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陶陵长。”胡德兴喊一声。
“我陪陶陵长上山看看。”年婶子主动落在下位,把陶椿抬到上位。
陶椿不失好意,开口问:“一天喂几次猪?一顿要煮几袋番薯渣?”
“一天喂两次,一早一晚,主要是想用猪食勾它们回来,有食吊着,太阳一落山,猪群就往猪圈里跑。”胡德兴解释,“一次煮两麻袋番薯渣,我们还会挖灰灰菜、鸡毛菜和野萝卜秧子跟番薯渣一起煮,早上喂个半饱赶出圈在山里寻食,晚上再喂个半饱,免得夜里饿得从猪圈里翻出来。”
“剩下的番薯渣只够喂五六天了?”陶椿问。
胡德兴不自在地点头,之前番薯渣堆成一堆坏了太多,眼下却供不上吃,怎么说都理亏。
陶椿没说什么,只问胡老在哪儿。
“在山下,他说要去找你讨花生饼喂猪,没去找你?”
“没遇上,没事,我下山再找他。”陶椿还算满意,这个管事还晓得操心给猪找食,而不是一成不变地照往年一样放养猪。
陶椿让胡德兴领着查看野猪崽子,野猪崽子野性还在,六十三只都关在猪圈里,脖子上拴着绳子,一见人就凶猛地想要撞上来。
“再喂养小半个月,等猪崽子的野性磨下去了,我再把公猪阉掉。”胡德兴说,“劁得太急,我担心猪会吓病。”
“这方面您是行家,我不怎么懂,按您说的来。”陶椿往外走,不乏尊敬地说:“德兴叔你忙着,我再去看看牛羊。”
年婶子等在外面,见陶椿出来,她跟着往西北方向走。
“德兴是你叔最小的兄弟,今年才四十,人踏实,养猪十来年了,没出过什么岔子。”年婶子介绍一句。
陶椿掐两朵红花插在发髻上,接话说:“猪被他养得很好。”
牛和羊养在一起,陶椿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找过去,却扑了个空。牛羊无需煮食喂养,羊倌牛倌一大早就赶着牛羊去觅食了,牛羊圈里只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小伙子在清扫粪便。
陶椿和年婶子循着他们指的方向找过去,碍于草木长得太旺盛,草藤比人还高,遮人视线,两人听得见牛羊的叫声但寻不到影子。眼瞅着太阳要升到头顶了,二人原路折返回去。
路过猪棚,胡德兴和猪群都不在,只有他家的大闺女坐在树上荡秋千,陶椿之前路过压根没发现树上还绑了个秋千。
“小燕,你在这儿做什么?”年婶子仰头问。
“野猪崽子还在猪圈里,我爹安排我在这儿盯着,要是有野兽过来,我就吹哨子示警。”小燕大声说。
“你是吹哨人啊,看守几年了?”陶椿问。
“才一个月吧,是我二伯安排的啦。”
年婶子点点头,
这个主意不错。
“那你小心点,小心树上有蛇,我们先下山了。”陶椿嘱咐。
小燕“哎”一声,更用力地晃动秋千。
陶椿走远了回头看一眼,这丫头可真够野的,秋千都快绑到树顶上去了,离地面恐怕有一丈多高,她在上面荡来荡去也不害怕。真是人如其名,一只胆大的小燕。
走出山,太阳已升到头顶,石碾子还在转,旁边还有两家人在等着。陶椿没过去,辞别年婶子,她挎着弓顺着青石路离开。
邬常安快走到作坊了,远远看见她,他跟着折返回去。
陶椿跑起来,离得近了,她喘着粗气问:“饭好了?”
“好了。”邬常安接过她的弓,说:“今天半天榨了三家的花生油,合计有九十二斤,这会儿还有人在榨油,是第四家了。对了,胡老来找过你两趟,想叫你把陵户手里的油饼留下来喂猪。”
“上午榨油的三家都把油饼带回去了?”陶椿问。
“二叔家的留下了,小婶听说小核桃吃积食了,担心青果会偷吃,干脆留在咱家给牛吃。陈青云家的带走了,雪娘要拿回娘家给娘家人尝尝。胡家全家的留下了,他家榨油的时候遇到他二叔来索要猪粮,他肯定要响应他二叔的呼声。”邬常安说,“正在榨油的是我姐夫的堂叔一家,他家愿意留大半的油饼给猪做吃食。”
说着话,二人走进家门,陶椿已有主意,吃过饭就写个告示贴在木机上,要求榨油的人家最少要留下一半的油饼充为猪粮。
胡老下午再来,陶椿和姜红玉在忙着炒花生,邬常安拦下他直接叫他去看告示。
“这回可要把花生饼晒干保存好,可别又捂坏了。”正在榨油的人叮嘱。
胡老连连点头,“已经长记性了。”
他气还没喘匀,又快步离开,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他喊来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把油饼装麻袋里扛走,今天是晒不干了,不如直接扛进山里喂猪。
“主家呢?陶陵长,你们快出来看,你家的蛇在打架。”石青喊。
邬常安跑出去,不一会儿又冲进灶房扯着陶椿跑出去看热闹,邬菜花在菜园边上跟一条通体黄色花纹的蛇扭打在一起。邬菜花体型大,胜负已定,它绞死黄蛇,在喝彩声中迅速离开,不知道是不饿还是害怕人多,战利品也没带走。
邬常安拿刀剁掉蛇头,这才提着蛇尾走到人群里。
“有三四斤吧?这肚子鼓着,是不是吃耗子了?”有人问。
邬常安剖开蛇腹,真倒出来一只死耗子,皮毛还在,估计是进食没多久。
“是不是它追着耗子来咱这儿,被邬菜花发现了,把它当做外敌绞杀了?”陶椿猜测。
“还真有可能,有菜花蛇的地方容不下第二条蛇。”石青说,“邬兄弟,你家养蛇不吃蛇肉吧?这条蛇给我,我拿回去煲蛇羹。”
邬常安看陶椿一眼,这是个差点要拿邬菜花下锅的人,哪会不吃蛇肉。
“我家养鸡还吃鸡肉呢,养蛇不耽误吃蛇肉,更何况邬菜花就是个吃遍毒蛇的家伙。”陶椿忙接话,“我来煲蛇羹,你晚上留这儿喝酒。”
石青摇头,这一条蛇可不够吃的,不过眼下离黄昏还早,他把油送回去再过来,看邬家的菜花蛇还能不能再绞死两条蛇。
陶椿也有这个想法,眼下这条黄蛇被耗子引诱着来菜花蛇的地盘上捕猎,指定还会再有蛇过来。有邬菜花在,送上门的不是进它的肚子就是进她的肚子。
第161章 回娘家 算错账
陶椿拎蛇进灶房,姜红玉见了大叫一声,忙赶她出去。
“不是吧大嫂,你怕死蛇啊?”陶椿诧异。
“恶心人,拿远点,忒恶心人。”姜红玉扭着脸,不肯去看她手上的东西。
“你不是挺爱邬菜花的?”陶椿嘟囔,“真是奇怪,不怕活蛇怕死蛇?那你敢不敢吃啊?我还要煲蛇羹的。”
“不让我做我就敢吃。”姜红玉也不是怕蛇,山里的孩子没几个怕蛇的,多数人看见蛇下意识想打死,她也不例外。但蛇一旦死了,她就觉得这玩意儿又恶心又可怖,一旦对蛇没了忌惮,剩下的全是厌恶。
陶椿:……
陶椿把蛇扔外面,她搬火炉、陶罐、陶盆和菜刀出去,去灶房后面烧火煮水。她对处理蛇很有经验,记忆里也有道名菜的做法,是在侯府学到的,要取新鲜宰杀的蛇和老母鸡,还有新鲜的猪肉煲汤再勾兑,末了还要用新鲜的菊花花瓣调味增色,可惜一无新鲜的猪肉,二无新鲜的菊花,只能作罢。
开水浇烫蛇皮,手搓掉蛇鳞,再剖开取出蛇胆和内脏,陶椿脏了手,她喊人给她提半桶凉水过来。
“老三,你去送,我跟你大哥去推磨磨花生。”姜红玉说。
邬常安应一声,他放下凿刀去舀水。
陶椿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倒水给我冲一冲,把蛇肉冲洗干净。”
“打算咋做?龙凤汤?要不我去二叔家借只母鸡?他家去年留的母鸡多。”邬常安说。
“做重口味的吧,不炖龙凤汤,大嫂竟然嫌弃死蛇恶心,炖清淡的她估计吃不下去。”陶椿见菜板和蛇冲洗干净了,她手起刀落斩断蛇尾,再从另一头剥下蛇骨,一手按着蛇骨,一手拽着蛇肉撕扯,一根完整的蛇骨就这么剥了下来。
石青又来了,他绕房子转一圈没瞅见第二条蛇,最终在陶椿面前站定,问:“你打算怎么吃?”
“爆炒慢炖吧,做香辣口的。”陶椿手上动作不停,她操着刀贴着蛇皮片掉腹上的细刺,接着刀刃竖起,刮掉蛇肉上的脂肪。
“刀耍得不错啊。”石青惊讶。
“在侯府的时候当了几年的厨娘,可不是白当的。”陶椿糊弄一句,她指了指火炉,说:“你帮我看着火,别让火灭了。”
石青应下,陶椿端着盆连刀带菜板一起端走了。
“今晚吃蛇啊?”又新来一家榨油的,男人搭话说:“宰只母鸡一起炖,大补。”
“炖鸡是来不及了,今晚吃爆炒蛇肉。”陶椿接一句,“你们慢慢来,晚上在我家吃饭。”
“谢你的好意,不过家里也在做饭了。”
陶椿进屋刷洗锅,灶里重新燃起火,她手快地斩蛇段。
“锅底烧红了。”邬常安提醒。
“舀半勺花生油淋进去,再舀一勺猪油化开。”陶椿去门后的布兜里抓一把干辣椒和一撮青花椒。
花生油掺着猪油烧热,蛇段倒进去,接着倒进整段的辣椒,翻炒两下再撒花椒。蛇皮韧,不像鱼皮易碎,陶椿握着铲子大开大合地翻炒蛇肉,蛇肉煎香再淋少许酱油调色,兑上盐和糖继续翻炒。
邬常安探头盯着,他看得认真,想看看她的做法跟他的做法有没有不同。
热油一点点浸入蛇肉,锅底的油渐少,陶椿从后锅舀一瓢热水淋进去,刺啦一阵响,锅里恢复平静。
“烧大火炖?”邬常安问。
“烧大火,把汤煮开,我去拿罐子。”陶椿跑出去,不一会儿端来火炉上的陶罐,她把锅里沸腾的蛇汤舀进陶罐里,又端出去架火炉上炖。
邬常安压下灶里的火,顺手把铁锅、灶台、菜板一一擦洗干净。
炉子里架着柴烧旺火,陶椿又回到灶房,她端个竹筛出门去掰香椿芽,香辣蛇羹下饭,她打算晚上蒸米饭,再炒一盘香椿炒蛋换换口味,万一小核桃吃不惯蛇肉还能吃炒蛋。
黄昏降临,陶罐里的蛇羹炖足一柱香的功夫
,陶椿浇水灭掉炉子里的火,回屋着手淘米煮米。
演武场,终于轮到姜红玉和邬常顺磨花生了,二人各提一个桶沿着转盘倒花生粒,倒满一圈,邬常顺推磨,姜红玉拿着拨片跟在后面翻动碾压的花生。
晚霞即将消散,天的东边升起一轮弯月,小核桃带着黑狼黑豹寻来。
大半个月没着家的狗大概是心虚,见着主人没敢往上贴,而是塌着腰撇着耳朵眯着眼,做出一副谄媚相,狗尾巴飞快摇摆。
“它俩咋来了?你在哪儿遇见它们的?”姜红玉心想前两天才念叨这两只狗,不是找小母狗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在我姑家玩,它们跟着大脑袋一起跑回来,又跟我一起来找你们。”小核桃抓一把花生碎喂嘴里嚼,她吧唧吧唧地吃,还不忘说:“我跟我姑过来的,她去作坊收粉条,叫我来跟你说你不用去了,明天也不用去了。”
姜红玉晓得,最后一批粉条也晒干了。
当天色完全趋于黑暗时,邬常顺挑起磨碎的花生准备回家。
“红玉,你回去的路上帮我看看你家全兄弟是在作坊还是在你家,喊他跟他媳妇回来吃饭,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影,也不晓得在忙活啥。”年婶子出来说。
姜红玉应下,走到半路就遇上胡家全两口子,她打听:“收粉条耽误了?年婶子在家等你们吃饭。”
“没有,我去跟陶陵长报个账,前前后后一共磨了五万四千斤番薯,能做出一万又八百斤粉条,换出去七千八百斤,剩下的还不少。”胡家全说。
“你猜怎么着,之前给帝陵和定远侯陵的粉条给少了,咱们的陈管事算错账了。”胡二嫂发笑,“她按照康陵换粉条的斤两算的,但康陵送番薯过来是在山陵使过来之前,是一百斤番薯换十斤粉条,之后就是六十斤番薯和二十斤花生或是一只猪羊崽子换十斤粉条。”
姜红玉反应过来,她“噢!”地一声,拍腿说:“帝陵和定远侯陵是用番薯和猪崽子换的粉条,他们一共送来二万三千斤番薯,我们只给他们二千三百斤粉条?”
“对,给少了,两方竟然都没发觉不对劲。”胡二嫂笑,“刚刚跟陶陵长报账才发现这个事,陶陵长还说要赶紧安排人把不足的送过去,免得人家反应过来再找上门,那可没脸了。”
姜红玉没想到还能出这样的岔子,陶椿当上陵长后,她把陵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事顺遂,眼下账上出问题,她不觉得愁,反倒觉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