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嫂,二堂嫂要生了?”陶椿走进去问。
“发动半天了,还没吃晌午饭就动红了。”翠柳把吓得哭闹的孩子递给她,说:“你把孩子抱回去,帮我哄一夜,家里这会儿顾不上他。”
第102章 艰辛的带娃夜 母生女亡
青果是个十一个月大的胖小子,他对陶椿压根没印象,猛地被塞进一个陌生人怀里,他像个出水的鲶鱼一样扑棱,又滑力气又大,一边尖叫还一边打人,陶椿还没站稳就挨了两嘴巴。
“邬常安!”陶椿喊,她把孩子塞过去,“你抱,我抱不动。”
邬常安把麻袋扔了,他斜抱着堂侄儿,皱着眉头盯着他。
翠柳还在烧水,顾不上其他,她又说一遍:“你们把青果抱回去照顾一夜,明早我让他爹去接他。”
说罢,人钻进灶房,不一会儿拎一桶热水出来。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随着血腥味一起飘出来的还有嘶哑的哀嚎声,声音无力又痛苦,比屋外的风雪还让人遍体生寒。
陶椿无措地站在原地,她回头说:“你先抱孩子回去,我在这儿守一会儿。”
“你没生过孩子,别在这儿守着,你也回去。”翠柳拎着半桶血水出来,她不靠近陶椿,一个劲催她走。
陶椿心想也是,她守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那我回去做点饭给你们送来。”
“不用,我锅里煮的还有粉条汤,这会儿没胃口吃。”翠柳没耐心了,“赶紧走。”
陶椿捡起麻袋,跟着邬常安一起带着哭闹的孩子离开,两只狗垂着尾巴盯着发出惨嚎的屋门,她喊了两声,它俩才跟着离开。
大堂哥背来石慧的娘,石母一落地就问:“情况咋样了?”
“婶子,你洗个手快进去陪着我弟妹,她害怕的很,一直哭。”翠柳说,“都大半天了,羊水还没破。”
石母闻言心疼地掉眼泪。
翠柳见状头疼,难怪她婆母不让去接她弟媳的亲娘过来,这也是个眼窝子浅的,要是让她这样进去了,母女俩估计能抱头哭。不得已,她先把石母拉进灶房劝解,好话歹话都说了,才把人放进去。
“娘,我不想生了,我要疼死了。”石慧一见亲娘,哭得绝望又委屈,她疼得仰起上半身,喊叫着说:“我不生了,我不想死……”
“别哭了,攒攒力气。”邬小婶劝得嘴都干了,“羊水还没破,你忍一忍,多歇会儿,攒攒力气。”
石慧不听,她攥着亲娘的手,哭着要回家。
这边哭成一团,陶椿那儿也哭声大作,青果受了惊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哭得脸蛋通红,嗓子都要喊破了。孩子又尖又利的哭声让人心慌,陶椿和邬常安真怕他哭得背过气了,两个人啥也不敢做,只能围着孩子打转。
陶椿把家里犄角旮旯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拿锤子敲石头、拿锯子锯木头、拿两个核桃在手里使劲挤……弄出各种各样的声响,然而这孩子瞥都不瞥一眼。
邬常安脸上又响亮地挨一巴掌,他气得脸色青黑,这要是他的孩子,他能把他的手爪子打肿。太气人了,不是打人就是挠人,好话赖话说尽都不行。
“你来抱一会儿。”他求救。
陶椿摆手,“你别害我,我可不想挨嘴巴子。”
邬常安哀嚎一声,他也想哭了。
魔
音贯耳的哭嚎声一滞,陶椿不可置信地跟邬常安对视一眼,转眼看孩子又嚎起来了,她捂着脸夸张地装哭。
青果好奇地看过去,他不嚎了。
陶椿一看有门,她扑床上又哭又滚,邬常安赶忙说:“你看你把你小婶婶气哭了,你别哭了,我叫她也不哭了。”
说着,邬常安假意去哄,陶椿钻进被窝蒙在被子里哭得更大声,他去拉,她踢他两脚。
邬常安:……
没必要演这么起兴吧?里外都是他挨打挨踢。
青果突然咯咯笑出声,他拽着他叔的胳膊,叫他还去掀被子。
“啥臭孩子,我挨打了你笑了。”邬常安嘀嘀咕咕,他眼珠子一转,握着青果的手去掀被子,陶椿还没动,青果就吓得大叫,叫完了又笑。
两口子陪这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等他的眼泪干透了,又抱他去灶房做饭。
夜已经深了,狗都睡下了,陶椿和邬常安已经挺过最饿的时候,这会儿又累又困,没什么胃口。陶椿拿三个碗蒸三大碗蛋羹,再把昨晚没吃完的干煸鸟肉也端上锅热一热。
“也不晓得二堂嫂这会儿咋样了。”陶椿还惦记着生孩子的事。
“估计还没生下来,要是生了,大堂哥会来接青果。”邬常安说。
青果听到他的名字眼睛睁大了一点,看清了正上方的脸,他张嘴又要哭。
“嗷——”邬常安先发制人,他仰着头假哭。
陶椿想笑。
嚎了几嗓子,见青果没哭,邬常安闭上嘴,他朝陶椿“嘘”一声,这小子要睡觉了。
灶里的火烧着,锅里的蛋羹蒸熟了也没人去揭锅盖,陶椿等得打哈欠了,青果才睡熟。
怕孩子会受寒,邬常安抱着他坐在灶前烤火,说:“你先吃,你吃完了再给我端着碗,我胡乱吃一点。”
陶椿在他脸上摸一把,挑逗说:“有当爹的样儿了,看得我都想给你生个娃了。”
邬常安拄着下巴轻嗤一声,“真有孩子了,受苦受累的绝对是你,我巡山的时候,你像我这样抱着孩子还要洗碗做饭。”
陶椿掐他一把,用勺子舀蛋羹喂他。
邬常安尝一口,烫到他舌头了,他摆手不吃了。
陶椿瞥他一眼,她又舀一勺蛋羹吹了吹,狡黠地问:“像不像你娘喂你吃饭?”
邬常安朝她胸前看一眼,默不作声地吞下一口蛋羹。
陶椿哼一声,他闷笑出声。
“他没吃饭,夜里会饿醒吧?”陶椿问。
“饿醒了再说,这会儿要是把他喊醒,我俩是彻底别睡了。”邬常安是怕了,这小子太能哭了。
两个人吃完三碗蛋羹,干煸鸟肉浅吃两口,舀盆水简单擦洗一下就进被窝睡觉了。
陶椿压根不会带孩子,邬常安还有点哄小核桃的经验,夜里由他带着青果睡在床里面,陶椿睡在外面。
睡到半夜,邬常安陡然惊醒,他往裤裆里一摸,湿乎乎的,而罪魁祸首躺在尿窝里还在睡,他这下是真想哭了。
“陶椿——媳妇——快醒醒,这小子尿床了。”邬常安推了推旁边的人,“醒了吗?去给我拿条裤子。”
陶椿困得睁不开眼,她坐起来还眯着眼,又打个盹被邬常安推一下,她才醒过来。
“你说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小子尿床了,你给我拿条裤子。”邬常安又重复一遍,他提醒说:“你穿上棉袄,别冻着了。”
话音刚落,睡在尿窝里的孩子醒了,他也没睡醒,眯着眼爬进旁边人的怀里,伸手就往胸上抓。
邬常安头皮都炸了,他连滚带爬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哇——”青果睡了一觉忘了睡前的事,发现床上的人不是他爹娘,他哭得比狗还惨,哭声要把房顶掀了。
邬常安双手抱头,他也嚎两声,这下不管用了。
陶椿把干净的裤子递给他,说:“你快换上,再把他的湿棉裤扒下来,这床睡不成了,我们换到隔壁屋睡。”
就是换个干爽的床榻,陶椿和邬常安也没睡成,这孩子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蒸了蛋羹喂他,他不吃,喂他水,他不喝。两人也不敢折腾他,怕他冻着了,一直像老母鸡孵蛋一样把他圈在被窝里,由着他哭由着他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陶椿下床做饭的时候,腿都打哆嗦,头也是昏的。
米和番薯下锅煮,陶椿舀一瓢面,昨晚啥也来不及准备,今天只能烙两张死面饼子,晌午搁火堆上烤一烤再吃。
煮粥的时候,陶椿坐在灶前打瞌睡,猛不丁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接孩子的人来了,急急忙忙开门出去,一根毛都没有。她失望地叹一声,真是被折磨怕了,做梦都在想青果爹娘来把他接走。
屋里还有孩子的哼唧声,陶椿压根不敢进去,她走到路上往邬二叔家的方向看,这会儿还没人来接孩子,莫非石慧还没生下孩子?
粥煮好,陶椿把番薯粥舀盆里,她洗锅准备烙饼子,这次真真切切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她举起铲子跑出去。
“大堂嫂,你可算来了。”陶椿简直要喜极而泣,然而她发现翠柳的脸色不对,她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弟妹,青果还要托你再照顾一天,家里这会儿乱的很。”翠柳说,“小慧熬到天快亮才把孩子生下来,孩子落地就没气了。青果他爹这会儿还在忙着锯木板做个小棺材,待会儿出去把孩子埋了。”
“二堂嫂呢?她咋样了?”陶椿忙问。
“哭了一场,刚睡着,她也虚得不成样子。”翠柳抹一把眼泪,她哭着说:“刚当上娘就没了孩子,她要疼死了。”
“万幸大人还活着。”陶椿吁口气。
邬常安穿戴整齐开门出来,说:“大堂嫂,你留我家哄孩子,我过去看看。”
“别,别过去。”翠柳阻拦,“一会儿把孩子埋了,这事就过去了,我们都当这孩子没来过,免得二弟跟小慧一直挂怀,想起一次哭一次,身子哪受得住。我来给孩子喂个奶,待会儿还回去陪她。也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不用过去探望,等你们大哥大嫂回来,你们叮嘱一句,也别去探望。”
陶椿叹一声,“行,我们晓得了。”
翠柳进屋去喂孩子,青果见到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哭累了吃饱了,倒她怀里就睡了。
翠柳看着睡着的孩子又哭一场,一个好生生的丫头,出了娘胎没睁眼就没了,心疼死人。
“青果就托给你俩了,你俩多费点心。”翠柳擦干眼泪出门说,“我待会儿再送两条棉裤过来,他昨夜尿床了是不是?尿戒子我也送几张过来。昨儿太忙,忙忘了。”
“要不我跟过去拿?”邬常安问。
翠柳摆手,她边走边说:“你走到门口了,不进去不像话,进去了又不好说话,还是算了。”
目送她走远,邬常安说:“我去跟姐夫说一声,今天我不去巡逻,你一个人哄不了他。”
“行。”陶椿点头,“你快去,顺便跟大姐说一声,免得她不晓得,听到风声再过门探望。”
邬常安换上长靴出门,走远了,他停下步子站在雪地里怔愣了好一会儿,他压根无法想象,这要是他和陶椿的孩子,他跟她该怎么熬过来。
香杏得知这个消息,她也跟着哭一场,哭罢了,她心急地问:“真不要我们去看看?我还给她留了两只三年的老母鸡,不要我们上门,也得让我们送点东西啊,她好补补身子。”
“先留着,我过几天看情况,要是小婶有这个意,我们再把东西送过去。”邬常安说,“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青果还在我家。”
“我跟你一起回去,你把小毛抱过去。”香杏说,“你俩都没养过孩子,别把孩子养病了,我去照顾。”
邬常安也担心这个事,有她这么个帮手,他心里大松一口气,他还叫她拿一条小毛的棉裤,免得青果的娘忙得顾不上送棉裤。
然而翠柳不到晌午就上门了,“小慧醒来哭着要回娘家,不肯再待在咱家了,劝不动,一劝就要寻死。没法子,只能用两床棉被把她裹起来,你们堂哥把她扛着送回去了。人已经送走了,我来接青果回去。”
陶椿和香杏不敢留,这个小子难哄的很,让他娘带回去,她们也不用悬着心了。
香杏没心思留下吃饭,邬常安又把她和小毛送回去,陶椿在家坐了一会儿,她给邬常安留个纸条,喊上两只狗出门了。她要去找年婶子说说,陵里的大夫不能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地当个摆设,接生婆也该有一个。陵里四十六户人家,上至四十多岁的妇人,下至刚成亲的小媳妇,这些人都有生育的需求,总不能次次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