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文打开门,由着山陵使的随从把四箱银子挑走。
“陶陵长,眼下你当陵长了,以后旁的陵再来人可就由你招待了,别把人再往我家塞。”胡家全一脸不忿地说。
陶椿当做没看出他的不喜,她好声好气地应下:“行,我晓得了。”
两个随从挑着担子出来,陶椿不再耽误,她抱着账本和宣纸走在前面。
走到半路,陶椿遇到邬常安来接她,手上还提了一篮子风干鸟肉。
“这个就是给山陵使的,没骗你们。”陶椿说,“劳你们再多走几步,帮我把钱箱子送回去。”
“夫人带路就是了。”
抵达邬家,邬常安去开门放钱箱,当着两个随从的面,他割断捆箱子的绳子,打开钱箱清点银子。
陶椿去仓房又取一篮子风干鸟肉,等随从出来,她把两篮子肉递过去。
邬常安锁门出来,目送两个随从走远,他伸个懒腰说:“陵长大人,银子清点好了,一共二千四百九十六两。”
“多谢你,不过你能不能喊我的名字?”
“陵长大人多好听。”邬常安不想改口。
“我也觉得好听。”姜红玉在灶房接话。
陶椿快步进灶房,说:“大嫂你歇着,晚饭我来做。”
“你的事忙完了?”
“没有紧急的,明天再做。”
但当晚,陶椿连夜拖着邬常安用干草编一个三尺宽两尺长的草篾,草篾铺在床下面压一个晚上,压平整了,她用浆糊黏三张纸贴在上面,最后挂在杆子上立在路旁。
一大早,山陵使带着五个随从和帝陵的大夫离开,陶椿把人送走后,她去陵长家取铜锣。
“召集陵里的人领俸禄是敲六下。”年婶子告诉她。
“好,我晓得了。婶子,我还有个事跟你商量。”陶椿说,“今天是三月初一了,再有几天是清明,清明祭拜公主的时候,我打算邀陵里的陵户一起前往,每家每户各准备一道菜肴供奉,向公主献上我们的敬意。祭祀后,这些菜回锅热一下,大伙儿聚一起吃个饭。”
年婶子吸口气,这……她倒是不想同意,但她不同意岂不是阻拦大伙儿祭拜公主?她只能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跟我姑母商量。”
于是,陶椿拎着铜锣又去陵殿找胡阿嬷,话一出口就遭到胡阿嬷的反对。
“为啥胡家的族人都能参与祭祀的事,但公主陵其他的陵户在祭祀这一天就要回避?”陶椿明知故问。
胡阿嬷不答,她转而说:“我明白你是急于讨好陵里的陵户,这是不对的,你已经是陵长了,手握俸禄,掌管分粮分肉的事,钱、粮、肉都要经过你的手,陵户们就算不服,试探几次就晓得轻重了。”
“不,不是讨好,我是想增强大家的信仰,我在侯府的时候,每年年底祭祀,侯府几族的人齐聚一堂,很是热闹。人多热闹是一方面,再一个就是有参与感有荣誉感。你允许陵里的陵户参与祭祀,大家有面子啊,一件有面子的事,不用你提醒,每年到了那几天,大家早早就准备好了。”陶椿从公主的角度劝说,她语重心长道:“你不让陵里的陵户参与祭祀,每年到了祭祀的日子,你们胡家忙忙碌碌,其他人像是没事人,阿嬷你不觉得冷清?最重要是长此以往,大家都没这个意识了,祭祀就是个摆设了。到了最后,陵里的陵户对公主陵没认同感,住在公主陵可以,搬去帝陵也行,到时候一户留两个老家伙,年轻人都跑了。”
胡阿嬷长长叹一声,陶椿这个嘴巴太能说了,由她这么一分析,她若是还不同意,她就是安庆公主陵的罪人了。
“你吩咐下去吧。”胡阿嬷清楚陶椿此举意图瓦解胡家对公主陵的把持,她还是妥协了。
陶椿得了便宜,又把老太太好一顿夸,走时她打听:“阿嬷,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胡大嫂和她的娘家人?”
“还没想好,你有什么主意?”
“一直关着还要白给他们吃饭,太便宜他们了,正好山上还有许多断木,不如安排他们上山捡柴?正好我打算在我家附近盖两间大棚,以后招待外客,我要安排人上山伐木,由伐木的人盯着他们,也不担心他们会跑。”陶椿说。
“也好,你安排吧。”胡阿嬷给她这个立威的机会。
陶椿满意离开,她去盖作坊的地方转一圈,作坊在封顶了,靠东的一间,一个老陵户在缠灶台。
“大伯,这个灶要晾几天才能开火?”陶椿问。
“最少也要三天。”
陶椿“啧”一声,她猛地发现负责下粉条的人还没有定下来,于是她又跑去陵长家,她直接去找胡二嫂,说:“二嫂,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的眼光,我把下粉条的事交给你负责,你挑几个可靠的人接手下粉条的活儿。”
胡二嫂面对陶椿还有些不自在,这种地位的失重让她很是难受,尤其是这两天胡家全一直不痛快,叫她难以把握跟陶椿相处的分寸。
“我
、我得跟家全商量一下……”胡二嫂有点拿架子。
“你一跟他商量,这事指定成不了,我看出来了,胡二哥对我可有意见了。”陶椿笑,“算了算了,我以往看二嫂是个利落人,敢想敢说又有分寸,这事才来找你。你要是做不来,我叫我大嫂跟我姑姐接手,她俩一个实干,一个脾气暴能制住人……”
“我干我干……”胡二嫂红着脸反口,“我不跟家全商量了,我婆婆肯定是支持我的,下粉条的事你就交给我吧。这样,你不是叫我挑人嘛,我就挑红玉和香杏,再有我婆家的花大嫂和成二嫂。下粉条是力气活,要有男人,再加上家全,你那边要不再添个人?”
“胡二哥肯答应?”陶椿一脸的不放心。
“你放心,他肯定老老实实过去干活儿,他要是不答应,我不跟他过了。”胡二嫂放话。
陶椿暗暗窃喜,拿捏了。
“负责下粉条的人,就不用再掺合洗番薯以及磨粉晒粉的事,二嫂你交代下去。做粉条是陵里的大事,家家户户都要出力,所以没有额外的奖赏,二嫂,这话你也要跟他们说清楚,要是有不愿意的,不要勉强。”陶椿嘱咐。
“好,我这就去问。”
陶椿这下能回去了,到家她敲响铜锣,连敲六下,之后就坐在家里等人上门。
等人上门的间隙,陶椿在家附近转悠,她琢磨着在她家和邬二叔家中间盖三间像作坊一样的大棚,搞两个大通铺和一个独床,最好再缠个灶,旁的陵来人了,由他们自己动手做饭。
“弟妹,我来了。”翠柳高声喊,“我是不是第一个来领俸禄的?”
“是,不过你要多留一会儿,待会儿发俸禄的时候,你给我帮忙。”陶椿说。
“行呐。”翠柳高高兴兴答应,她心里想象着她爹娘来领俸禄时看她吆五喝六的威风劲,整个人轻飘飘的。
“这是啥东西……”翠柳的脚步停在路旁悬挂的草篾前面,她选字最少的一张纸看,也是贴在最上面的,看完一遍她不可置信地又看一遍。
“弟妹,这上面说的是真的?今年清明节,陵里家家户户都可以参加祭祀?”
“对,我跟胡阿嬷已经商量好了。”陶椿说,“参加祭祀有要求,每家要奉上一道好菜。”
“别说一道,十道都行。”翠柳高兴死了,“我们都能分福是吧?去年你分到福,今年就当上陵长了,我要是分到福,我不求当陵长,只要青果平平安安长大就行了。”
第132章 告示牌公布 发俸禄
锣声响起时,洗番薯的妇人们正在刷最后两袋番薯,她们把最后两袋番薯淘洗干净倒出去晾着,脏水倒了,各自把自家带来的盆和桶认领了,一起动身去新陵长家。
“你们下午可还要过来啊,番薯还没剁。”推石碾子磨浆的男人提醒,他生怕这些人不来了。
“晓得,晓得,剁番薯要不了几个人,我们排班了,一次只来十个人。”邬小婶说,“你们磨浆赶不上我们剁番薯的速度,正好我们把晒粉的事也做了。”
“忙完了公中的活儿,我回去歇个半天,明天挖菜园准备种菜。对了,今年是不是要多种点辣椒,能用辣椒换陶椿……换陶陵长的火锅料吗?”另有人问,“红玉,你晓不晓得?”
姜红玉摇头,“我弟妹没提过,待会儿领俸禄的时候你问一问。”
说着话,一大群人路过作坊,妇人们嘻笑着催盖房的人抓紧干活。
“我们已经把番薯洗完了,你们还没把作坊盖好?是不是偷懒了?”
“耽误了陵里的事,罚你们三顿不吃饭。”
“滚滚滚,过了今天,我们也收工了。”扛木头的男人嫌她们碍事,举着木头作势要砸人,把看热闹的妇人们吓跑了,他把木头递给站在屋顶上的同伴。
嘻笑说话声从陵殿的方向一路延伸到五里外,陶椿听到声时也看见了人,邬常安不在家,进山看他去年砍的树去了,她跟翠柳抬不动装银子的箱子,索性就把钱箱搁屋里,打算让人在院子里排队。
“都来了?在院子里排个队,一家出一个人就行了,排在前面的先领俸禄。”陶椿看没经她提醒,已经有人在看路旁的告示了,她就没多说,先领着人进屋发俸禄。
翠柳把自家七个人的俸禄交给婆婆,她也跟进屋帮忙。
“陶陵长,我公爹是陈虎,我家一共五口人。”排在最前面的妇人说。
陶椿昨晚翻看过陵户册,这会儿迅速找到写着陈虎名字的那一页,陈虎媳妇的名字已经划掉了,下面一儿一女,女儿外嫁,儿子娶妻,膝下有两个孩子。
“这是我头一次发俸禄,还要翻看陵户册,下一次我记住就不用翻了。”陶椿解释一下,她拿出账本和磨的墨汁,说:“来,按个手印就过去找我大堂嫂领四十两银子。”
“这次只有银子啊?没发盐?去年腌肉腌多了,我家的盐罐快空了。”排在门外的妇人说。
“先跟邻居借一下,估计四月份之前,送俸禄的人会再来,这次估计会带盐。”陶椿说。
“噢,也行。对了,我男人叫陈庆,我家是七口人。”前一个领到银子的人出去了,门外的妇人赶忙进来。
陶椿记得陈庆,去年曾一起去抱月山换粮,昨晚看陵户册的时候就记下来了,的确是七口人,她直接拿出账本让人按手印。
“你不用看册子啊?”妇人纳闷。
“不用,我认识你家的人,知道你家有几口人。”
再后面一个就是阿胜的老娘,不用她开口,陶椿扭头说:“三个人,二十四两银子。”
“我们是老相识了。”阿胜的娘笑。
话音刚落,她被人挤开了,挤进门的人是胡青峰的老娘,她不顾排队的人不满的声音,进门扯着嗓子问:“陶椿,你咋能胡乱来?祭祀的事是你能乱插手的?你安排陵里的人都参与祭祀,我姑奶答应了?”
“啥?我们也能参加祭祀?”阿胜的娘又惊又喜,她看向陶椿,问:“陶椿……不,陶陵长,这事是真的?”
“真的,我已经跟胡阿嬷商定好了,待会儿领了银子,你出去看路边的告示牌。”陶椿平静地说。
挤在门外等答复的人扭身高声说:“你们别吵了,陶陵长说她跟胡阿嬷已经商定好了,我们陵里所有的人都能去祭祀了。”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高兴的笑声,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胡氏一族的妇人无不惊愕,她们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也没心情领俸禄了,三五成群的走了,有的去找年婶子,有的要去找胡阿嬷。
剩下的人议论得热火朝天,前一瞬还在谈祭祀的时候有没有要注意的,下一瞬就开始聊为了祭祀要准备什么菜。
“陶陵长,我们只是今年清明能去祭祀,还是以后公主的冥诞和年底祭祀都能参加?”雪娘问。
“对对对,以后我们都能去供奉公主吧?”跟在后面的人问。
“我肯定是希望大伙儿次次都能参与到祭祀中,人多,我们能把祭祀办得热闹点,规模大一点,也是为了让上天知道我们的敬意和祈愿。所以这次祭祀咱们积极点,也谨慎点,管好自家的孩子,不要乱摸乱碰乱说话。只要不出错,不要触胡阿嬷的霉头,以后祭祀,咱们还能参加。”陶椿说,“回去都跟自家的孩子交代好,到时候规矩听话点,要是犯错了,我可是
要罚的。”
“一定一定……”
“陶陵长,我们都能分福是吧?”
陶椿点头,“今年伙食好,牲畜长得膘肥体壮,年成也好,猪崽子、羊羔子、牛犊子夭折的少,今年能多烧几头牲畜祭天,到时候陵里的人都能分福。”
得到肯定的答复,门外的人一个传一个,不一会儿大家都得到了消息。
陶椿叫雪娘自己翻账本找名字,她走出去说:“不要只惦记祭祀的事,我贴的另外两张纸都看了吗?一个是我们公主陵的粉条要销往康陵和惠陵共三十七个陵,以后这是我们陵里一等一的大事,跟巡山一样重要。把这个生意做好,往后大几十年,我们陵里的人口哪怕增至三千人都不会养不活。所以大伙儿要受累了。”
“不累不累,不就是洗番薯切番薯嘛,我们能做。”香杏大声说。
其他人纷纷应和。
“不单是洗番薯切番薯,以后生意好了,我们只收洗干净的番薯。”陶椿往墙根一指,说:“陵里还要增添石磨,忙的时候,女人也要上阵磨番薯,你们能不能做?”
“能。”香杏又头一个吆喝,“推石磨算啥,咱们人多,一人推一盏茶的功夫,十万斤番薯也能给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