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待会儿跟他们几个走,去挨家挨户送羊肉,顺道再交代一声收菜的事,安排陵里的人明儿一早把菜园里吃不完的菜都送到演武场来。不拘是什么菜,有多余的都送来,
制陶的人在山里顿顿吃婆婆丁,真是可怜。”年婶子交代。
胡青峰抬头看他大娘一眼,顿顿喝羊汤吃羊肉还可怜?要不是他要盯着山上养的牲口,他明儿就跟阿胜他们一起去山谷里帮忙。
五只羊放血剥皮去掉肠子后,连肉带余下的内脏共有五百一十八斤,刨除连人带狗都走光的四户人家,余下的四十二户人家分五百多斤的羊肉,每家分十一斤羊肉和一斤三两的羊杂。
陈雪和石慧帮忙拿麻绳绑羊肉,五只羊分割完,天色也不早了,她俩跟着送羊肉的几个男人离开年婶子家,挨家挨户通知收菜的事。
*
双头峰,傍晚时,虎狼队停下疾步行走的腿脚,陈青榆听见流水声,他安排几个人去寻水源,余下的人挖坑生火准备做晚饭。
“我晌午的羊汤还没喝完,待会儿兑两瓢水烧一壶,晚上煮一撮粉条,明早再把剩下的热一热,又能吃一顿。我就不烧火了,待会儿借你们的火烧一壶水就行了。”陈青云挥刀砍一片杂草,他把砍下来的草摞一起,一屁股坐下去。他吁口粗气,说:“可真够累的,我都没心思吃饭了。”
“让你连夜回断头峰,你有没有心思?”杜星笑着问,“做好的饭递到你手上,你有没有心思吃?”
陈青云挠着头笑一声,“你要这样说,我就有心思了。”
一天到晚不为食宿忧心,顿顿有荤有素,天天还热热闹闹的,这种日子他过一辈子也不厌烦。
“谁?”邬常顺捡枯枝时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大喊一声,当即拉开弓箭。
先一瞬快要瘫倒在地的陵户们闻声心里一惊,瞬间打起精神持着砍刀和弓箭跑过去。
“有野兽?”陈青榆问,话落他听到人声,他心头一震,心想莫不是盗墓贼?他巡山十来年了,从没在巡山的路上遇到陌生人。
陈青榆一挥手,一帮人警惕地涌上去。
“没听错吧?上面山上有人声?咋又没声了?是遇到巡山人了吧?这是安庆公主陵的地头。”一个拿着图纸的男人说。
“要是遇到巡山的人,狗已经叫起来了。”春仙不认为是巡山的人,他们一队人站在山底的沟壑里,他仰头盯着上头陡峭的山壁,也琢磨着是不是遇到盗墓贼了。
陈青榆他们爬到树上探头往山下看,的确是听见隐隐约约的人声,但山陡草木旺盛,压根看不见人影。
“这边下不去,我们绕路下去堵他们个正着。”陈青榆拽着树枝荡下树,他冲树上的人招手,示意都下来。
“都跑那儿去做什么?不做饭了?”打水的人回来了。
陈青榆厉目看过去,恨不得缝上这人的嘴。
山下的人也听见声了,春仙和开路队的人因为没听见狗吠,一致认为是盗墓贼,他们低声商量上山去捉贼,要是没追上,就去公主陵传个信。
两帮人都顾不上吃饭了,一帮绕路下山,一帮择路往山上爬,两帮人不同路,没有迎头碰上。但虎狼队从高处下来视野开阔些,远远能看见树影晃动,一路往山上去。
陈青榆将虎狼队分成两批,一批原路返回,一批继续下山,追着“盗墓贼”的屁股后面再往山上爬。
下半夜,夜色正浓的时候,邬常顺等一批原路返回的人堵上从山底爬上来的人,两方都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但看不清人影,一时僵持住。
春仙灵机一动,他高声问:“诸位可是安庆公主陵的陵户?我们是帝陵的,从贤王陵过来,路过宝地借个道。”
他心想给对面的盗贼提供一个装相的身份,他们应下是公主陵的陵户,就得跟他去公主陵。他听对方的人手不少,打起来了他这边指定有人殒命,不划算。
邬常顺听这声音有点耳熟,正当其他人讨论这话可不可信的时候,他躬下身子问一句:“你叫啥名字?”
“于春仙。”
“你是定远侯陵的?你妹子叫啥?”
春仙“哎?”一声,他上前两步,说:“我妹子叫于冬仙,是定远侯陵的。你们莫不是真是安庆公主陵的陵户?”
“误会误会,他们不是盗墓贼,我弟妹娘家大嫂的娘家大哥叫春仙,他还来过我们公主陵,难怪我觉得他的声音耳熟。”邬常顺忙解释,他带头走出去,说:“这事闹的,白白折腾一夜,我们还以为你们是盗墓贼。你们咋走这儿来了?”
两帮人碰面,帝陵的人拿出山陵使的手书和信物,虎狼队的其他人这才真正放下心。陈青云走到山体边上高声喊:“堂兄,我们遇上上山的人了,不是盗墓贼,是帝陵的人。”
陈青榆闻言,身上的劲顿时没了,忙活大半夜,他还以为要立功了,原来是瞎忙活。
“你们的狗呢?巡山不带狗,我们还以为你们是盗墓贼。”春仙说。
“狗都在断头峰下的山谷里,我们陶陵长前两天带我们去野猴岭逮野羊,逮回来三十多只,说是一天宰一只炖着吃。狗在山谷里有肉汤喝有骨头啃,哪肯跟我们来巡山。”陈青云摇头,“还是不能纵容这狗东西们,但凡跟来一只,都不会闹出这个误会。”
“你们在烧陶了?”春仙问。
“对,你晓得啊?”邬常顺接话。
“晓得,我还从帝陵给你们拉来一笔大生意,你们晓得吗?”春仙笑着问,“陶陵长是在陵里还是在山谷里?我去见见她,我们这一路从帝陵去后妃陵,又从后妃陵去贤王陵,我又给你们拉来好大一笔生意,而且还不止陶器。我得去跟她交个底,也让她款待款待我们,我们这小半个月风餐露宿的,嘴巴馋的很。”
“哎呀!多谢兄弟了!”邬常顺高兴,“我听我家老三提起过这笔生意,多谢你惦记着我们。陶陵长在断头峰下的山谷,你们识得路吗?要不等天亮了我给你们带路,送你们过去。”
春仙欣然应下。
陈青云又去跟陈青榆喊话,让余下的人不用上来了,找个地方歇着吧,等天亮了再汇合。
余下的夜不长了,折腾了大半夜的人稍稍眯一会儿,天就亮了。
邬常顺让陈青云帮忙递个话,他领着帝陵的开路队离开双头峰。
人走了,陈青云骂:“这邬老大真够贼的,他这一去又能在山谷里待上好几天,也不用巡山了。”
第183章 撵走李大李二 立威
日近黄昏,木棚里天光凋零,陶椿坚持把手上的陶网做好才走出木棚,她喊蹲在厨房外择菜洗菜的小孩,让他们帮忙把堆在女院门外的灯笼拿过来。
随着六麻袋菜一起送来的还有七十三个灯笼,好些都破损了,没破的也结满灰垢。陶椿晌午时用拧干的湿抹布仔细擦了擦,这会儿添上灯油引燃,灯笼明亮许多。
邬常安伸着懒腰出来,在木棚里一蹲蹲一天,腰背都是酸疼的。
“陵长大人,灯笼挂在木棚上?”他猜出她的目的,大老远拿来灯笼并不是只为给孩子们玩闹照亮,他看一眼新修葺过的木棚,说:“这个活儿交给我吧,我爬上去,你在下面给我递灯笼。”
“行。不过你得先去寻些麻绳,没有麻绳换成草绳也行,绳子串在梁上吊下来,再把灯笼挂绳索上。”陶椿比个动作,解释说:“灯笼上的帛布陈旧得泛黄,透出来的光要打折扣,吊高了,下面还是暗的。”
邬常安想了想,说:“这事交给我,我上山砍几棵香椿树,在木棚四周添上一圈横木,灯笼挂横木上,免得再在梁木上吊长绳。”
陶椿由着他大包大揽。
邬常安拿上砍刀,快步往烧窑的方向跑,昨儿出了一窑炭,今儿李渠带人又在往炭窑里塞木头,准备再烧一窑炭。这边山上人多,他一个人在天快黑时上山转悠不怕出事。
趴在老陶匠阴宅外的花斑狗突然吠叫起来,守在厨房外的狗群也吠叫着跑开,山谷里狗的数量快要比人多了,它们猛地吠叫出声,一些年纪小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狗吠盖过哭声,木棚里捏陶的妇人们出来,一个个掩着鼻子往山上看,在山上封窑的男人们迅速往山下跑。
邬常安还没来得及上山,闻声随手捡个斧头样的木头跑下来。
断头峰上,邬常顺见狗群冲上来,他忙大声吹哨子安抚狗群,其他人见狗凶猛得要撕碎人,他们赶忙爬上树,躲在树上。
一直到李渠他们找上来,狗群才安静下来。
山谷附近的鸟叫消失好一阵,野羊也不敢叫了,天地之间除了人声再无其他。
“这群狗凶煞的很啊,抵得过一群狼。”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赞扬狗群的威风,他在人群里寻摸几眼,走到李渠身边说:“对不住,惊扰你们了。我们一行人是惠陵的驻兵和帝陵的陵户,我就是驻兵中的一员,名叫李西峰。我们一行四十八人是受山陵使所托,离开帝陵开路修路,在各个陵之间开出一条近道。这趟是从贤王陵来安庆公主陵,昨夜遇到你们的巡山队,听说陶陵长在此,我们特意前来拜访。”
李渠闻言,忙说:“你们受累了,欢迎各位来我们公主陵。我们陵长还在山谷里等着,我带你们过去。”
山谷里,姜红玉端出一只炖好的羊腿,用来哄吓得啼哭不止的孩子们。她见一大群人从断头峰上下来,再看一眼天色,想来这些冒昧的来客晚上要在这儿吃饭,她回厨房说:“小婶,来客了,要多做些饭。”
“多少人?”
姜红玉摇头。
邬常顺先一步跑过来,他从聚在厨房外的人中挑三个相熟的,说:“嫂子们,你们进厨房帮帮忙,今晚要多做四五十个人的饭。”
“哪来的人?”杜大嫂问。
“从帝陵来的驻兵和陵户,他们负责开路修路,开出连通各个陵的近道。这趟是从贤王陵过来,昨夜在双头峰遇上我们。那个春仙,就是咱们陵长娘家嫂子的大哥,说是给我们拉来好几笔大生意,还不止陶器。今晚把伙食弄好点。”邬常顺言简语快地交代。
邬小婶掂着铲子出来,说:“你喊两个人,再去宰只羊,今晚只炖了半边羊,不够吃。”
“哎。”邬常顺跑了。
“烧几壶热水送来。”陶椿领着一帮人路过厨房外面,她交代一声,随即领着开路队去男院。
进门前,陶椿寻个由头慢了几步,她想找杜星,瞅了一圈没瞅到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杜星跟着虎狼队巡山去了。
“陶陵长,你找谁?找我渠大哥吗?他陪着帝陵过来的人进去了。”阿胜留意到陶椿的眼神,他鼓着勇气走上前说话。
陶椿看他一眼,没吭声。
“你、您……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能给您办好。”阿胜赤红着脸,忍着羞耻又说一句,他清楚在她眼里他是个无信无义的人,不晓得她信不信他这句话。他对她的心思他自己都摸不透,也不敢多想,更不敢高攀,只求能为她跑腿办事,若是她眼里能看见自己,就是万幸。
李渠把客人领进去,他快步出来找陶椿,见她跟阿胜站在门外,他过去问:“陵长,有啥事?”
陶椿看向他,说:“油坊里有木机,不适合外人住,你们将就一晚,把铺盖卷搬过去,腾出五间房安顿开路队的人。”
“他们四十八个人,还都是个子大的男人,五间房挤不下啊,我把十间房都腾出来给他们,我们都搬出去,油坊里的四间屋睡不下就去柴房和厨房里挤一晚。正好今晚点火烧炭窑,可以多留几个人在那儿看火。”李渠心里琢磨着等炭烧够了,他带人再盖两个院,免得人手多一点就不够睡了。
“那就由你安排。”陶椿说,“去提几个灯笼过来照明。”
李渠打发阿胜去跑腿,他陪陶椿又进去。
“陶陵长,烧几窑陶了?”春仙出声问。
“烧了三窑炭,陶窑还没开火,不过也快了,明天陶坯入窑,后天点火。”昨儿和今儿两天,一共捏出近二千个陶网。今晚要不是来客了,陶椿打算点上灯笼,再做出几十个大烤盘,先把大小和形制固定下来,明天依葫芦画瓢,埋头一个劲捏陶盘,陶盘比陶网省事,一天做出一千五百个不在话下。
春仙从怀里掏出四张快要折烂的草纸递给她,说:“先前我从后妃陵去贤王陵,帮你宣传了下生意,后妃陵三个陵和贤王陵的陵户看了我画的图纸,都订下不少陶器。你看看,心里有个数,趁着还没烧陶,受人喜爱的陶器多做点。”
阿胜提着六个灯笼跑进来,他进门说:“陵长,你小婶让我带话,说是帝陵过来的兄弟们一路受累,不如先把我们的晚饭送来,他们先垫垫肚子。正好我们晌午吃得太饱,也还不饿。”
“那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们的晚饭是羊肉粉条汤,已经吃两三顿了,厨子做这个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你们尝尝?”陶椿问。
“我们的确是饿了,那就不假意推拒了。”李西峰说,他朝身后看一眼,两个男人上前,将两个还在蠕动的麻袋扔到李渠面前。
“这是我们一路过来打的猎物,还请你们帮忙收拾收拾,做成菜大伙儿一起吃。”李西峰说。
陶椿点头,又说:“你们今晚就歇在这个院子,我们的人搬去油坊住一晚,待会儿他们把东西搬走,你们把你们的被褥铺上。”
李西峰又道一声劳烦。
陶椿又交代几句,她先行离开,顺带捎走了春仙。
“春仙哥,你在这个开路队里待着怎么样?没受排挤吧?”陶椿问。
“这个嘛,也还好,心胸豁达的人比较多,有偏见的人我不去搭理就成了。”春仙实话实说,他看厨房外吊着好些灯笼,灯火通明的,小孩们的嘻笑跑闹声比山中的鸟叫还热闹,他啧啧道:“这是你们公主陵的第二个落脚点啊?搞得挺不错,比陵里还热闹吧?”
“对,陵里的人就盼着烧陶的时候聚一起热闹热闹。”陶椿点头,她打听修路的事:“你们这么快就修好后妃陵通往贤王陵又通往安庆公主陵的路了?”
“那倒没有,还在勘探,要择出距离最近、路段最好的路。前两天才择定贤王陵通往你们公主陵、以及后妃陵通往你们公主陵的路,这两条路中间再搭座桥,又能连通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春仙说,“对了,你们要在这个山谷里待多久?”
陶椿甩了甩手上的纸,说:“最少两个月吧。”
春仙笑开了,说:“往后我们路过这儿的机会多,到时候来你们这儿借锅借灶打打牙祭,你可别嫌烦。”