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兰靠在自家门口,一手拿书,嘴里好像还含着糖,嘴唇不时动一动。
看到姜向北,立刻笑了开来,连音调都能听得出喜意来。
“向北快来,今天有人给咱们送喜糖,快来沾沾喜气。”
碰上难得温柔的司文兰,姜向北总有种下一秒藤条就要从衣柜里飞出来的错觉。
喊了声“妈”,异常乖巧地挪到家门口。
接着,嘴里就被塞进了颗剥除红色糖纸的奶糖……还真是喜糖。
“妈!谁结婚啊?”姜向北含糊不清地问起。
“说了你也不认识。”司文兰笑,说着把书递给姜半:“今晚你做饭,我再看会儿热闹。”
邻居家孩子丢了,司文兰却说成看热闹。
可大家又接着发现,来看热闹的人还真挺多,特别是知道些内幕消息的老邻居们。
齐桃花卖姑娘的传言早被媒人传播了出去。
公安同志仔仔细细记录着前天发生的时间线,人群里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不会是把人卖了吧。”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要不你们说十几岁的大姑娘好手好脚的怎么会被人贩子抓走,又不是娃娃。”
“我倒觉得自己跑了的可能性最大。”
“换成是你,你不跑啊!”
“那是得跑。”
大家议论得热火朝天,所有内容一字不落地都落入了记录的公安同志耳朵中。
平头公安皱眉:“群众所说的卖姑娘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字都没提起。”
“没有的事!”曹建设连忙保证:“要真是我卖的,怎么还可能报案。”
齐桃花缩在曹建设身后,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双眼红肿得只剩下条缝。
平头公安同志眼神一凛,看就知道并没有轻易相信曹建设的话。
“这件事我们自然会调查。”
说着跟同伴使了个眼神,等人站起来走到邻居们面前,目光忽地又看向姜家门口。
姜向北闪亮亮的眼神很难让人忽略,
“麻烦小同志来帮我们个忙。”
“公安叔叔,我和曹彩凤是好朋友,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告诉您。”
姜向北发育得晚,加上最近迷上穿裙子扎两个小辫子,看上去就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平头公安面对可爱孩子时,耐心总比平时要高了些。
“你跟曹彩凤是好朋友,那她平时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姜向北抿嘴,先抬头看了眼齐桃花,这才怯生生地点头又忽然摇摇头。
“不用怕,你只管说就是。”
姜向北的目光里恐惧意味十足,平头公安站起来往右一步,直接挡在了曹建设身前。
司文兰嚼着糖,边走边说:“有什么话你就老实跟公安同志说。”
“好!”姜向北眨巴眨巴眼睛,而后发出了一声几乎是惊天动地的声音:“曹彩凤说她妈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光棍当媳妇儿。”
“……”
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最多只是听别人传言,姜向北说得可是从曹彩凤嘴里亲口说的。
最可怕的是,卖人的齐桃花竟哭得比谁都伤心。
那她……哭个什么劲儿。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曹建设沉下脸,瞪着姜向北。
姜向北的嘴巴就跟开了闸一样,吧吧嗒吧嗒地讲了不少。
“前天晚上我听屋里有哭声,就去她家窗口问了两句,可曹彩凤说她妈给她下了药,打算过两天就把人嫁过去。”
“那你有听曹彩凤说要跑吗?”平头公安抬起手横在曹建设身前,声音温和甚至带了丝笑意看向姜向北:“别怕,叔叔会保护你。”
姜向北摇头。
“曹彩凤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没人说话我就回家了,因为第二天有考试,我得复习。”
姜向北皱着小脸,一脸纯真。
“那你第二天走的时候,曹彩凤还在家吗?”
“不知道,我们走的时候胡奶奶还在家,我没看到曹彩凤。”
“谢谢小同志协助我们调查。”平头公安笑笑,曲起食指弹了下姜向北一直跳来跳去的小辫子:“要是想起什么随时都可以来跟叔叔说。”
“是!”
姜向北抬手,似模似样地敬了个军礼,而后一把被司文兰抓了过去。
“姜向北肯定知道三凤去了哪,她们关系那么好,一定知道!”
曹家门口,曹彩英忽然大叫了一句。
平头公安只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随后就像是没听到似的避开眼神。
究其原因吗……
刚才公安同志进入曹家看现场时,听到曹彩英咒骂曹彩凤怎么不去死,竟然拉在了床上。
先前他还猜测是曹彩凤报复性的行为。
可结合姜向北所说喂泻药的事,曹彩凤很可能是只能拉在床上。
“齐桃花同志说说下药的事吧?”
平头公安同志觉得这件事不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很可能涉及到强制妇女同志结婚等问题。
他刚当公安没多久,正处于斗志满满的阶段。
可同来的同事已经从事七八年公安工作,什么家庭案件都处理过,一听姜向北所说就立刻断定今天这案件要不了了之。
家务事……
只要这三个字一出来,他们只能试着找人,关于嫁不嫁人嫁给谁公安可没法管。
“小徐。”
老公安出声。转身往小徐那边走时,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一道苍老的女声传来。
“我小外孙女是自己走的。”
“……”
“大娘你再详细说一遍。”
“我外孙女是自己跑的,我在菜站门口看见她自己上了公共汽车。”胡奶奶又再次说。
“妈!那你昨天怎么没说。”曹建设几步窜过去追问。
“怕你们把人找回来!”胡奶奶说得慢吞吞的,低垂着的视线让人看不清此刻表情:“两天!足够她跑到一个你们再也没法祸害的地方。”
“……”
“大娘!”
“公安同志,我闺女是自己走的,这个案我们不报了。”曹建设忙道。
要真是再继续问下来,那点家丑全给抖落出来了。
“怎么回事?”刘春芳小跑着到司文兰身边问道。
“良心过不去呗!”司文兰抱臂冷笑。
胡奶奶放任女儿女婿祸害外孙女,要不是邻居们开头救人,说不定就放任孩子跳入深渊。
可就是这样,曹彩凤离开时也没拿家里一分钱。
不仅没拿钱,听姜半说临走前还把身上仅有的十元钱都塞到了胡奶奶枕头里。
老太太这是内疚了!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刘春芳同样不接这个好。
虽然胡奶奶一句话让院里其他人彻底跟曹彩凤离家的事彻底划清界限。
可说到底……救得不是胡奶奶的亲人吗!
还想继续调查的小徐被老公安拽走,看热闹的邻居们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
公安同志离开,热闹却好像更加精彩了起来。
他们都打算看曹家人打起来,最好狗咬狗一嘴毛。
反正曹彩凤已经跑了,剩下的曹家人谁出点事大家都乐意看。
但曹建设爱面子,并没有继续质问胡奶奶,而是假模假样地来到邻居们面前解释起来。
解释他们夫妻不是为三女儿相看,而是二女儿,肯定是小姑娘自己误会了。
然后又说相看的人也不是什么老光棍,人家是有正经工作的三级工。
“三级工?那怎么参加工作也得十年了。”
不解释还只是议论,这一解释立刻就让人抓住了话柄。
三级工按照工龄至少得九年往上,这期间还得年年表现出色才能晋升,要是中间暂停一次,那就得十二年。
十二年加上原本工作的至少二十岁,那不就是三十来岁的老光棍。
就算是曹彩英,那也才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