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陈青榆带着虎狼队离开,邬常顺也跟着走了,邬常安没离开,作为陵长大人的男人,还掌管陵里的木活儿,他巡不巡山没人勉强,全随他的意。
虎狼队当天离开,次日就带着平安队过来。
“有十二个人因为家里出了两个制陶的人,他们想在家歇着,不愿意来山谷出力,我就没勉强,免得不情不愿过来了还坏事。”陈青榆跟陶椿说明情况,“再加上陈平和李三留家里照顾坐月子的媳妇,刨除这十四个人,这趟一共跟来四十七个人。”
陶椿点头。
“花生、红枣、核桃之类的干果凑够了一麻袋,给孩子们留一半,余下的我们带走?”陈青榆惦记着在山谷里干活儿的孩子们。
“行。”陶椿没意见,她看向李渠,问:“李伍长,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们昨儿傍晚回陵,一大早又动身赶路,一直到现在都没歇,今天让我们歇半天,明天一早再动身前往野猴岭?”李渠说。
“行。这趟去野猴岭主要由你俩负责,我不掺和,有事你俩商量。”陶椿把这事推出去,免得做决定的人太多耽误事。
“你们平安队今晚暂住在油坊里,新建的大院没空房间了。”陶椿操心衣食住行等琐碎事,“你们去收拾收拾,待会儿饭好了我让人去喊你们。”
李渠“哎”一声,但没动。
“还有事?”陶椿问。
李渠想问投票怎么不等他们来了一起做决定,但大人顾虑太多,没有小孩的勇气,他什么都没说出口,抬脚走了。
陶椿挠了挠额头,她故意引出陵里人的权利意识,诱导他们参与管理公主陵的事务,避免以后的陵长一言堂,看来是有成效了。陵户身居深山,除了接受忠君思想的熏陶,对陵户的身份深度认同之外,受到的奴隶压迫几乎没有,所以他们对自身权利的渴望很容易挑动。这种投票做决定的举措比她想象得容易让他们接受。最让她惊喜的是在公主陵,女人的地位不低,比如昨天投票的事,不论是妇人还是姑娘,都迫切地做出从心的选择,没受男人们的影响。反对不成功的男人也只能摆烂,选择不参与狩猎野羊。
陶椿仔细琢磨一番,觉得公主陵的女人地位不弱的关键可能就在于制陶。在定远侯陵,比如陶家,陶父和陶青松不沾家务事,因为他们自我认定的分工是负责家外的事。而在公主陵,制陶是全陵的陵户都要出力,男人要巡山,分身乏术,女人从家里走出来,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甚至更久,家中的女人离开了,男人得走进洗衣做饭带孩子的琐事中。
小孩子都会因为他们出力干活儿但没得到同等的对待而生气,更何况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女人。
陶椿一个人坐在油坊外傻乐,她庆幸她生活在公主陵,而不是其他陵。
油坊外的空地上没旁人了,花斑狗朝陶椿走来,它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趴下,跟她一起晒太阳。
*
消磨半天的时光,次日一早,虎狼队和平安队的四五十人在腿上缠上麻绳和藤条,胳膊上缠上没毛的羊皮,戴上斗笠绑上箭筒,挎上弓箭握着砍刀出发了。
此行陶椿也一起同行,邬小婶担心她,嚷嚷道:“有这么多人,就是遇到黑熊也不怕,你还非要跟去做啥?多你一个人多分胜算啊?你跟着,老三还要分心保护你。”
“我啊?陵长大人可不需要我保护。”邬常安说的是实话,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陶椿有在山里行走的经验,她脚力不差,箭法也没多大问题,用不着其他人分心保护她。
陶椿把炒熟的花生倒布兜里,她快步跑出去,冲帮忙洗碗洗筷子的孩子们挥手,“孩儿们,乖乖听话,好好干活儿,陵长大人去给你打野羊炖羊肉汤。”
孩子们哈哈笑。
一大帮人离开山谷,直奔野猴岭。
几天前踩踏行走的痕迹还在,这趟循着旧路走,晌午时就抵达猴群的地盘,也就是水潭附近。
一群野猴听到动静飞奔过来,它们荡在树枝上吱哇乱叫,驱赶的意味很明显。
“咋回事?之前我们过来它们还不是这个样子。”邬常顺不解。
“应当是我们的人数太多,它们遭到威胁了。”陈青榆推测,他看向他族兄背的干果,又看一眼头顶呲牙咧嘴的野猴,说:“得亏陵长有准备,把干果给它们倒一点,我们示好。”
李渠安排其他人散开,不要聚在一团。
花生、板栗、红枣、核桃倒出一小堆,邬常安过去捧起干果撒开,撒成一大片,意图绊住猴群。
“走,快走。”陈青榆催,“我们走了它们才敢下来。”
然而树上的野猴吱哇一阵,似是商量好了,它们大叫着追着散开的人群跑。
陶椿从布兜里抓一把剥好的花生米,她走在路上已经剥好了,这会儿双手一搓,搓飞花生皮,再捏碎花生米,两手一扬,香喷喷的花生米陡然临空,香味快速散开,奔走的野猴顿时吱吱叫着折返回来。
陶椿抓着邬常安大步跑开,跑远了发现野猴没跟上来,她拍拍手说:“暂时摆脱了,寻找羊群吧。”
四五十个人沿着水潭扩散开,呈一个扇形往东南方向行走,羊是群居动物,喝水觅食都是一群一群的,它们若是来过水潭附近,行走的痕迹是消不掉的。
然而搜寻半个时辰,没人发现羊群的行踪。
“可惜陈平没来,他之前发现羊屎蛋不知道是一坨还是遍地都是,应该是只有一坨,不会只有一只落单的野羊吧?”陈青榆不住往身后看,担心猴群又追来了。
陶椿没接话,她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丛猕猴桃的藤蔓时,她发现叶子被啃食了一大片,大片的叶子都是残缺的,新生的嫩叶不足指腹大。
“你们来看,这是羊啃的吧?”陶椿喊。
邬常安和陈青榆等人跑来,一致认为是羊啃的,不过新叶都长到指腹大了,路过的羊至少离开五天了。
好在有了线索,陈青榆吹响哨子,散布在林子里的人聚拢,吃完干果的猴群也追上来了。追上来的野猴比在水潭边见到的多了许多,头顶上的树上蹲坐、游荡的野猴估摸有七八十只,恐怕一整个猴群都来了。
陈青榆苦大仇深地安排人倒干果,他族兄半坐在麻袋上,捧着干果大力撒开,花生、核桃、红
枣落在草丛里消失不见,野猴急得哇哇叫。
其他人见状娴熟地跑开,先一步去找野羊的踪迹。
估摸着撒了五斤的干果,撒果的人收手,扛起麻袋一挥手,说:“快跑。”
一只母猴追着陶椿尖叫,转眼见猴群都下树了,它急急忙忙拐回去。
“你撒炒花生被它记住了。”陈青榆跟陶椿说,“哎!它们以后不会去山谷里偷我们的花生吧?”
“打嘴。”陶椿呸呸两声,“你可别乌鸦嘴。”
“找到羊屎蛋了。”前面的人喊。
陈青榆闻言顾不上呸,他大步跑去。
跑到山的边缘,繁茂的林子有了尽头,光线明亮许多。山上树木转为稀疏,藤蔓枝叶茂盛,荆棘的青刺上挂着乱糟糟的羊毛,荆棘丛里落的羊屎蛋还没完全干透。
“继续往上走,动静都轻一点,别把羊群撵山上去了。”陈青榆低声说,“都传一下话。”
一帮人鬼鬼祟祟绕过荆棘丛继续往高处走,大概行了半个时辰,他们发现一只喂奶的母山羊。母羊很警惕,他们才看见它,还来不及拉弓,它已经领着两只小羊跑了。
陶椿刚要叹气,她听见猴群追来的动静,继而发现母山羊停下逃跑的蹄子,又有心吃草了 。
“想法子把猴群留下来。”陶椿跟陈青榆说,“野羊不害怕猴群,我们拿猴群做掩护。”
远处的野羊群听到动静咩咩叫着聚过来,李渠大为惊喜,这群野羊最少有四五十只,要是能把活羊赶回去,天天能宰羊吃。
第178章 大丰收 夜晚混战
为避免惊扰羊群,四五十人在猴群闹出的动静的遮掩下往后退二丈远,边退边撒干果。很快,人和猴调换了位置,猴群替代人群在羊群的视野里翻找草丛里的干果。
陶椿坐在地上看着翻找干果还不忘警惕他们的猴子,她拄着下巴,问:“羊是似狗还是似鸡?它们在黑夜里是睁眼瞎还是能看清东西?”
邬常安不确定,他想了想,说:“就是看得见也不比白天。”
“那我们等天黑了去逮羊。”陶椿望着羊群,这一群羊一天两天可吃不完,天又热,肉搁不住,都宰了就糟蹋了,能逮活的就逮活的。
另一头,陈青榆和李渠商量好了。虽说陵长发话此趟来野猴岭由他二人当话事人,但出于尊重,他们有了决断得来跟她说一声,也是因为她有主见,想听听她的意见。
“陶陵长,我跟李伍长商量着等天黑了再去逮羊,我们包抄过去,能逮活的就逮活的。”陈青榆说。
“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我还有个主意。”陶椿指一下直起来行走或是跳跃的野猴,又指向已经在悠然吃草的羊群,说:“你跟你族兄交代一声,余下的干果不用留了,但也慢点撒,把这群猴留到天黑。天黑后,我们扮成猴子,效仿它们的身形和动作靠近羊群。”
“哎!”陈青榆惊喜,他激动道:“好法子啊!我咋就没想到!”
李渠搓搓脸,他兴奋地说:“我带人先离开,砍些藤条割些草缠在身上,既然要扮猴子,那就多费些心,把身上的人味遮一遮。”
“那荆棘丛里不是有不少羊粪?在鞋底上蹭一蹭。”陈青榆出主意。
邬常安不赞同,“既然要扮猴子,那就别沾染羊的味道,不然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羊群我们有古怪。”
“邬兄弟说得有理。”陈青榆不坚持。
陶椿望一眼天,晚霞快散了,她挥手说:“天要黑了,快点去做准备。”
陈青榆和李渠弯着腰离开,去通知匍匐在地上休息的人,得信的人面带兴奋,一个两个都做贼似的弯腰缩头往山下走,离得远了才直起身子。
行走的脚步声惊动了羊群,陶椿看见头顶大弯角的大公羊咩叫几声,走上大石头放哨。恰好猴群又得两捧干果,猴子蹦起来在半空抢爱吃的东西,又掩下了人的动静。
不过羊群也跟看猴戏似的,一个个草都不吃了,目朝山下,盯着蹦跳的猴群。
邬常安取下斗笠,抽着藤条往斗笠上插,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离得近了,他回头看一眼,是陈青榆。
“邬管事,你也准备跟我们一起去逮羊?”陈青榆问。
“喊我邬老三就行。”有个当陵长的媳妇,邬常安对什么管事、伍长的名头不上瘾,不爱听人这么叫。他忙着手上的动作,说:“我肯定要去啊,多个人手能多逮一只羊。还是说你对我另有安排?”
“我想让你守着陶陵长,等乱起来了,野羊横冲直撞,保不准会伤到陶陵长。你就别去逮羊了,你护着她。”陈青榆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把陶陵长保护好,也算是出大力了。”
邬常安手上的动作顿一下,他犹豫着说:“你觉得她像家里的媳妇一样需要保护?她比你我都懂得怎么保全自己。”
陈青榆往后看一眼,他搂着邬老三的肩,二人凑一起,他低声说:“你别忘了,她是个女陵长,还是取代胡家的,你猜会不会有人想取代她?”
邬常安大惊,他身子一震,问:“这话咋说?你察觉到啥了?”
陈青榆按住他,不让他有大动作,他继续低声说:“我没察觉到什么,但我知道不少人羡慕她的风光,不免有点担心罢了。有句俗话咋说来着,好像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晚这是在野山上,到时候天黑还有羊群奔逃,保不准就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心生邪念。”
邬常安心惊,凭空出一身白毛汗,他摘下斗笠上的藤条丢地上,说:“陈伍长,多谢你提醒,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她。不止今晚,往后也会好好守着她。”
陈青榆松开手,说:“谢就不必了,陶陵长是好人,也是我们公主陵的恩人,我希望她无病无灾到老。当然,这可能也是我瞎想的,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邬常安没再说什么,他目送陈青榆走远,他戴上斗笠去寻陶椿。
陶椿坐在一堵石头后面吃东西,她也饿了,好在布兜里有花生也有熟鸡蛋,她吃着垫一垫。见邬常安走来,她递给他一个挤破的鸡蛋,问:“你咋过来了?”
“我来陪着你,我今晚不去逮羊了。”邬常安没隐瞒,他把先前陈青榆的一番话告诉她,“从此往后,他是我在陵里第三敬重的人。”
“第一是谁?”陶椿眉眼生辉,矜着下巴看着他。
“年婶子。”
陶椿:“……那第二个呢?”
“你猜。”邬常安咬一口鸡蛋,说:“你就不吃惊陈伍长的话?”
陶椿怼他一肘子,没好气地说:“光顾着留意你最后一句话了。他说得有道理,虽然我不觉得为当个陵长值得害人性命,但保不准真有暗中生乱心生邪念的。”
“以后我就是你的护卫。”
“搞得像争皇位一样。”陶椿嘟囔。
天色渐渐由明转暗,下山打扮的陵户们悄摸摸寻上来,他们个个浑身缠满藤条和草绳,在昏暗的天色下,远看像古树成精了,几乎跟藤草树木浑然一体。
月亮升起来,天公作美,赶的巧,今日恰逢初七,一轮弯月算不上明亮,在树影缠绕下,月光隐隐约约,完美地遮掩了人的轮廓,但不遮掩视线。
“不好,猴群要走,干果也只剩两三斤了,要全撒出去吗?”撒干果的人喊。
陈青榆看一眼天色,说:“让它们走,免得我们一动再惊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