去了。
“我嫂子又靠不上,要不是水淹进家里,她都离不开那张床。”夏彩霞撇嘴。
“咱们怎么去?”
姜向北记得前次去接姜成军转了两趟公用汽车,颠簸一个半小时才到。
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万一公共汽车不开,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
“不晓得!”夏彩霞烦躁地挠脸颊:“我小弟中午一点就到,就是不去他可咋办?”
说着希冀地望着姜向北,眼神分明等是她拿主意。
“先去看看车还能不能走,没车咱们只能走路。”姜向北自认还是非常讲义气的,一手搂过夏彩霞肩膀:“实在不行咱们划船去。”
事实证明洛川市的公共汽车非常厉害,一路从深深浅浅的水洼中飞驰而过。
火车站出站口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人接站,大堂的水泥地全被稀泥覆盖,和着一些说不上来的难闻气味,让姜向北两人等得渐渐烦躁起来。
偏偏广播就在这时播报从姚丘到洛川的火车要晚点达到。
两人无语对望,姜向北提议:“我去外边买个大饼咱俩吃。”
一路颠簸到车站,两人连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你去吧,我在这看看着,万一早到了呢!”
广播没说晚点时间,那极有可能十分钟后就到达,又或者三个小时才能见着踪影。
火车站外,姜向北找了一圈,才终于在站外看到家还在营业的国营饭店。
饭店门口垒了几袋沙包,看店里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昨晚估计也被水淹了。
“同志你好。”
姜向北披着蓑衣,又戴了个斗笠,从外形上看根本看不出年纪男女来。
“同志进来坐,今个儿咱们店里照常营业。”
靠在厨房门口的大厨正在听收音机,听到声音立刻转身热情迎接。
“我想……”
姜向北跨过沙包,原本不想再往里走,怕满脚的泥弄脏地面。
刚抬眸往大厨身上看过去,立时表情一僵,把斗笠往上掀了掀仔细看。
确实……是沈琴和冯强盛。
“同志你好,我今天是专门从西陵区来车站接人,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接着人,我买几个包子的话能不能在店里躲会儿雨。”
话锋一转,姜向北可怜兮兮地对大厨说道。
“哎哟!原来是个小同志,快进来快进来,就是不买包子都没事。”
大厨是个典型热心肠,丝毫不介意弄脏饭店的地面,还从柜台上扯了张草纸给姜向北擦脸。
“我就坐那吧!要不挡路了不好。”
“都行都行,小同志想坐哪都行,叔给你倒杯开水去。”
姜向北穿着蓑衣走到桌边,背对着旁边桌子才慢吞吞地解开取下。
两张桌子中间隔了个木头屏风,靠墙壁那边是所谓的包间。
姜向北一坐下,小小的个子完全被屏风所遮挡。
“大姐敞开吃,招待所我家盛子都开好了,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客气!”
语调高亢,语气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沈琴说完没一会儿冯强盛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凤珍同志你也吃。”
姜向北身体往后仰了过去。
随着娇滴滴的女声传开,她确定这个凤珍就是和王雨一个单位的徐凤珍。
难道沈丽被抓,王雨被打这事在国营商店里根本没传开?
王雨后来换到地方供销社上班,偶尔来姜家吃饭时就再也没听她提起过工作上的事。
看样子……被商店经理遮得严实,连里边的同事都不晓得内幕。
姜向北凑过去继续听几人边吃边聊。
原来今天沈琴母子是来火车站接徐凤珍的母亲来参加两人婚礼。
沈琴说他们把三水胡同的房子卖了,准备拿钱在徐凤珍单位的附近胡同买几间大屋子。
因为买房卖房,摆酒就暂时不摆,等新房子下来再邀请亲朋好友来吃个饭。
同样的道理,因为买房,结婚的三大件买了也没地方放,所以……暂时不买了。
听到这,徐母表现得很不高兴。
“三大件不买,那彩礼上你们就得多给两百元,我们这边也就不陪嫁什么东西了。”
徐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宗旨就是三大件买不买不重要,陪嫁也甭想,但彩礼是要多给的。
反正听来听去,姜向北发现徐母也是个卖姑娘的。
而徐凤珍显然知道自己老娘是什么德行,话里行间都已经向着冯家这边了。
姜向北听了会觉着没什么意思,冯家卖房子的事整片胡同都晓得。
又看两个女人为了彩礼明枪暗箭,绕过去绕过来的都是车轱辘话。
站起来重新穿好蓑衣,戴上斗笠,付完票拿上包子就走。
刚倒了热水回来的大厨还在店里到处找人……
“向北姐。”
“你咋黑成这样了?”
两年没见,小跟班夏继强程光瓦亮的光头上满头小包,一张小脸上也全是红红肿肿。
亲姐夏彩霞往他身后看了又看,有点不敢相信:“你一个人回来的?”
“舅舅没开上介绍信,外婆送我上的火车。”
夏继强腼腆地笑了笑,见着两个姐姐好像还变得害羞起来。
不过,很快这种初见的拘谨被两个包子所打败,激动得连喊姜向北几声:“亲姐”
三人一路颠簸,好不容易赶上了回三水胡同的最后一班车。
按售票员的说法,收到通知跑完这一趟就回总车站检修车子,明天的情况未定。
来时车子披荆斩棘,回去时司机开得那叫一个万分小心。
车子又没个固定车道,看见水洼深了就往旁边拐。
半个小时的车程扭来扭去,硬是让从不晕车的姜向北也体验了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好在,吐出来的前一秒,到站了。
姜向北冲下车,顾不上到脚踝的积水,扶着电线杆连连干呕。
就在这时。
几个人怒气冲冲地从巷子里疾步出来,领头那人气愤得接连踢了几脚积水。
和着泥的水花飞溅,周遭几人齐齐遭了殃。
几个人顶着满脸泥点子,没一个人敢吭声,反而因为前面这人的怒气而往后缩了缩。
“肯定就是他们干的!”
“厂长那边……”
“厂长!厂长就是铆足了劲想弄我,他就是故意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刘主任您消消气,咱们慢慢想办法。”
“消,消屁的气!昨晚上要不是你来告状,老子今天用得着栽那么大的跟头吗!”
对话的两人赫然就是光辉服装厂的刘主任和那名青年干事。
青年干事被甩了一脸泥点子,这会儿又让人骂得跟孙子,一时语气也有些硬了起来。
“暗沟这事上头还要查,咱们想办法处理那边,要是被查出来了……咱们都得完。”
“要你说!”刘主任没好气道。
青年干事不说话了,姜向北瞧见他举着的伞也逐渐往自己那边倾斜而去。
刘主任冷哼一声,一把夺过雨伞,怒气冲冲地上了辆小轿车。
“干事。”
车子刚一启动,身后人立刻追了上去。
青年干事静静看着,突然……朝开远的影子啐了口。
“我就知道这个小人肯定要把所有事都推我们头上,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青年干事拿下眼镜,胡乱在衣裳上擦了擦。
“咱们去厂长办公室!”
“干事你再想想,刘主任背后可是副厂长。”那人犹豫,接着回头看了眼三水胡同:“要不……要不我们好好收拾一顿那个姜爱国给刘主任出出气,说不定他就……”
“你是瞎子还是聋子!”青年干事大吼,激动地手指头都差点戳到那人脸上:“没瞧见厂长对姜爱国是什么态度?你还想弄人家……先自己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姜向北好奇地往前连走两步,八卦技能自动开启,胃也不难受了。
也就是因为靠得太近,青年干事几人看到了有人来,立即收了话头。
“先回厂子再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